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小儿说“完了”,便说不出下文了,又把眼睛投向了宏正。
宏正还在思考老员外的事,想起了在道明的山寺和太小儿说过“再回去”的话,便把太小儿的话接了下来。
“太小儿,你的心思只是为了解救黄鼠狼。完了便没有了下文。你想想什么地方最需要这些木料?”
太小儿仍没有下文,宏正转向了老员外和智人说:“老员外有心,公子说的也对,你们既有道缘,更有佛缘。你们如此盛情,我只好接受你们的施舍,不过这个接受不是道家,而是真正的佛家。”
“怎么说?”
“一潭山的莲花寺正需要重建,急需建殿的木料。你们如此及时,真是广积功德了。”
老员外一听是一潭山,知道那里有一处年久失修的古庙,问道:“那里好久已经没有人了,怎么能重建呢?”
宏正说:“这是人间的奇闻,不仅有人,还有了老方丈,而且十分神奇。”
宏正把百年老僧复灵的故事说了,
老员外听了这个缘故,豁然醒悟道:“怪不得刚才在寺院,老方丈说我们也有佛缘,看来这不是机缘巧合,是命中就有的。”
宏正一听这话有门儿,心里高兴,说道:“老员外感悟果然不凡。难得你们父子能如此豁达。”
公子说:“既然有了如此机缘,我们就此结下善好,便是道缘也有了,佛缘也有了。明天我亲自押送。我爹就不去了。”
老员外当即叫儿子安排人力、装车,又拿出三百银元。
宏正说:“老施主盛情,我先替道明老方丈谢谢了。”太小儿喊道:“还有呢,你们把黄鼠狼解放了,你们的病就好了。”宏正看太小儿嘴快,把黄仙的秘密说了出来,笑道:“我这小童子说的果然如此。”宏正把黄仙魔人的来由说给了老员外和公子,智人道:“既然能化解魔难,我们家房也够了,地也用不着圈了,但愿黄仙知道,不再来魔人了。”宏正扭头看了一眼太小儿,说道:“有这话黄仙该满意了,你可以去告诉它了。”太小儿来到木料堆,五车木料已经装上了车,他眼帘中映出了黄仙的洞口,却见洞口处,有了一副联诗,上面写道:“多问崽儿此来践开来生路,无心鼬主从今无需再施魔。”
“师父,黄大仙好了。”太小儿回到宏正身边,把联诗说了。
“太好了。看来黄仙真想开了。”
智人问道:“多问崽儿是何物?无心鼬主又怎么回事?”
太小儿喊道:“黄鼠狼说我是多问崽儿,无心鼬主就是它自己呗。
太小儿的话,让老员外和智人明白了鼬府门联的意思,感叹道:“没想到,一个善念,胜过了神药仙方,解开了一个难解的魔难。”
太小儿把小手一招,喊道:“这不是仙方,这叫一举两得。”
“这叫一举三得。”智人说。
太小儿掰开指头问道:“怎么三得的?”
“如果我们的病解除了,这是一得,你说的黄鼠狼也满意了,这是两得,还有寺庙能修复起来,这就是三得。”
“那,那你们施舍有功德了,还是四得呢。”
智人笑道:“你说的对,你和你师父也有功德了。”
老员外一家人张罗第二天的运输,宏正也帮忙,太小儿心情轻松了,靠在了背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宏正与老员外告别,智人公子背着一把大刀,来到车队中间。宏正见了说:“你想的还周到,带把刀,能防万一。”公子把宏正拉到一边儿问道:“我一夜腹部灼热,难以入睡。这是何故?是否不祥?”
“黄仙不来魔你,你这是恢复了自身的机能了,热是谷道气机初动,也是好现象,哪里来的不祥?但是要有彻底的效果,服药必须持久,你和小和尚处好一年,便可无后顾之忧了。你还有不良恶习,能改过么?”
“能。这次随师傅出行,就是要洗心革面,从新做人。”
车队已经准备好了,公子喊了一声,便上了北行的路。
五架牛车出了小镇,迎面是一条小河。河水是碧盈盈的,漾漾的清波,缓缓地流淌着。顺着远去的河一眼望去,林竹茂密,草色森森。几丝淡淡的云,把阳光的金色,轻轻地涂在了蔚蓝的天上。
坐在牛车上的太小儿,心情格外地清爽,他从木头上扣下一块老树皮扔进了河里,树皮缓缓漂走了。
“小船儿!小船儿!”太小儿高兴地喊着。
“你见过小船吗?”智人问。
太小儿一乐,没有回答。智人道:“你和师傅去古里就能看见船了。”
马车过了一个上坡便是一个下坡,车速加快,也颠簸起来,太小儿有了下坡的悬心感觉,收紧了嗓子不停地喊道:“好玩儿好玩儿,自由儿自由儿。”
宏正听着太小儿的喊,也是心旷神怡。他用身体给太小儿挡住了丝丝凉意的晨风,问道:“太小儿,你这么高兴,这两天都有哪些故事,你说说。”
“咱们帮助小和尚,他妈妈一定高兴。”宏正知道太小儿的心结,话题一转,“咱们回到莲花寺,道明老爷爷不知该怎么高兴呢。”
智人听了嘿嘿一笑,“我爹过去可不是这样。给他治病的人,
能得到一顿好饭就算他开恩了。能送出这么多东西,真是发了大善心了。”
太小儿说:“我们天天遇上这么多的好心人那该多好。”
宏正认真地说:“咱们不能只想着别人对咱们好,即使别人对咱们不好,咱们也不能对别人不好。治病救人就是行善,不管贫富,咱们都要尽心尽力。”
牛车走进了一片小山丘。穿过一片山林,忽然一声唿哨,牛车停下了。林中冲出十多个人来,为首的是两个头领。
宏正听智人喊了一声“山贼”,再看赶车的人都潜入了草丛中,没有了踪影儿。
太小儿趴在牛车的木头上,听到有人喊“山贼”,急忙爬起,四下里张望,见几个强盗挡住了前面的道路,一个头领,光头上画着骷髅头。
骷髅光头是山贼大首领,这天中午正喝酒,忽然来报山下有车队路过,他带上手下的喽啰,来到林间山路上,截下了牛车。
一个出家人带着一个孩子,孤零零地站在路边,山贼也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在这群强盗眼中,这五车木料才是难得的收获。
一个土著人打扮的头领说:“大哥,我们也弄两车。”
“哎,老弟,你弄去干什么?还是拉回山寨,咱们也盖上一座宝殿。”
“看,不讲理。”太小儿轻声说,宏正也看见了,那个土著人打扮的头领,正是那个闯上天竺山打赌赛的独行侠洛云。他称呼的大哥,显然是这伙山贼的大首领。
洛云也看到了宏正和太小儿,并不招呼,提马来到宏正面前,笑呵呵地对宏正说:“这些木头,建上一坐道观,真是足够了。没想到道师还有敛财的本事,早知如此,我也就拜你为师了。”
“二头领,你们认识?”大头领也跟了过来。
宏正说:“何止认识,我们曾经山下练攀崖,树上比轻功,还有……”宏正再说就是举石头,却觉得也该给洛云留个面子,便止住了话题。宏正以为洛云肯定怒言相对,他也对洛云手中的刀,暗中也有防备。
“你们回事?”
洛云抿着一只眼睛不言语,只是阴笑。宏正却娓娓道来,只说上山切磋之事,不提谁胜谁负。宏正故意说的缓慢,不敢激怒洛云,又想让洛云说话,也听一听他的语气,判断他心里的意图,没想到洛云一言不发。宏正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说的那么多。他停下了,看洛云表情异样,呲牙咧嘴,抻颈弓背。宏正暗想:奇怪,他怎么好像是着了魔了,难道他身上有仙儿么?
洛云脑袋一晃说:“这些木头,盖上一坐佛殿……足够了。”洛云的属下,见洛云表情醺醺如醉的样子,上前拉住了他的马。大首领也不知所以,听二头领张口就要拉木头盖什么佛殿,腹中酒气翻腾,探出手中大刀,拦住了洛云。
“二弟,怎么木头成了你的了,你怎么还想着佛呀道的?你与这出家人认识也不能不把我放在眼里吧,难道你放着山上的好日子不想过了吗?”
“你抢我的木头,是何道理?”洛云手里举着刀,借着酒劲儿,毫不示弱,也耍出了二头领的威风。骷髅光头见了洛云的刀,也提起自己的刀,指向了洛云。骷髅头哪里知道,洛云此时已经变成了太小儿。
原来,车队被强盗拦截,太小儿认出了不讲理,他告诉了师父,回过神来,又想起了不讲理和自己比赌赛的事。太小儿是赢者的心理,面对不讲理反而不害怕了。
忽然觉得身边有人碰了他一下,吓了一跳,手中灵绳也抖开了,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只黄鼠狼。那黄鼠狼眯缝着眼睛,淡淡的白光迎面扑来,太小儿觉得自己也飘忽起来。有一只黄鼠狼,让太小儿心生好奇。正想问黄鼠狼来历,见黄鼠狼起身飘在了空中,正停在那些歹人的上方。黄鼠狼伸出前爪,也如太小儿的手形一样,一指那个骑马拿刀的头领,太小儿一看,正是洛云。黄鼠狼说:“他们今天中午喝酒了,你没看他们醉醺醺的吗?他们的意思是来劫道,我说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太小儿忽然想起黄鼠狼迷人,可是这黄鼠狼说我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看不讲理酒气冲天,灵窍大开,忽然想起了知成说过的话,“你上了谁的身,谁就得听你的了。”现在黄鼠狼的意思,是不是让我迷住不讲理啊?太小儿问黄鼠狼道:“黄仙,你让我管住这个‘不讲理’么?我也不会啊。”
“我不是刚刚教过你了么?”
“呀,你是……”太小儿忽然认出来了,原来眼前的黄仙就是员外家中被困的那只黄鼠狼。
“你怎么来了啊?”太小儿把小手向着黄大仙一飘。
“因为你们来了,把不可能解决的问题给解决了,你们解放了我的黄鼬家族,本王无以报答,你们要走,本王就知道你们要有麻烦,也是为了报答你,我就跟来了。”
“我们碰上了土匪,你来报答,能报答什么啊?”
“本王来就是告诉你,你自己就能管住这几个酒鬼。昨天你问本王如何魔人,本王是怎么说的?”
“啊。”太小儿忽然想起了黄鼠狼“能钻洞,善钻缝儿”的话,又想起了刚刚黄仙引示了不讲理头上的灵窍。
“我知道啦。”太小儿小手举过头顶,看准了“不讲理”的灵窍,一个意念,便撞入
了“不讲理”的体内。
太小儿迷蒙中睁开了眼,呲着牙,咧着嘴,抻颈弓背,忽然觉得手中有大刀,身下骑着马。太小儿明白了,自己钻不讲理的灵窍成功了,现在的身份已经是不讲理了。
洛云自己的神志还在酒里,太小儿摇身一变,自己的法魂替下了不讲理的神志。他没有举过刀枪,感觉手沉,便活动了几下,大刀一摆动,便如示威斗气一般。
大首领拨转马头,也举起了刀说道:“你刚来几天,就敢如此藐视本王,你气盛人狂,早晚有谋我山寨之心。现在你装喝多了,想借机与本王理论,你想的好,我先拿了你。”说完直奔洛云。
太小儿见大头领凶神恶煞一般,那里敢与之对抗,用刀柄一捣马脖子。喊道:“快走!”那马没有受过这个训练,知道不好,一扬脖,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大首领气壮顶门,拨马就追。众喽啰看两个头领自相闹了起来,知道要出事,马车也不劫了,紧追两个头领去了。
宏正看这些贼人自相厮杀,而且不讲理一路逃去,骷髅头更穷追不舍,便觉得奇怪了。他也不知是太小儿所为,想到了趁机摆脱土匪,回头看看牛车,静静地停在路上,再看智人公子的人,跑的一个人也没有了。
宏正捡起地上的鞭子,顾前也顾后,催促着五个牛车,走进了一片荒地,钻入了茂密的丛林中。宏正缓了一口气,才觉得心跳的厉害。他向外面张望着,心里也在想:如果能瞒过这些贼人,就能保住这些木头。
宏正静下心来,这才想起背囊里的太小儿。他把太小儿抱上马车,再看太小儿像是在睡梦中一样,还说着胡话,却喊不出声音来。他解开太小儿的腰绳儿,又把他抱下车来。
“太小儿,你醒一醒。”
太小儿对宏正的喊,毫无反应。宏正心头一紧,“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不又着魔了吗?”宏正用出了道眼,要看是何等魔灵镇住了太小儿。这一看,他慌了神儿,他看见了太小儿的灵窍大开,元神已经不在了。
“哎呀!什么魔灵竟然把太小儿的魂魄摄走了?”
宏正四下里看,林子里静悄悄的,山路上也没有灵行的痕迹。他又想起刚才太小儿还在喊“不讲理”,知道太小儿有情况也不会走的很远,便向山路上看去。
山路向山里延伸,太小儿魔住了“不讲理”,他没骑过马,略一反应,觉得脚在蹬中,身伏马背,有了一起一伏,倒觉得好一般享受。太小儿越觉得兴奋,嘴里喊着:“好玩儿,哈哈,真好玩儿。”
大首领看二头领眯着眼睛看着自己,还喊着“好玩儿”,分明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大怒,喊叫道:“你还敢戏弄本王,拿头来。”话音未落,举刀纵马追来。
太小儿感觉跑出了很远,已经看不到马车所在的那片山林了,便一纵身,跳出了不讲理的躯窍,真灵飘在了空中。
洛云没有了太小儿,魂灵复原,却不知驱马疾驰,缘由何来。看看自己的几个心腹随从不在身边,紧跟在后追来的,是大首领和他的随从,忽然恢复了记忆,拉住缰绳,四下里看马车何在。却见大头领纵马提刀,来势汹汹,到了面前,他急忙以刀相拒,迎住大头领问道:“大哥,咱们截获了马车,如何突然是这般光景了?”
大首领酒气仍在,怒色依旧,看洛云有话喊过来,难于入耳,也不搭话,马快刀急,直取洛云,却几个回合不能拿下,洛云还有酒劲儿,一边招架一边喊:“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洛云舌短嘴麻,也不能辩解,话也说不清。
太小儿飘在空中,本想看一会儿热闹,忽然看见了那头白光老牛。
“呀!大白牛,你怎么在这。”
白光老牛正压在不讲理身上,老牛嘴里还喊出了解恨的话:“这回我看你还往哪儿跑?你的命债,今天就要你偿还。”
白光老牛听太小儿喊它,起身来见太小儿。
“当初你和这洛云比轻功赢了他,他就到了这里。他在哪我们就在哪。这厮入贼群做了强盗,他还要回去踏平你们天竺山呢,这回好了,你还把洛云给迷住了。”
“我也是刚刚学会迷人的。”
白牛笑道:“谢谢你帮了我们的大忙。这会儿下面正打斗呢,你一个童子不宜多看。你离开你师父远了,你赶紧回去吧,免得你师父生急。”
太小儿这才想到了自己来,师父还不知道。喊道:“谢了大牛提醒,我得赶紧找师父去,好让师父离开这里。”太小儿低头又看向了不讲理,“那,那不讲理怎么办,我还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结果呢。”
“哞——”大白牛把头往前一探,挡住了太小儿的视线,说道:“再往下就不好看了,你还是赶紧找你师父去吧。”太小儿心里两头惦着,只好告辞大白牛走了。
大白牛回头看洛云,正看见大头领一刀劈下,刀光一闪,有了结果。
洛云酒误一命归西,醉魂飘然落地。
大白牛叹道:“早该如此。”它又扭头看了看远去的太小儿,笑道:“今日报仇,了,多亏了太小儿了。还好,这样的景象太血腥,没让太小儿看见。”
大白牛说完,冲着洛云的尸体“哞”地发了一声狠,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