观音看油香佛果然有话要说,也跟着出了角门,油香佛看四周清净,这才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贫僧为佛祖寻找童子,瞒不过菩萨。我为童子人选,寻遍了四大部洲,高灵童子无数,但都是修炼不足,灵性欠缺,灵高能及佛祖的童子更没有一个,所以至今仍无结果。我也想过,佛天广大,找一个佛童也不算难,即使高不及天,可着一莲花托灵,也能与佛祖相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观音笑道:“你果然急了些,仅仅是与佛祖相伴,这可不行。佛祖的随身童子,若用莲花托灵,叫人看了也不雅,更不是尽善尽美。”
“这话说的对,老僧也想过,跟不上佛祖,还要莲花托着,这不是童子侍奉佛祖,而是佛祖带耍顽童。”
观音掩住了笑,“这话说的是了。可是你说寻遍了四大部洲也毫无结果,纵观东土,有儒家思想教化良民,若此不能出真童,他处就更难寻得了。”
油香佛道:“菩萨最了解中国,要是真找一个中国童子,这等小事,你那指间,也该掐得出来。”
观音菩萨笑道:“我随处得见童子,也有留心,可是掐指一算,都不中用,却又觉得,有一个形影,总是在景象中。”
油香佛道:“菩萨说佛祖的童子似有景象,老僧再有八百年也不怕劳苦,定要走遍东土,寻遍大明,把这童子找来。只是还请菩萨言明,”
观音道:“我所见得,是在襁褓中的景象。可是这童子是何方来历,详情我也想知道,只是再看时,却是一片混沌状了。”
“菩萨都看不出来,这就有些奇怪了,一定是菩萨不想告诉老僧。”
“不是我有所隐瞒,如果我看的明白了,这童子便又是普通的童子了。”
“菩萨说的是。能做佛祖的童子,灵高自然非同一般,菩萨也自然难以看的明白,如此便证明了此童子是个灵品高的。”油香佛又压低了声音,“既然菩萨有些感应,老僧按菩萨说的去寻,毫无结果。菩萨再给老僧指点个方位,免得老僧走的盲目。”
观音往下一指,油香佛顺向一看,是大明的一条山脉,笑道:“菩萨指向,乃是大明的太行山,如此小的范围,如同就在掌握之中了。这正是踏破铁足无落处,得来却在立足处。我现在就去。”
观音拦住道:“老佛莫急,此事需心细才是。这婴儿成其形而有其道,必有多少世累积的慧根,才能比过我的眼力。你我若寻他,也需奇遇,也需机缘,有一丝差错,这童子便一闪即逝,再寻便是难上加难了。”
“现在的机缘就不能错过。”油香佛心里急不可待,菩萨的话也无心入耳。观音喊道:“你急了八百年,也无结果,此番再粗心,错过了又要八百年。去吧,我不耽误你了。”油香佛扭头一笑,也不再多说了,按照菩萨所指的方向,一道金影闪过,下了灵山。
油香佛驾行云携金辉,正往前走,迎面云开处,见一寺院,傍山映日,甚有气势。山门之上,有三个大字:“东林寺”。他知道,由此向北才是他要去的地方,他刚要转向,见路边磐石上,坐着一个僧人。油香佛认识,他停下脚步,转回身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没想到,我要去大明,先遇见了净土宗师,这该是天助我也。”
早就看见了油香佛的慧远,展开长眉,抖动短须,面有善意,目光柔和。他看油香佛停了脚步,转回身向自己走来,也缓缓站起,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弟子慧远,见过油香佛,油香佛有话要说,就请指教?”
“宗师过谦了。老僧正要去大明,路过此地,偶遇宗师,宗师却如此客气。要说指教谈不上,倒是老僧有一事请教。”
“油香佛是想寻得这个吧。”
油香佛听了慧远的话,收住了心神,定睛一看,见慧远手中端着的蓝皮书上,托着拳头大小的一尊木雕,再细细地一看,原来是个小童子。油香佛心中诧异:这慧远示我童子,原来早就知我心机?他刚要发问,慧远又说话了,“我看你心中不空,目中有影儿,却是一童子,灵山上刚刚散了大会,油香佛急匆匆欲往人间,赶赴大明,想必就是为了寻找家童吧。”
“真不愧是净土宗师,果然不凡。”油香佛道,“我此行正要去大明寻找童子。宗师既然有感应,又来自中国,想必是有所指教了。”
慧远托起了木雕童子,说道:“你寻童子,就与我有缘,你要找的指教就在这了。”
油香佛看了看木雕童子,犹豫了一下,双手合十,笑道:“宗师还有如此雅兴,老僧多谢了。你这童子,再有十个,老僧也不能回天复命。”
“油香佛别急,我这已经是帮你了。油香佛去凡间,寻俗事,把这木童揣在心中,自有灵悟,将来找到了你要的童子,就会想起我了。”
“那就多谢了。”油香佛心不在焉,脸上有强笑,心中无留意,伸出双手,捧起木雕,脚尖转向,刚要告辞,却见慧远手中的书,原来是《周易》,奇怪地问道:“大师是净土宗的开山祖老,佛法流布中国的汉传宗师,如何还习用算卦之道,这有何奥妙么?
”
“油香佛果然不知。各家经典都各有妙道,《周易》不仅仅是算卦,它还能用来解天象,释世理,乃大哲之经典,最能与中国人的心态相映。若似你这般在中国寻人,须有中国心态才是。”
幽香佛哪有闲心听慧远的这番道理,只把算卦放在了心上,问道:“既然如此,老僧请教宗师,我此去定有曲折,所求之事,可否能成。”
“似你这般,虽然能成,却很久远。”慧远指着油香佛手中的童子道,“这童子,该有五百年的灵性,有了它,你五百年上,或许能寻得你要的童子。”油香佛心里暗道:“五百年我就不问你了。”他又看了看雕塑,迟疑了一下,还是揣入了怀中,冲慧远双手合十道:“既然如此,多谢大师相告。老僧去也。”
慧远看油香佛没把自己的话往心里去,一笑置之,也不挽留。
油香佛别了慧远,驾祥光,压云头,直下太行山地界,但见脚下白云开处,群山绵绵,壑谷幽幽。油香佛放慢了脚步,驻足云端,放开灵光,细细地扫视群山,忽然油香佛静下心来,双眉也舒展开了,口中不由自主道:“咦?好像是童子。”油香佛有了童子的感应,似婴形有影,如儿音哭唤,叹道:“菩萨之言,果然不虚。”油香佛定睛再看,双眉又紧锁起来。茫茫山野,毫无人迹。他急忙降下行云,立于山头,想起了怀中的木童,拿出来,映照四周,仍没有感觉。他看看刚才来的方向,不远处山道上,有两个道人行走。林静影淡,冷雾迷渊,早辨出了那一片山势东来,正是太行山南脉。
油香佛灵耳中,有了两个道人的对话。
“这厮匆匆而来,原来是佛天上的一个神灵。”
“这是油香佛,他匆匆忙忙,不知道在寻找什么呢。”
“师兄如何知道他的根底?”
“我在天竺山,佛家的事,还知道一二。”
油香佛远在山巅,听得道人对话,心里一惊。暗忖道:“这两个道人,竟然看见了我,还知我来历,这是高人。”油香佛慨叹一声,他要看看能认出他来的道人是何许人也,便飘身落下,来到山路上,显出了身形。
山道上的两个道人,一前一后,匆匆而行。见油香佛形影飘飘,来到面前,也停下了脚步。拱手相迎,“油香佛慈悲,贫道这厢有礼了。”
“阿弥陀佛。”油香佛双手合十,当路站定。再看道人,岁在壮年,脚健步轻。头上道巾,横插长簪;身着道袍青,脚踏十方鞋。再看另一位,油香佛便是一愣,原来,这两个道人,一样的身材壮,一样的神采明;举止无二形,言出同一声。真好像世人孪生相,更如同玄仙身分明。
“哪位是天竺山的道长?”油香佛问到。
“贫道便是。”走在前面的道人,应声而答,“贫道宏正,拜见油香佛。”他回手引示道:“这是我的师弟稻田,现在五台山白云观。”
宏正转身,露出了背上的背囊,油香佛对稻田示意,又对宏正笑道:“你二人一般无二,只有你这虎皮囊,果然是远途行者的别证。宏正道长是西域天竺山的主持,如何到了大明,又如何走到了这山野僻径之地?”
“贫道只是神往故里,也是云游天下,如今归来,远行至此,还要出雁门关,去瓦剌那边说服也先罢兵,不可屠城屠村,滥杀无辜。所以走到这里。请问油香佛高高在上,如何知道贫道的天竺山?”
“你那天竺山的紫云洞,让道家在佛国落足,道长正当壮年,独创弘一派,在西域也是一宗掌门,我岂能不知,只是你我在西域,彼此近在咫尺,也不曾相见,不想今日远在大明相见了,不知此是何机缘,道长能辨认老僧。”
“贫道远看不能肯定,近了便有了佐证。只因你这随身的油香之气,与这山中初春偶有的野花溢香不同,仅此而已。我等悠闲,更无名分,不如油香佛可是大有来历。”
油香佛听宏正说出这话来,知道自己是身份不必言明了,他一心想着从二人口中知道童子的信息,说道:“道长果然是高人,老僧刚才感悟了一个灵童,想要细细地察来,却又不见了,想必两位高人知道那童子踪迹。”
宏正道:“这大山深处,人烟罕见,哪里来的童子。油香佛想要找一个童子,天下遍地都是,要多少有多少。”
油香佛打断了宏正的话,“道长说的也是,可是我的家童,需要有德行的,也要有灵性的,我也走遍了大明疆域,实在难遇难得。”
“要有德行的,你不该走入这荒山野岭。这荒无人烟之地,要找一个大人都难,你却寻找一个童子,岂不是说笑了。”
稻田道:“油香佛不知,我们之所在是太行山中,人烟稀少,西边又是边关,草原的马队走到这里也要回头,哪还有人烟。油香佛既然走遍了大明疆域,怎么不知人文兴盛之地,才能竞出圣贤高洁之人,比如当今的龙兴之地北京,能成为新都就是因为那里藏龙卧虎,去那里才会寻得真人。”
宏正道:“北京不行。一个童子,该出自人文发祥之地,比如山东是人文之天下,儒教之所在,也是神仙倍出之地。我们道家
在那里,就有无数的高童满座,儒家的孔圣人治下,也该是不乏有修为的真童。”
油香佛听了两个道人的话,心中暗动,他历经百年,游遍了南瞻部洲,也没有人如此鲜明地提醒。现在两个道人说中了,他来不及多想,忽然双手在胸前一合,“老僧告辞,后会有期。”话音未落,腾身而起,灵形已经飘在了空中。
油香佛忽然腾身而去,把两个道人弄了个莫名其妙,稻田道:“这油香佛,如此莽急,该不是三急来了吧?”
宏正笑道:“你又说笑了,佛家解三急,还要上天去,你我往哪里躲闪?”
“不必躲了。天上鸟屎还有落头顶上的时候呢,躲是难躲了。咱们还是快走吧,别是承了他的真急,便是他解急有了验证,咱们也遭他的染了。”
二人拿着油香佛说笑,自顾赶路去了。
油香佛知道山东的儒祖孔圣人,也知道曲阜所在。他金光隐隐,指有所向,茫茫大地留下了他的一道行光,不知不觉,脚下已经是山东地界了。他拨开云雾远望,前方忽然有了淡淡的光彩,渐渐近了,见光彩泛起处,原来是一片院落深深的庙宇,一座牌楼当门而立,牌额上写着“大成学苑”四个大字。
“就是这了。”油香佛自言自语,径直走进苑门,迎面一座大殿,油香佛仰头看去,这大殿,黄瓦飞檐,雕梁画栋,前有回廊月台,四周青石雕栏,两庵是碑碉石刻林立,殿前是雕柱腾龙对盘。上有牌匾,写着“大成殿”三个大字。油香佛叹过一声“奇”,喊了一声“妙”,抬步直奔大殿,忽听两厢有“喳喳喳”地叫声在,油香佛左右一看,见两只喜鹊振翅飞起,直进了大殿。他紧随喜鹊,来到了大殿门前,见朱漆门里,大堂中央,宽大的条案上摆放着一顶十二旒冕,一套十二章王服。案桌翘檐儿上,站着那两只喜鹊。案桌旁端坐一人,手捧竹简,却是一副布衣文人的打扮,油香佛知道,这就是儒祖孔圣人。
孔子端坐,与喜鹊对视的目光,转向了已经进了殿门的油香佛。
油香佛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圣人在上,老僧打扰了。”
孔子急忙放下竹简,起身相迎道:“果然是油香佛,老儒请了。”
油香佛傍案而坐,看着孔子一身的打扮,问道:“圣人如此清朴,如何置旒冕而不戴,供章服于不穿?”
“这都是历代君王敬供的,我虽历经千年,仍一儒翁而已。这等加冕,只有一益,就是让我处世为道,随时都能对自己有个提醒。穿上了倒不能自觉了。”
“圣人之言果然圣明,老僧见识了。”
孔子笑道:“油香佛以往来过,都是匆匆而过,今日之行,为何光临寒府。”
油香佛道:“老僧寻一童子,确实曾经有过往来,只是毫无结果。老僧想,儒教天下,多出圣人,也该有圣灵稚童,可是不知为何,老僧寻觅童子,甚是艰难,此番就是来请教儒祖的,只想请儒祖指点,释疑解难。”
孔子笑道:“我炎黄子孙,人才辈出,油香佛寻觅艰难,就是因为满天的童子都优秀,想得到的圣童也多如牛毛。岂有一眼就能选中之理。神州天域,还有崂山,你到山东来,当知崂山道教宝地,若有圣童,也早被道家收纳了。正因为如此,我儒家大成帐下,也尚未纳入一个童子。”
油香佛这才发现,大堂内,空无一人,相伴的生灵,只有条案上那两只报信儿的喜鹊倒是像两个书童,正守在案台上一卷竹简的两旁。油香佛笑道:“我明白了,先生不愧为是圣人,满腹经纶,能出口成章,这就少了拖累,出行也免了携带,省了童子。”
孔子道:“你们佛家经书,册千卷万,没有随从打点,出行传经布道,确有艰难。”
“儒祖所言差矣。”油香佛道,“我佛家已经立足于大明了,少有传经,多为布道,布道者,也都是满腹经纶的大师,诵经万千,本也不差分毫,只是经历了千年,走过了几个朝代,我佛教有了汉传的新意,便不能生搬硬套,少不得要随时更改旧文,增添新章,这才需要带些书卷,也用不着车装船载,故此需要侍从随从才好。”
孔子道:“佛教来中国,果然遍地开花,已经达到了汉传的效果,可是要找佛祖能过眼的善灵童子,果然不易,油香佛问到大成殿来了,老儒也该从长计议。”
油香佛被孔子宛然言绝,只好转回话题道:“儒祖的话,贫僧领教了,贫僧寻童子,果然有些急了,还来打扰儒祖。贫僧就此告辞了。”
孔子也不再问,挥手送客,两只喜鹊有应,顺孔子手势飞起,前面引路。油香佛与孔子相别,随着喜鹊“喳喳喳”的叫声,出了大殿。
油香佛起身飘在空中,回身向北,急匆匆往北京而来。此时,西边凸弧的地球边缘,还勉强能托住柔色红红的太阳。“好养眼。”油香佛叹了一声,脚下急奔,两眼却不离太阳,他看着看着,突然发现,太阳中心有一人形坐影,似曾相识。人形渐渐地放大,显然是奔油香佛而来,及至近前,跳出了太阳的光晕。
油香佛一看,也迎向了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