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正的话让老员外洒了酒,智人看爹失了神态,急忙起身给爹擦了酒。
“爹,你怎么了,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老员外没有应话,宏正把话接住了道:“信则有,不信则不知有。贫道看老施主对这些事不信,这很正常,不奇怪。不是贫道劝你们信,你们也有自己的主见和思维,这也正常,但不信就说没有,这也是掩耳听铃?有声音掩是掩不住的。你们家不像穷人家连一块饼子都买不起。你们有这么好的条件,能做更多的善事,可是你们该做的事却没有做到,不该做的却做了。”
智人道:“师傅说到了信不信的话,那我爹过去跟着人打猎,有些事肯定就是真的了,而且不是招上了,是惹上了。”
宏正道:“打猎就是杀生,特别是狐、黄、蛇,最有灵性。你跟着别人去杀生,罪责轻微,只是这黄仙的死,完全是你们的责任。”
“师傅这话,也让我想起了一件事。”老员外说,“我捅过一回黄鼠狼洞。那黄鼠狼的洞穴有两个洞口,我在上风的洞口下面挖一个上窄下宽的坑,堆上干草点燃。黄鼠狼被烟一薰,就从下风洞口钻出来了,它一露头,我把事先插入洞口的竹竿一压,本想抓个活的,没想到把黄鼠狼的头给压碎了,那是一只很大的黄鼠狼。
“这就对了”宏正说,“一个生灵,你得罪了它,它就是你的魔鬼。你救了它,它就会报答你的大恩。不要小看小动物,它要是魔你,不把你魔死,它不会罢手的,而且还不让你知道。所以你只当有病,结果越治越不好。”
智人道:“我娘得急病而死,是不是也是黄鼠狼捣的鬼?”
“她死的时候,手刨脚蹬,张着大嘴,使劲儿喘气。对不对?”
“对呀。”
“那就是黄鼠狼。你们看她死前的表现,就是黄鼠狼死前的表现。”
“我娘死的时候,谁都没看出来是什么病。我爹现在也是它作怪吗?”
“当然,你们一家人侵扰了黄鼠狼,人家就来施魔。老施主身体好,阳气壮,老太太身体阴盛阳衰,虽然她信佛,但也难抵挡,就是佛家来人,也难化解。”宏正又指着智人说:“你是年轻,到老了也和你爹一样。”
智人道:“师傅说的故事很精彩,可现在我这身体现在就已经很麻烦了,这可怎么办。”宏正道:“你的病,街上,那个小和尚就能给你治了。至于你们的病,还是有刚才说的来历。”
宏正说到了智人父子俩的病另有来历。太小儿忽然喊了起来。
“不行。黄鼠狼还被压着呢,你们不多做善事,还不给它解脱,那你们的病怎么好啊。”
宏正听太小儿这么说,知道太小儿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黄鼠狼。
“你看见的黄鼠狼,与爷爷有关系吗?”宏正问。
“有。”
太小儿在山上被黄仙附身,没有正看一眼黄鼠狼,智人家的黄鼠狼近在咫尺,他见了自然有了好感。这黄仙,小脑袋,大屁股,毛茸茸,黄灿灿,泛着仙光。
原来,这黄鼠狼是本地黄兽家族的霸主,自从老员外圈了大墙,盖了房子,这山兽的霸主,转眼间变成了身陷囹圄的囚兽,一气之下,来魔老员外一家,一命呜呼后的黄灵,仇心依在,更生霸气,哪里能善罢甘休。它被囚在员外家的院落里,不能出入山门,别无选择,便施以魔法。
“你这小人崽子,怎么能看见我?”黄仙看太小儿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自己,知道太小儿有辨灵的眼力。又问道:“你们又是来给这老头儿治病的吧?”
“呀!我师父来干什么,这黄仙知道了。”
太小儿心里想,嘴上没有说出来,黄仙却应话了。
“我当然知道了,你们不知实情就想来给他们解忧,也太莽撞了吧。”
黄仙的话,太小儿心里一惊,我想什么,还没说出来,它怎么就回话了?
“你不用说出来,影响他们说话,你想什么,只要想了,本王就与你回话。”
太小儿仍用不明白的眼神看着黄鼠狼,还没说话,黄仙又有了反应,“你不用琢磨本王,你先琢磨琢磨你们来能有好结果么?本王在此可是先和你说了。”黄仙嗔怒的表情变的和缓了,“你们出家人,虽然有些本事,但你们一个意念,本王便可窃得。这次员外请你们来,无非是又来耍戏本大王。先前
就来过几个了,都无功而返,你们也一样,为他们解忧愁,那我的忧愁怎么办?你与我能传情达意,我就不空费口舌了,直接告诉你们吧。他家老太太如何,就是有佛家保她,我也让她归阴了。别看你们也是出家人,一样管不了我,我就是要魔这一家人都归阴。”太小儿道:“等等等等等,你说的什么啊,我都没听明白。”
“本来我魔了他家老太太,心里的怨气已经扯平了。可是现在,他们把我逼上了绝境。你看他们家,又堆了盖房子的木料,如果再圈地盖房,等于把这一山的黄兽都给压镇住了。你们出家人只对他们治病积德,却看不见我们已经无立爪之地了,这公平吗?”黄仙说完,离开了老员外,出了小屋。
太小儿心领神随,看黄鼠狼钻到了院子里的木料堆下面去了。
宏正听太小儿说出了这个缘故,叹道:“老员外,你的病能治,却不在药。贫道且开一方,也是无奈之举,老人家可以一试。”宏正让智人哪来笔纸,给老员外写了方子,又对智人道:“公子的病,贫道用了手段,这只能缓解一时,不能去根儿。况且你们不信这个,贫道就无能为力了。你也让贫道开药,这药不在我这,小和尚那就有你的药,你找他,别拿小和尚不当回事,要想病好,必须对小和尚有耐心。”
老员外拿了药方,心满意足了。他看太小儿坐在宏正腿上睡着了,也觉得天晚了,起身告退。
宏正与员外也道了晚安,关了门,回头睡觉。
宏正没有困意,想着明天的施诊。
太小儿也没有困意,躺在床上,想着刚才见到的黄鼠狼甚是好看。他觉得黄鼠狼就在近处,便睁开了眼。太小儿神不守舍,走出了小屋,看院子里有一堆木料,下面有一个洞口。太小儿正往里看,一个声音传来。
“你这小崽儿,人在睡觉,灵却跑到我的洞府来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我就是喜欢你,想看看你,你怎么长的这么好看啊,我师父说他们一家人都是你魔的。你怎么会魔人啊?”
“你怎么这么多的问题啊?看来你是个好问的崽儿。魔人不是我愿意的,如果有人把你的家给圈起来,你不自由了怎么办,我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我们能钻洞,善钻缝儿的本事,让他们不得安宁。还是那句话,你们别想让我让步。”
太小儿一个恍惚,再一看,眼前却是一片黑洞洞的,黄鼠狼也不知哪里去了。
第二天早晨,师徒二人被接到了半袖小伙儿家。
半袖小伙儿和弟弟住的是一间低矮的小草房,屋里虽然有些潮湿和轻微的霉味儿,但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屋里的草铺上,躺着患者,看宏正进了屋,仍然毫无表情,只有嘴里的呻吟。
“这是我弟弟。”半袖说着揭开了弟弟的破被子。
宏正看见了患者的腿嗔道:“你怎么不早说,这不是骨折了吗?”
“我们家贫,没有钱治,也不知师傅能不能来。”
宏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昨天你说有病不能下床,你要是说骨折了,贫道昨晚就来了。你们这里应该有会接骨的人吧?”
“我们没有钱,有人也请不来。赶上了师傅,又看师傅有手段,我们只能求师傅了。”
宏正不再说了,他走到草铺前坐下来,查看了一番,皱了皱眉,“我就是给你重新接上,也只能说是试一试。”
“师傅,还有一块碎骨头呢。”太小儿的眼睛一直没离开伤者的骨折处。宏正知道太小儿用出了天眼,他笑着说:“很好,你看明白了,一会儿接骨就知道怎么接了。”
宏正要接骨,半袖小伙儿找来两块木板和两缕生麻,一切准备就绪了,宏正拿出银针,扎进腿上的穴位,感觉针的作用到位了,将腿顺向一拉,伤者虽然受了针麻,还是疼的受不了,喊声把太小儿吓得躲在了师傅的身后。半袖小伙儿道:“我们给他翻一翻身,垫一垫腿,他也大喊大叫的。可能是真疼。”
宏正轻轻用力,整顺了腿骨的角度,对患者说:“你挺不住也要挺,不然这腿就废了。”宏正突然看了一眼太小儿,又说道,“既然怕疼,我就不上手了,你看我这小童子,他的小手不会弄疼你,让他给你摸摸伤,这样如何?”患者看了一眼太小儿,停住了叫喊,毫无表情的脸上,显出了好奇,疼还在,嘴里仍咬着牙,不能说话。宏正让太
小儿把腿骨断茬对起来,太小儿上前,看着伤者说:“你怎么怎么怕疼啊,我来帮你,慢慢儿的,一点儿一点儿也不疼。”太小儿小心翼翼地触摸着患者的腿,轻轻地碰碰这儿挠挠那。患者好奇地看太小儿,果然心不在疼上了,他只顾看,也享受太小儿的小手触碰的感觉。太小儿一只手在骨断处的上缘挠着,另一只手在骨折处鼓弄了几下,宏正看将断茬对上了,喊了一声“按住”。宏正一声喊,顺向拉开了腿骨的断茬,太小儿应声一使劲儿,将凸出的骨头按下了。宏正看太小儿的力道有了,也把拉腿的力道放松了。眨眼间,伤者的骨正腿直,一声“疼”也喊了出来。太小儿收了小手,躲到了宏正的身后。
“把你吓着了吧?”半袖小伙儿说。
“不吓。”太小儿说,“能保住腿就得疼一回。”
宏正让半袖搭把手,夹上木板把腿绑扎固定了,说了不到百天不能下地干活。又说了如何保养,半袖小伙儿也应了。
宏正起身告辞。
兄弟俩一再道谢。拿出仅有的两枚小钱来,宏正婉言谢绝道:“你们困难,伤者更需要调理,我们走遍天下,也不是为了钱。”
宏正与半袖兄弟俩告辞,出了门。
听说出家人看病不要钱,围来求诊的人早就围在了大街上。宏正应对了众多问病就诊的,一阵忙碌,快到中午了,人们才渐渐散去了。宏正刚要走,智人又来了。
原来,老员外有了宏正的房子,又想起了关于黄仙的话。他们本不信神鬼之说。可是道人说的事儿,真是一点儿不差。早晨起来后,老员外也没闲着,叫上儿子一商量,父子俩便赶上马车,往镇里的寺院,要请寺里的老方丈释疑。
老方丈静观因果,说道:“你们的情况与道师说的丝毫不差,只是他的治病医术来自大明,让我说,我也说不明白。”痔人儿问:“那我们治病,用他的方法行吗?”
“道家的治病救人和养生之道,与佛教有很大不同,比佛家的也更实用。你们就不用多疑了。这是你们与道家的缘分,你们有事能来问我,其实,你们也有佛缘。”
父子俩从高僧处得到了证实,更加深信不疑。他们回到了家门口,正看见宏正还在街对面,听来往的人说道师诊病不要钱,父子俩做出了一个决定。智人公子便来请宏正再到家中。
宏正给来求诊的人们都答对了,这才带着太小儿,又回到了老员外家中。宏正说明午后要上路南行。老员外问:“道师仙山何处?殿宇如何?”
宏正笑道:“哪有什么殿宇,只是孤山一洞。”老员外一听,“这哪行?我们这里常有人做善事的,我们也对道师深信不疑,想捐助些钱财,就算施舍,帮师傅建庙。那都是现成的房料,我们不建房了,也没有用处。”
“那可不行,老人家这般施舍实在太重,我们可收受不起呀。”
“道师拒绝吗?我们可是真心的,我儿子也有这意愿,他娘临死前还有过话,让我给寺院施舍。我这儿子经商是个能人,在家也是个孝子。他娘的话,他也总挂在嘴边和我磨叨。”
智人说:“过去我没把我娘的话当回事,现在我醒悟了,这样既成全了我们的积德向善的心愿,也帮助了你们出家人广布恩德,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这里信佛的富人家产变成庙产的情况太多了,也是求得平安,也是有心积德,我们上午去拜会了一个高僧,他都说我们与师傅有缘,道师不受,岂不是把我们的诚心挡住了么?我们虽然不是大富之家,能帮师傅建起一个众心所向的朝拜之所,也算我们有了佛缘了。
“不是佛缘,是道缘。”太小儿纠正了,老员外父子俩听了都笑了,“对对对,道缘,道缘。”智人又接着说,“师傅需要什么,就此买了所需之物,特别是木料,我们有牛车,正好给拉去。”
太小儿听智人说到木料,忽然想到了院子里堆放的木料下,还压着黄仙大王呢,喊道:“你家的木料赶紧挪走,要说买就买你们家的,一点儿一点儿也别剩下,都拉走行不行?”
“小道人儿,谁家的木料都行,看来你这小道童答应了,你说话算吗?
“算!你们把木头先挪开,完了,完了……”
太小儿说到这没了下文,扭头看了看师父。
“完了就是功德圆满了。”宏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