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天还不亮,大明号按照妈祖的提示,又提前起航了。老船长看着大明号已经离开了静静的码头,便把灵船的舵向掌正,意念发出,灵船向大明号追去。老船长灵魂腾起,来到了大明号船上。船上的宏正也在回头看灵船,正迎住老船长。
“老船长,贫道知道你一定会跟来,我们起航又提前了。”
“你们怎么提前,老夫也要来相送。满剌加的灵船还早呢,老夫先顾前后顾后,咱们这一别就是天涯海角,也是后会无期了。”
宏正被老船长说的也动了情,叹道:“贫道知道你有说不尽的话,述不完的情。贫道也是如此,你是船神,从西洋到南洋,这一程全靠你了。我们这一行人能回大明,也永远不会忘了你,多谢的话就不多说了。”
老船长道:“过了满剌加,便不会有船的事了,我的职责决非到此为止了。满剌加的灵船明天发出来,跟上你们,我就要往古里去,那海上还有一条大船正在往古里航行。船上有些问题。不过还来得及,我还是要把这边的事办好了,再去保那船。”
“你说的大船?是大明的船还是当地华人的船?”宏正急切地问。
“放心,那不是华人的船。但不管是谁的船,那也是船,不能不管。况且帽山还要躲避海盗。”
宏正赞叹道:“你不愧是船神,真是尽心尽力保一方,有你在,便能使万船平安,可是知道你的人却不多。”
老船长说:“老夫不求人知,去古里的航线上,船民航行能平安无事,就是我最大的修行。老夫回古里,心还在你们大明号上。老夫盼着你们回去后,就有朝廷的船来,天下太平,只能靠郑和那样的船队了。”
“放心吧,只是你的等待要耐心些。”
“老夫矢志不移,十年等不来,就等百年,千年也无妨。”
一番离别话,终到分手时。老船长一声“走”,灵影便升在了空中,看灵船帆向正,便往满剌加的码头飘去。
老船长回到满剌加码头,暗中督造灵船。刘向着手造灵船,一只快船搭架扎制拼贴,没用半日便完工了。
众船工干完了活儿,四散歇息,刘有没有离开。他趁着空闲,看着灵船,心里又纠结了:灵船有了,鬼魂们回大明,现在就能实现了,我却要等。再有这样的机会,说不定下一世也等不来,以往有船回大明,都是有船去,无回音。刘有想到这,又来了固执,他决定不放过这次灵船回大明的机会。刘有找到了父亲,说升灵船越快越好,时间长了,与大明号远了,不容易追上,略有差迟便会失去联系。刘向听了叹道:“你说的也对,讲时辰,也是走形式。咱们不能空忙乎一场。”
刘向当即决定准备升船。
刘有得计,趁人不备,钻进了灵船里,看柴草厚处,能容一人,他趴在木架上,觉得适合,便闭上了眼睛。
老船长,查看了灵船,没有问题,刚要离开,见刘有钻进了灵船,不知何意,过了一会儿,不见刘有出来,再一看,心里便是一跳。他忽然明白了:刘有一心回大明,要不惜一死。老船长一时也没了主意,忽听身后有个声音喊他,“前辈,我的事成了吧?”老船长回头一看,原来是昨天那个老督军的小兵韩鹤海。
老船长一摆手,“别叫我前辈。”
“怎么,老船长说的话,现在反悔了吗?”
“非也。我说你的称呼,若论当年从军,你我都是船上军兵,还是兄弟相称的好。”
韩鹤海笑道:“你吓我一跳,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官,我还是称你大人的好。”
“
到这边了,就没大没小了。行了,说正事吧,你能回大明了,在这等着吧。我现在有个难题还要办,你昨天在刘家说的那个刘有,他果然不叫人省心。”
韩鹤海顺着老船长的指向看去,见刘有直挺挺地躺在灵船柴架的草堆上。
“这刘有又想干什么,要自焚吗,怎么没人拦住他?”
“他活着不能回大明,便想和你一样坐灵船回去。”
韩鹤海道:“我明白了,这厮人生不如意,事业不顺心,现实更无奈,想轻生,这回是机会了。如此说来,他也不能让别人知道。这厮很聪明,若论资历,排名次,他一个后生,哪有登灵船资格。他这么一弄,和船一起升起,直接就是灵船的第一船客了。我就是第一也都被他给顶了。这厮有这般地头脑,不该毁了这一生。”
老船长叹道:“这可叫我为难了,要是不违心地帮他,就该阻止他;可是要不违他的心帮他,就是帮他升了。你说我应该是帮他啊,还是帮他啊?”
韩鹤海看老船长愁容叹息,知道他也没了主意。
码头上空,草帽胖子三个魂影,脚下正对着灵船。他们看见了刘有钻进了灵船,躺在燃草堆上不走了,草帽对两个伙伴说:“你们看那年轻人轻生,如何是好?”
两个伴鬼说:“这厮年轻气盛,我等难魔于他。但是让咱们遇上了,岂有不救之理。”
草帽道:“你们给我出难题吗?一说难,一说该救。该救又不能救,这话都叫你们给说了,还是赶紧想办法吧,”三个鬼四下里看,见一个人形从远处飘来,近了一看是一个大明船兵。
“你们在此干什么呢?”船兵老远就喊了过来。
“我们在等,我们在看热闹。”草帽刚要说等灵船,又改了口,再看近前的船兵,认识,“这不是洪一猛吗?满剌加不大,今天又见面了。你看前面,这有个人轻生,我们正想办法帮他呢。”
“你们要干什么,还想捞他点儿便宜吗?”
“别你想干什么,就说别人想干什么,咱们都是中国山下的兵魂。那人也是中国人,你能魔他,我们可不能魔他。”
洪一猛听了草帽的话里有话,不服气地说:“我魔过人,但不是使坏,不像你们。”
“我们怎么了,我们也没使坏啊。”草帽说,“我们魔人,还不是想回大明吗?你看这年轻人,他想回大明,要和灵船一起升了,这你还看不出来吗?”
洪一猛看过灵船里的刘有,大吃一惊,“这不是梅方吗?怎么刚刚转世就轻生,投胎大明人家已经如愿了,还想怎么样啊?”
“你说的那不是如愿,回大明才是真的如愿,他如此作为,就是想和咱们一样,一起回大明,可是他如此自裁,回了大明也不可能得到个来世啊。”
一听这话,洪一猛也没了主意,“这就难办了,你们说要帮他,这样的情况咱们如何帮他?”
几个魂灵,形来影去地辩说,毫无结果,洪一猛一低头,看老船长绕着灵船走了一周,笑道:“好了,不用担心了,这是大明号的老船长,他来了,肯定有道。”
老船长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主意来,摇头叹道:“如果道长没走,太小儿在也行,也能与刘有直接说话,可是现在谁都不在了,我有心救他也不能与他直言相劝,这可如何是好。”老船长没了数地叹气,抬头看见了中国山,山下偶有几缕炊烟,状如阴气飘起。老船长低头沉思:若要找一个通灵人就好了。
“有一个可以通灵的人。”
一个声音在老船长身后响起,他回头一看,是洪一猛,喊道:“一
猛老弟,你来太好了。”
“我不行,你该找刘有他娘。”
“他娘?”老船长略一迟疑,忽然一拍大腿,笑道:“你的主意来的太好了。”
老船长也想起了刘有娘的灵窍有可乘之虚,可以将她请来。
“我去来。”老船长谢了洪一猛,下了码头,径直来到了刘家。
刘家只有夫人在,老船长趁虚而入,肩头耸两耸,脚下跛两跛,咧咧了嘴,便拖着刘夫人的真身,急匆匆往码头来了。
码头上的灵船围着船工,刘向要升灵船,一切准备就绪了,便举起了火把。他口中念念有词,一把火点着了船头,又一把火点着了船腰,刚要再点船尾,忽然听见了夫人的声音。
“等一等!别点火。”
刘向回头一看,夫人用少见的快步飞来,便是一惊,“这老太太怎么了?”一边说 一边上前迎接,正接住夫人,不想夫人虚晃身腰,抡开双臂,将刘向推开,便往刚刚点着,还没烧起的灵船里钻。刘向回身再抓夫人,却见人已经钻进了漫火的灵船里,他大喝一声,也钻进了灵船。
刘有在灵船里多时,看无人来探,知道瞒过了人们的眼睛,他躺在柴草架上,直等到了老爹下令点火,便觉得热浪滚来。他张开双臂只等一把火,将自己和船一起升了,不想大火未到,热烟熏来,便不能忍受了,他咬牙切齿,正有了犹豫,忽听船外老娘的喊声,这声音直奔灵船而来。他心里一动,睁大了眼睛,正看见老娘钻进灵船,到了自己身边。“呀!娘,你怎么也进来了。”话音未落,手被老娘一把抓了。一个顺手牵羊,刘有被老娘抡出了灵船外,正撞入刚刚入来的刘向怀中,把刘向也搡了个大跟头。刘向看夫人变成了儿子,便是一愣,“你,你,你娘怎么回事?”说完还要往火里钻,却听灵船对面的工匠们“刘婶子”“刘妈”地喊。刘向知道夫人从灵船那边出去了,这才拽着儿子躲开了已经烧起来的大火。
刘向急匆匆绕过大火,到了灵船对面,见夫人,躺在地上两眼发直,嘴巴抽动着,说不出话来。刘向怒道:“你怎么回事,不要命啦?”
船工说:“刚才火起来了,突然从火里撞出来一个老太太,仰倒在地上。我们一看是大妈,急忙把她拉离了大火。”
“我怎么回事?”刘夫人喘着粗气,却似刚刚睡醒的一般,也把问话喊了出来,“这是哪儿啊?”
刘向听了怒道:“这怎么又着魔了,那洪一猛有归宿了,你怎么还犯病啊?这道长,我可不能信他的了。”刘有也绕过大火,来看娘,刘向见了儿子,一脸的怒色,“你们娘俩怎么回事,大火里大变活人,你们怎么还来真了,不要命啦?”
刘有没有理会爹,直奔娘问道:“娘,你怎么知道我在船里面?”刘有说着,用衣袖给老娘擦了一把汗。
“你娘跑来像发疯了一般,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有看爹还没明白,笑道:“爹,娘,回家我再和你们说,现在升船,这是正事,不能耽误。说不定郑和在天上看着咱们呢。”
刘向道,“爹这一辈对得起郑和,你也不能做的出格,只要你为了郑和,为了大明,不管你做什么,我和你娘都不会是你的后顾之忧。”
刘有听爹这话,觉得爹对自己有了察觉,说了两句模棱两可的话,刘向也没有深究,看看灵船烧尽了,便与众人收拾灵船的遗烬。
刘有一场虚惊,刘向也莫名其妙,刘夫人更是一头雾水。老船长飘在空中,看刘家人团聚了,心中自笑。他仰头看灵船升起,已经有了形状,便飘起了身影往灵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