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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话船魂

道婴东归传 晓雾夕霞 4140 2024-11-18 09:54

  原来,太小儿静坐阵中,好奇心起,放开道眼,向四外看去,外面只有房檐、屋角、墙头、树梢,别的什么也没有,太小儿觉得没意思,索性起灵,上了大殿的顶脊。太小儿俯看寺院,放眼远处,看见了远处茫茫的大海。大海那么平那么静,无边无际,海面上还有举帆的船,太小儿第一次看见了船,心想: 师父说过,回大明要坐大船,在大海里要走上半年,一定一定就是坐这个。太小儿正想着,忽然觉得一条仙影出现在余光里,他向海的方向看去,见一个魂影翩翩飘来。太小儿一个猛子扎回了僧房,抬眼再看时,那条影儿划过寺院,又没影了。

  宏正知道太小儿出灵归来,也看见了黑影,他搂住了太小儿,“看你怕的,那就是白火明神,你怕他吗?”太小儿道:“我没怕,我正看大海,他一出来,吓我一跳。”吴规紧皱眉头道:“你们真看见魔鬼了么?这些东西,来无影去无踪,可是不好对付。”宏正道:“这是刚才我说的那乌国的大国师和他的神主白火明神。他们明里斗不过,这是想来暗的。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躲藏,白火明神的暗斗,咱们不怕他,现在只怕大国师的明来。”

  “明来也不怕,你们说的大国师是明来的人,那我就叫几个家丁来,只是需要等些时间,来得及吗?”

  “来得及。咱们既然来了,就要做事,不能因为他大国师,那么多的事情就不做了。躲了今天,躲不过明天,咱们还要走许多地方呢。”

  “道长说的是,我这就去找人,马上就回来。”吴规说完,人已经到了门外,正与海通长老错身而过。

  “急什么?五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像个愣头青。”

  吴规回头一笑,喊来一声“高兴”,话出口,人已经消失在了人群里。

  宏正对海通说明了心里的打算,也感谢海通的款待。

  “既然道长有要事缠身,贫僧也就不再挽留了。金逸未归,道长也不用急。咱们随意走走,还不能离开寺院太远。”

  海通引宏正走出寺院,手指远处说:“那边就是码头。当年郑和的船队靠近古里国海岸时,海船上鼓声、锣声、钟声、号角一齐发响,声响穿透了码头,也穿透了古里。海岸上,码头上,看热闹的古里人密麻麻的。郑和的宝船,简直就像个城堡,周围的船,黑压压的一片,就像一座海上城市。自从郑和一来,古里到处都是大明人。也聚集了古里远近各地的商人,让古里成了闻名的商港。”海通指着寺院相邻的一条街道说:“沿着那条街走到尽头,当时郑和就住在那。这里前几年还有大小商铺十几处,街里还住着好几户华人。”

  “现在他们还在吗?”

  “不在了。他们有的是发达了,走了。有的是出了变故,走了。大多数的华人想回归大明,可是就是等不来大明的船队。”

  宏正叹道:“这里曾经是华人的辉煌之地,只把促成的繁荣留在了古里。到最后却是有家难回。也没有给这里的后人留下可瞻仰和可纪念的郑和遗迹。”

  “有,有,有。”长老说,“有遗迹。商业街的许多商铺,都带有你们大明建筑的特色。那边还有一座碑亭,里面的一块石碑,那是郑和亲自留下的,是他来这里的最好见证。”

  宏正一听,欣喜地说道:“这值得一看,也必须看看。走,看看去。”

  大街的尽头,一片平坦的空地中间,树立着一座中国风格的碑亭。

  一块石刻碑立在亭子中。石碑上刻有碑文,字迹清晰。

  宏正看了碑文,叹道:“此乃真丰碑也,我等得以见证,实在有幸。”太小儿跑到碑下,仰头慢声慢语地念道:“其国去中国十万余里,民物……”太小儿念到这,停顿了。

  宏正笑道:“还是我念吧。下面是:民物咸若,熙皞同风,刻石于兹,永昭万世。”

  小儿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呀?”

  “这就是说,古里国,离中国有十万余里,它和大明一样,物产丰富,人民生活幸福安康,特立此碑,昭告天下。”

  长老说:“当时,古里的国王沙里地盛情款待郑和,船队也受到古里国人热情招待。郑和为了答谢沙里地,安排筵宴,款待沙里地。席间,郑和的一个副手,叫王景弘,向沙里地国王提出,为纪念这次远航,在古里国盖一座碑亭,以留作纪念。沙里地国王欣然同意。郑和的船队里,不缺能工巧匠,这中国风格的碑亭就有了。古里南去十里,就在靠近岸边的浅海水域,还有一艘郑和时的大明沉船。我还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到这艘沉船上玩过。船很大,船帮外层是铁,已成为红色铁锈;里层是铜,也满是绿色的铜锈;夹层是红木的。只是太大,没有人能把它打捞上来。因为就在浅水滩中,落潮时,还能看见沉船的桅杆。古里以南不到三十里的海边,还有一个大明村。当年留下的中国船员大多聚集在那里。”

  “大明村?”宏正问道,“现在还有么?”

  “有。那里的华人心齐,聚到一起不容易,散了也不容易。他们都是能人,对古里商港的影响很大。”

  “这是谁在那边说话,既然是大明人,怎么好像是第一次来拜谒郑和。”

  一个声音从碑亭另一边传来。

  太小儿看围台的条石上坐着一个人,急忙到了宏正身边,轻声喊道:“师父你看,有人,有人,他怎么还知道咱们是大明人,是不是大国师的人?”

  对面有了回应:“你这么小的小娃娃,能念出碑文来,说了大明的话,当然就是大明人啦。”说话人缓缓地站了起来。宏正一看,说话人有五十多岁,黝黑的脸上,有些偏瘦,身上穿着褪了色的大明官服,前襟饰有白鹇图案,表情里带着大明文人的气质。

  宏正上前一抱拳,“又见到一个大明人,见过老先生,贫道有礼了。”

  老人向宏正看来,突然站了起来,冲宏正一拱手,显出惊异的神色说:“道人?师傅是道人,是大明来的道人吗?”

  “贫道正是大明道人。”

  “难得难得。在下是当年郑和的随从,我叫隋桓。”

  海通在一旁说道:“好,一个远游的道人,要找郑和的人,一个郑和的随员,更难得见到了大明来的道长。这对谁来说都是一个意外,你们果然是幸会。”

  “还有我呢,是三个人的幸会。”太小儿截住了海通的话。海通看了看太小儿,笑道:“对,这个幸会如果能引来更多的大明人,那就是一场盛会,老衲见证了。阿弥陀佛。”

  宏正说了自己的来历,隋桓也说道:“在下是随郑和最后一次来古里的,得令留守古里,留职至今。今天是祭拜郑和和所有先人们的日子,没想到巧遇道长。草民有礼,有礼。难得他乡一见道家大师。这真是没想到,也不敢想。”

  宏正看隋桓言谈举止,就是个文官的做派,说道:“先生有留守之职,品级不低,如何自称草民,今天是什么日子,这碑亭在华人们心目中,很有地位吗?”

  “今天是我们大明人祭祀

  郑和,怀念追随他来古里的死难者的日子,郑和七来西洋,最后也没能回大明,他的英灵也和留在这里的所有华人一样。我们活着的人,想回大明,可是郑和留在了这里,还有更多的人也留在了这里,他们的灵魂,孤独寂寞,无依无靠,他们不能安息,我也不安心啊。我已经失去了回大明的念头了,所以每逢此日,便来祭拜他们的英灵,我们这些不能回家的人们,如今只能自谋生路了,那里还有什么品级,将来也是如此的归宿啊。我也经常做梦,甚至常常幻觉中,好像郑和还活着。”

  宏正叹道:“郑和不在了,朝廷也后继无人了,孤悬海外的大明人,都是如此心态。先生如此悲弃,其实就是不甘心。所有咱大明人能生存下来,就是对未来的不甘心,不放弃。”

  “道长说的对,不见第八次船队来,我就是死了也不会瞑目。”

  宏正道:“先生是郑和的属下了,你是怎么留下来的?”

  隋桓说:“我跟着郑和来到古里,当时这儿有个留守的中转站缺人,我是文官,郑和让我留下了。此后没多久,听说他一病不起,与世长辞了。我也没了着落。我们这些大明人,越是不能回家,就越想郑和。没想到,郑和没了,第八次的船队始终也没有消息。现在所有的华人都在自己想办法。我也经常打听华人与祖国联系的信息,给华人张罗回大明的事务,今天得见道长,真如久旱逢甘霖,道长一定能给我们带来光明。”

  宏正一笑,指着隋桓身边的一团烧完了的纸灰,问道:“隋先生,你烧这一张纸是为什么?”

  “道师不知,我们这里有一艘沉船,这船是第一次下西洋的时候,与海盗遭遇受到了损伤,修好后,又来西洋六次,最后来到了古里,结果发生了意外。船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兵,几次海战,他都一往无前,但身上也多处受伤。那天船快到古里的时候,他的船突然进水,不能补救,他也伤势迸发。便把我叫到他身边,对我说,他要与船共存亡,永远留在这片海域。我觉得他对自己的伤太悲观了,劝他别想太多了。他却和我说,如果有船回大明,事先一定要叫上他,他就能随船回去了。没想到,他的话,真的就是我们的诀别,他临死还紧紧地握着杀海匪的银叉。我们还没有来得及从悲哀中解脱出来,那船就开始下沉了,这时候我们才发现,老船长早就把他自己和大船一起海葬的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好让他与船一同沉入海底。”

  “壮哉!壮哉!”宏正叹道,“真是可歌可泣,老船长与船共存亡,何等豪情,何等悲壮。”

  隋桓道。“他真是因船而来,随船而去。在我们的心目中,他就是我们的船神,所以我们才祭拜他,祭拜和他在一起的先人。”

  宏正问道:“这么说,不是你一个人在祭拜,还有很多华人么?”

  “今天,更多的人已经去海边了。我在这办完事也去海边。”

  “海边干什么?”

  “海边还有几个人,在那里祭拜那条沉船。”

  “在什么地方,我们去看看行吗?”

  海通看宏正要去看船,急忙拦阻道:“不行。道长, 你怎么忘了,你身上还带着危险呢。”

  宏正执意要去,长老看拦不住,喊道:“金逸来了,我让他去海边找你。”说完,转身就走。

  宏正应一声,回头喊太小儿,见太小儿还在石碑下,仰头看着碑文。

  “走了!”宏正喊住了太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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