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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 鉴显灵高僧悟佛意 辨顽症静一领天机 4188
大殿里,和尚们都在仰头看,太小儿在背囊里也顺着和尚们的眼神看去,原来大家都在看那个脸上有污黑的菩萨塑像。菩萨座下,容海双手合十,不知在默念什么。众和尚也是一片念经声。太小儿看见了菩萨,忽然觉得殿堂里,瑞气蒙蒙,金光淡淡,白天看见的菩萨塑像,实形附虚影,若隐若现。太小儿一下想起了刚才看到的容海和尚头上的景象,就是这感觉。再看菩萨,从座下到头上,缓缓升起了一道光环,掠过菩萨的面部。太小儿来时看见的菩萨脸上那一抹暗色也随之消失了。
“菩萨又显灵了。”有人一声喊,僧人们都看向菩萨。
“师傅。”太小儿趴在师父的耳边道:“这菩萨就是刚才那个。”宏正一听,急忙退出大殿,把太小儿托在廊槛上,坐稳了,看看身边没有人,道了一声“无量天尊”,这才问道:“你都看见什么了?”
“这个菩萨肯定肯定就是赌场上看见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殿里的念经声也渐渐落下,高僧们走出了大殿,前面是静一和莫多并肩而行。
“你的弟子容海,表现异常,菩萨便显灵,这是何意?”静一的话,让莫多也是一脸的雾水。“我也奇怪了,菩萨显灵已经很少见了。他脸上无光,也有半年了,本待修染,今天菩萨显灵,便光艳如初,不修自赴,此事果然怪异。”话音未落,容海来到他身边说:“师傅,此事好像与这道师有关。”说完,用手引示了对面的宏正。
容海先一步来到宏正面前。双手合十道:“多谢道师点悟,我心归佛,不会忘了道师的教示。”
宏正不解地问:“容海,你这是何来的感悟,刚才又经历了什么?”
“我刚才忽然能看见菩萨了,不是雕像,是真的,我也能看见啦。”
“善哉。”宏正笑道,“这是你自己的修行和悟性,更是你的未来。”
容海一番感激,身后莫多走来,对宏正说:“道师光临本寺,赶上了菩萨显灵,也是本寺的一大幸事。也是本寺的一个不解之迷。道长也是高人,还请指教。”容海在一旁插言道:“师傅,今天这位道师来了,有件事徒弟正想跟你说。”莫多道:“我和道长说话,你的事,明天再说吧。”容海看了看宏正,应了一声退下了。
莫多与宏正说菩萨,说佛教的复兴,高谈阔论了一番,宏正也耐心听了,不觉天色黑了,莫多这才让宏正早点儿歇息,宏正和莫多告辞,和静一往僧房走去。
宏正一心想着静一的病,来到了静一的住处。
小屋里掌上了灯,几句寒暄过后,宏正放下背囊,和静一相对而坐。
静一道:“老衲看出来了,今天容海能见菩萨,是道长的功德,是道长为菩萨添了光彩,善哉。”
宏正道:“容海是个悟性很高的人,只是聪明用在了不是处,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走上了邪路。现在能回头上岸,是他修行的积累,也是菩萨的保佑,贫道只是穿针引线而已。”
“道长如此功德,当受众僧敬仰,即使莫多,也得刮目相看。明天的阿兰城,道长将会受到唐僧来取经一样的礼遇。”
宏正道:“贫道明早就离开了。”
“离开这里吗,老衲没听错吧?”静一满脸的不解,“道长来这里诚心可鉴,机会也十分难得,因何要走?”
“贫道原本也没想在此逗留。沿途还有同路人。只因赶上了讲坛,才想留下学习。可是贫道追求的是大乘,既然无所获得,只好明日赶路。”
静一道:“道长也对莫多的复兴说教没有兴趣么?”
“贫道对复兴有兴趣,但对如何致力于复兴,与莫多见解不同,贫道学识浅薄,故而难解也。倘若僧人都修行自身,仅此是难以复教的。莫多大师心系天下大事,却只重个人的修行,得民心而复教盛如何谈起?”
静一笑道:“道长之见地,其实老衲也有同感。莫多说以往的高僧也有好高骛远者,最后将一事无成。这话也是在说老衲,可是没有大乘开阔的眼界,就没有高远的心境,又岂能修成佛。佛心广大,不能只修自己,即使自己不能成佛,只要众生都成佛了,只我一人下地狱,又有何妨。如此佛教,方能兴盛
而起。”
宏正道:“贫道佩服老主持的悟性,如此舍己为人,宁折自己,成就众生,其意义远远大于自己一人成佛之功。这才能让佛教真正的复兴,也此事真正意义上的成佛。”
“道长说的是,从东土的角度看佛教,从道教的角度看佛教,道长之言果然有新意,如此说来,老衲与道长更有话要说了。道长何必着急,过两天我们一起走,不可以么?”
德容也插言道:“道长南行,正好还路过我们禅隐寺呢,一起走,也能到我们寺里看看,也算没白走这一遭。”
宏正道:“贫道听说了你们的禅隐寺。也想前往拜见老主持,没想到现在就见到了,我就心满意足了。当然也不用再给你们添麻烦了。现在有一事要办。咱们还是话归正传吧。”
德容拨了灯芯,小屋亮了,光线照在静一干瘦蜡黄的脸上。
“道长说话归正传,是什么正题?”静一带着微微的喘息说。
“老主持身体不适,还在讲经论道,精神真是不同一般。贫道心生敬意,才想到应该帮助你。你的病为何不治,如此下去,岂不是耽误了么。”
静一“唉”了一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愁容。
宏正又道:“老主持也是精通医术,尽人皆知,贫道也有耳闻,怎么对自己如此淡漠?”
德容道:“我师傅总说他老了,无力回天,很悲观的。”
“老主持如不嫌弃,我能看看吗?”宏正用和缓的语气说。
“东土医术不凡,道长能给老僧诊病,当然好,咱们能见面就是缘分。”静一把手伸向了宏正,“这副躯壳,任你摆布。”
德容在一旁说道:“我师傅的医道就是当地最有名的了。就是到这儿,这些高僧们也要另眼相看。可是他自己的病,怎么也不能解决。”静一道:“老衲是医道不精,叫道长笑话了。”
宏正道:“贫道早年学医,也背了些药方,后来弃医修道,便悟得辨正之妙理,此后多是耳闻目睹,也能概以触类旁通。医道与道理一样,也和佛法一样,讲究辨证才是大医家治病的根本。”
说话间,宏正已经将脉象拿准了。说道:“此乃风寒束肺证也,不足为奇。”宏正将静一的病症说了一遍,静一道:“道长之详察,与老僧诊断无异,只是无灵丹妙药可医。”
宏正道:“老主持的病,并非难治之症,也无需灵丹妙药。所谓辩证施治,就是一病一辩,没有一方治百病的灵丹妙药,按照一般的治法,你这病宜疏风散寒、宣肺平喘。”
“正是,以往各位医家都是如此诊治。我也如此下药,可是都没有效果。”
宏正说:“此病日久,寒热往复,风火交融,致使阴阳失衡,不用辩证施治,便真的是难治之症了。我观大师的病症,另有玄机,不仅不能疏风散寒、宣肺平喘,反而要先清上热,之后才能驱下寒。”
静一听了宏正的话,似有所悟,问道:“依道长之见,该当如何?”
宏正道:“老主持可用过针灸疗法?”
“老衲不曾见过。听说是你们东土国的绝技。道长也会针灸绝技吗?”
“贫道早年随师傅救人,也有见识,见得多了,便就知道一二了。”宏正说完,伸手打开了背囊,却见囊中医袋自己漂了出来。
静一道:“咦,道长这法宝有求即应,是什么法宝?”
原来,太小儿一天的困倦,难以坚持,出了万佛堂,便一睡不起。一阵咳嗽声把他惊醒,他听师父
正说到要用针灸,便将医袋托出了背囊。
静一不知宏正还有个童子,现在见一个婴儿从背囊里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惊异。宏正看静一神清气爽,正是用针的时机,抽出银针,对着静一的肩背穴位,便扎了下去,静一脸上余乐未尽,感觉未及,宏正已经下完了针。
说话间,静一已经有了感觉,眉头一皱,细细地品味着针感。德容看师傅的表情有了变化,问道:“师傅,有效果么?”静一目不转睛地看着太小儿,嘴上应道:“有作用,我看见这小童子,就觉得好了一半了。现在这针感麻劲儿过了,好像身体虚空了的感觉。”
宏正拔了针,对德容说道:“你师傅经常按摩,能疏通经络。再加上吃药从里面调理,便可将此病根除了。”
“不行。”德容说,“我师傅浑身疼,哪儿都不能碰。你若按摩,如要他的命一样。”
“不疼,一点儿也不疼。”太小儿冲着静一喊到。
静一看了太小儿一眼,问道:“小童子,你也知道按摩吗?”太小儿“嗯”了一声。宏正对静一说:“我这徒儿,也会按摩治病的。”说完,转向太小儿说:“你给静一爷爷按摩,手法要轻柔,走颈肩部,连督脉。”
太小儿上手,静一笑道:“小童子,你的力道不会很疼,不必轻柔,老衲可以承受。”话音未落,太小儿手到,静一疼生,“哎呀”地一声喊,“好厉害好厉害,这小婴儿的力道十分了得。”
太小儿看了师傅一眼,辩解道:“我也没用劲儿呀。”
静一说:“这一下就让我出了一身的汗。道长原来用的是出其不意的手段,着实厉害。”静一嘴里说的厉害,身子却一动也没动,头也没回。
宏正看了看静一,知道他对太小儿有了认可,说道:“只要大师有感知就行了。你这病的下一步,就是把药用上,才能治本。只有去了根本,我们也就可以放心地走了。”宏正转向太小儿说:“太小儿,为师给你讲过药,你看给爷爷开什么药?”
德容惊奇地笑道:“能开药的童子,药童。”
太小儿的小手还在按摩,脑袋摇晃着说:“你才药童呢。”
“哎呦,小道童,怎么不高兴了,我说的不是坏话。”
太小儿乜了德容一眼,这才晃着脑袋,说出了几味草药,静一听了,赞道:“不差,不差,说的有些根由。”一边说,脸上绽出了一丝光彩。宏正看静一高兴,对德容说:“你师傅有了心情,配合着吃药,治病就会有效果了。”
德容记了药方。静一看了说:“佛教讲因缘,是此因缘,吃糟土也治病,非此缘分,喝琼浆也没用,道长施治,果然另有一番哲理。看来今日与道长一见,就是有缘,老衲谢谢道长了。既然道长治病有方,这阿兰陀就有药僧,德容即刻去抓来。”德容应声出了僧房。静一又转向太小儿说道:“小药童,叫你和你师傅这么受累,让我怎么感谢你呀?”
“让我睡一觉就行了。我可困可困了。”
“这容易,你躺下就能睡了。”静一一边说,一边用大袖子掸了两下板铺上的席子。又把一块毛毡展开。“睡吧,小药童。”
太小儿看看松软的毛毡,“嘻嘻”一笑,躺上去打了一个滚儿,头朝里便没了动静。
宏正仍与静一说医论病,静一喘咳依然频起,宏正说:“老主持咳喘该是寅时加重么?”
“正是,道长如何知道的?”
“人体内气行周天,到了寅时,正行于肺,此时便要静养,老主持不能过于勤勉,晨起须在寅时后。”
“道长说中了,老衲鸡鸣便起,看了寺院,再活动手脚,此时咳喘最甚。”
“这就是了,寅时气血行润于肺,你却调至手脚,故此肺失荣养。你服了药,该有些效果的药力也被你这作息化解了。”
静一听了,恍然悟道:“道长点破天机也,老衲领教了。”
宏正起身说道:“可惜明日分手,没有更多时间与老主持说医论道了,只好后会有期了。今晚老主持也该休息了。明早我们走的早,就烦劳老主持转告莫多大师,我们都后会有期。”
静一挽留不住,只好也道了一声“后会有期”,又指了指太小儿说:“你的童子也该让他多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