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督军毫不客气,要杀倭寇,忽然觉得大家的眼光都在看道长,便也把目光转向了宏正。
宏正笑道:“倭寇邪恶,但也放下了屠刀,不管是谁,生命都是来之不易。他们也一样,现在他们心里有恶难施展,咱们也有了生机,历任各不相扰,就原告应该容他们一回。如果他们没有去处,咱们还应该把他们带上。”
“不行。”牛有鱼说,“带他们回大明,那和杀了他们一样。江浙一带,谁不痛恨倭寇?把他们带到那里,就等于是押赴刑场,那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他们,也省了麻烦。”
铁拳头说:“我看行,留着他们干什么?咱们要是落在他们手里,谁也活不了。”
李默说:“要我说,就此放了他们,也算给了他们一个流放孤岛的刑罚。两全其美。谁也不为难。”
方老汉说:“这岛屿也有船只过,他们遇上了船在这里停泊,也可以生还,不算我们对他们不留后路。
众人听了,都表示赞同。
三旺说:“其实他们也不是生来就是海盗,我知道他们原本多数都是商人,只因利欲,便铤而走险,把自己武装了起来。所以官军对私商稽查最严。”
方先生说:“其实也不能责怪商人。郑和通西洋之商,一路上留下多少华人经商,他们只争不夺,自食其力,而且能诚待天下,仁义当头。因为接触到了外界的东西,随波逐流,便学会了既争又夺。可气的是朝廷把中国的商人也等同于海盗看待。沿海商船被查的销声匿迹了。可是反抗越来越甚,就变成了海盗和倭寇横行的天下了。”
老督军说:“这才说到根本上了,不过咱们说了没用,那都是皇上的事,离咱们远着呢。咱们还是来点儿实际的吧,眼下咱们有了生杀大权,也不能滥用,这几个倭寇,就放了他们吧,有本事他们就活着回去,别的咱们也不能管了。等到风浪缓和了,咱们稳稳当当地走,这八鱼岛也是咱大明的地界了,就是在这住下,也是在家的感觉。”老督军一声令下,船民们岸边取火,就地扎营。船民们聚在一起,又热闹了起来。
“这才叫因祸得福呢。”李默也笑着说,“咱们偏离了航向,反倒救了四条人命。还灭了一船来犯的倭寇。”三旺说:“老哥,你们是海外归来的,一进家门就为咱大明人出了一口气。对我们一家人的救命之恩,我们也是没齿难忘。”
铁拳头说:“这回咱们还多了一条船,到了大陆,遇上情况,还有个备用,也好随机应变。”
李默笑道:“你拿人家的船随机应变,这可就不地道了。”
铁拳头被李默说的脸色一沉,三旺急忙揽过话茬说:“别说不地道。你们救了我们人,我们的一条船给你们用用又何妨。救命之恩,我们还不知如何报答呢。这里不行,到了大陆,我们就能帮上忙了。就是碰上官军也不怕,只是别遇上倭寇。”
铁拳头说:“遇上他们怕什么?这不是交手了么。我都没想到,这倭寇也是太水乎,当年郑和能够率领十万大军,远渡东海,震慑倭国,今天,我们一船对一船,也能把他们给耗没了。”
三旺也说:“我也觉得奇怪,倭寇的船,最善航海,和咱大明号一比,怎么会这么不经折腾?”
“是呀,肯定是妈祖又来了吧?”
铁拳头说到了妈祖,李默忽然想起了太小儿,看太小
儿在宏正身边看大家的热闹,脸上还带着笑,便走到太小儿面前说:“太小儿,你这开心果,别光听了,你有故事也说说吧。”铁拳头也看太小儿的半醒眼里有笑意,说道:“我也看明白了,太小儿这等笑,便是心里有事了。”
宏正道:“太小儿,刚才大家都下船了,你才醒来,你的经历给大家说说吧。”
太小儿小手一扬,喊道:“你们把倭寇的船惹来了,妈祖就来了。我躺在船舱里,她不让我说话,只让我看,船开到了海里,风浪也大了,妈祖她就做法。她把大袖子一甩,胳膊一抡,手一翻,咱们的船就一起一落。过了一会儿,你们就喊倭寇的船被大浪给打栽歪了。我看妈祖收了大袖子,放下了手,才和我说话,她说,她本来想把倭寇船的桅杆弄断,他们的船就不能追咱们的船了。她说没弄好,桅杆没弄断,整个船给弄断了。”
李默道:“这比弄断了桅杆强。几个恶人死了,就会让更多的人免遭杀戮。”
方老汉道:“这些倭寇着实可恨,该杀。但是把他们放回去,通过他们,让更多的倭寇知道,咱大明人是如何对待他们的,这就传播了咱大明的仁德,也是更有意义。”
“那是我犯错误,”三旺插言道,“我还杀了他们三个人呢。”
铁拳头道:“你那也算仁至义尽了。你那是自保,也是天性。莫说人,就是动物,也要反抗。”
宏正说:“妈祖心善,本不想伤这一船倭寇的性命,这是菩萨心肠。只是倭寇没有造化,他们罪有应得,这结果就是天意。”
“我信妈祖,也信天意。”三旺说,“他们活着,再来杀老百姓,人就会死的更多。”
牛有鱼说:“我这三旺最敬重妈祖,所以我每次出海,没有谁也不能没有他。这次海神显灵,还真碰上了。”
铁拳头说:“爹,你总是说海盗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回还没看见倭寇的影儿就吓的只知道跑,连我们这些人都不如了。”
牛有鱼说:“老将军老了,气力弱了。”
老督军道:“这会儿我也奇怪了,今天怎么对海盗如此地怕,这果然不是我的性格。”
太小儿喊道:“爷爷,你是着魔了。”
“我着魔,怎么回事?你和爷爷说说。”
方老汉道:“我明白了,妈祖当年幻觉引意念,也是这效果。”
老督军打断他的话,说道:“我从来不信这些,所谓信则灵,不信就不灵,妈祖能让我这个不信的人着魔吗?”
铁拳头道:“爹,你说的不信,那是你的口头禅。你不信也是真,那是以前。但有了太小儿以后,你比谁都信了,这更是真的。”
宏正看大家说的热闹,却解不出其中的奥秘,说道:“你们说老督军不可能着魔,却不知他发现倭寇之前,追李默就已经气喘吁吁了,往回跑,到上了船,已经是体力不济,气血两虚了。魂灵的施展,实而虚之,虚便入之。莫说妈祖,就是一般的魂灵,此时也能入了来。如此这般,你说话便是魂灵说话,行为也反映了魂灵的意识。你们说老督军忽然变了个人似的,你怕倭寇,应该是妈祖的附意,仅仅是让你躲避倭寇,到了海上,妈祖便可以施展了,事实上也是如此, 大家有劲都没用上,事情就解决了。”
三旺道:“师父一说,我明白了,我能留在山上与倭寇周
旋,想必也是妈祖的意思。”
太小儿又把小手一扬,“你那是你自己厉害,妈祖没来的时候,你就想把你家的船弄回来,你是不听话。”
牛有鱼笑道:“是了,这小童子说到根源处了。”
三旺道:“这小师傅,果然厉害,比我知道的都多,我得叫你小师傅呢。”
太小儿把小手一摆,“我不是小师傅,我可不管你。”
“好,那我就拜你师傅,你不就是我师兄了吗,如何?”
“我师傅才不能要你呢,再说你比我大,你怎么怎么,你怎么管我叫师兄啊?师兄比师弟大,你怎么不知道啊。”
李默笑道:“你们如此说,能论到明天早上。”
众人说话,气氛和谐。三个倭寇无处安身,也在不远处升起了篝火。
李默发牢骚道:“咱们慈悲,让倭寇同在,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歹意,你们都享受八鱼岛,我还要防着他们。”
方老汉说:“这不能怪别人,是你说的不能把他们杀了。”李默道:“此事我也悔不得,咱大明人本就该如此善待天下。”李默说着,又走到太小儿面前说:“太小儿,你困了就睡,等一会儿我困了,咱俩换班看着那三个倭寇。”太小儿“吭”了一声,似乎应了,却没有说话。方老汉在太小儿身边,对李默说:“你别逗他了,他困乏的饭都顾不上吃了,让他先睡一觉吧。”
李默道:“我看不似你说的,他这是着急如梦,不信你等他醒来问问,肯定又有故事了。咱们就等他的故事吧。”
太小儿对众人的话毫无反应,他这一梦,果然有了来历。
太小儿一觉睡到了太阳偏西。晚风比白天的弱了,人们的议论声仍然不弱。太小儿似醒如梦,眼皮依然没有睁开。他听大家还在说倭寇,也想起了李默的话。
岛上是不是还有倭寇,太小儿也很在意,他心里想着,不觉意念升起在了梦境里。太小儿灵影飘在八鱼岛上空,俯看岛上,没有看见人影,却在三旺与倭寇周旋的高坡上,发现了一个趴着个小人的魂形,他降下云头,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儿,正往岸边的人们看去。
“大哥哥。”太小儿声音很轻。
魂影显然没有发现太小儿,身后的动静,把他惊了一哆嗦,头也没回,往前一蹿,离开了太小儿,太小儿跟到陡坡边沿,却见男孩儿的衣后襟挂在了坡下的崖石上,不能回身,上下不得。
“别动,我来救你。”
让自己吓一跳的人是个婴儿,大男孩看清了,安静了。太小儿把大哥哥救起,两个孩子坐在了一起。
几句问话,太小儿知道了大哥哥叫“仙药仔”,太小儿也把自己的来历和仙药仔说了。两个孩子正说着,山头那边的海上传来了风浪声。
“又起风了。”太小儿有了退意,男孩说:“不是,这是龙王的兵将又来打仗来了。他们是对咱们好的,不用怕。”
“龙王的兵将,我看看。”太小儿好奇,爬过山顶,却只见大海,不见兵将。太小儿正疑惑,忽然有了一声喝喊,把他惊了一哆嗦。太小儿不声音是从哪来的,头也没回,回身一蹿,跳开了丈余远,他回头一看,让自己吓一跳的人,是一个虾头大兵。
大兵端着飞鱼鳍翅的裸骨,白灿灿的如长枪,指着太小儿,喊向仙药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