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看狐仙,各自用力,没有天眼,哪里能看得见。三旺看的朦胧,听的清楚。只听狐仙女说话,也是绵绵软软,顿顿错错。
狐仙女道:“有句话,我先问你,凭你的为人,处事,你觉得你将来,能做个好官吗?”
马公子看书痴反应慢,插话说:“我看他比我强,如果我们俩有一人中榜,我就一定让给他了。”
狐仙道:“你看他行,其实这正是他的弱点。他这般地读书不仅不能帮他,反而还会坑害了他。你不知道官场上的事。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三旺说:“这事儿我也见识过,不用进官场,进了考场,你留心,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倒是。”马公子说,“潍坊那次,听人说考场上有个大官家里的少爷,进了考场,没有片刻便出了考场。发榜时,竟然是头名。我就认识一个学问很高却屡考不中的读书人,他叫人算了命,那天考题下,只把别人写的一些漂亮句子连在一起,成了一篇文章,结果发榜那天,他大骂了一通。
“肯定是又没中了,往上凑词儿能行吗?”三旺说。
“没中就不骂了。他中了个第六名,你看,这样用些漂亮的词句拼凑上就是好文章了,就能中了。这样的考试不是糊弄朝廷么?还有两个小厮,我交卷出场,见他俩已经在外面说笑了。问他们如何,那厮说他们俩答案都一样,结果也肯定都一样。我说不可能,哪有一个字也不差的答案。人家暗笑我书痴。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也是嬉笑考官,讽刺朝廷的学子。”
三旺问:“那他两个后来怎么了?答案一样,难道也过了吗?”
“哪里过了?他们耻笑朝廷,连考题和要求都荒唐,便都是交了白卷,那结果能不都一样嘛。人家还相约永不做官呢。”
宏正说 :“那也是个别情况,还是考上的好,人不能无所事事,还是做个好官,能为民造福,才是正道啊。”
狐仙道:“只怕他做了好官,还不如在家受后娘的气呢。他的命运,一生执拗,就这脾气,想让他回头,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当然这也不是他的不是,只是现在这个世道,切莫为官,做了官,就陷入了泥潭。”
“也不那么绝对吧。”书生显然没有被说服。
“贪官污吏,遍地都是,你不听人家的,就有灭顶之灾。等你明白了,再想有所作为,也是个中途夭折的结果。我敢肯定,你考到最后,还是要回家自谋生路,所以我这一来,就是劝你这个书痴,别再痴书了。”
白公子辩解道:“不是痴书,我看了这么多的书,没有几本好书,写的枯燥无味,内容也庸俗僵化。华而不实,没有内容,实在不好看。我很想写书,就是为了让人们知道真实的,活生生的,有内容的世道。”
“狐仙道:“这话对,只是你想做清官,到最后只能一场空。”
宏正对狐仙的话,略有反感,他觉得书痴的话颇有道理,说道:“只要人心摆正,一心为民,写书也好,做官也罢,都是功德无量。朝廷有黑暗处,但不能全盘否定。该为民时则为民,该升官时且升官,只是为民不能发财,升官不为发财。”
书痴道:“道长说的是,我若做官,不敢说一定是个好官,但凭良心,敢说尽量做个好官。”
狐仙女本想来告诉书痴不是当官的命,不想受到了宏正的反驳,让自己的说服,都化作了泡影,不高兴地说:“你们出家人只知道功德,他一个凡人进了官场,又是见不得黑暗,哪能施展才华,越有才华就越容易出危险,用不了多久,就是身败名裂的结局,将来如此悲惨,何必现在强行。哪个官当初都会说一定做个好官,结果怎样就另说了。要是我,不会让他连第金榜的。”
宏正面色沉暗
,嗔道:“你如何不通人性?该有作为的,却不作为,岂不是误人一生?”
狐仙女道:“你们出家人才不通人性呢。我不能让他用最后的悲惨来证明谁对谁错。”
宏正也说道:“你们的缘分,应该是对他负责。”
“这用不着你管。”狐仙女说完,甩开长袖,转身去了。
几个人此时目瞪口呆,不知刚才的事是怎么变成了一场不愉快。
书痴自言自语道:“这事不能强求,顺其自然吧。”
窗外卷起了一阵风,吹起了尘土。书痴沮丧的心情为之一振,他忽然问马公子道:“你那几个村民还好吗?”
“都好,就是你的严重。”
书痴说:“那村里还有人要救,他们太需要医药了。我答应给他们带些去。这不能耽误啊。”
宏正一脸严肃地说:“你怎么不早说,既然还有求救的人,我们去就是了。”
“这哪能麻烦道长呢,而且还在侯镇呢,就是现在走,到那天也黑了。”
“那就更要抓紧时间了。”
书痴道:“师傅要是能去,那一村的人都有救了。我来时的那马车,是马兄家的。”
“谁家的也要应急。”马公子说,“有师傅送药,真是求之不得的。”
书痴说:“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就让道长赶车去吧。”
马公子道:“救人要紧,现在有没有别的办法了。”
宏正感到情况紧急,问了路,从和尚那里领出了草药,和两位公子招呼一声,驾车出了慈化寺。
马车在路上颠簸,宏正心里不平静,还在嗔怪狐仙野性。
“这狐仙女,不识人间事。虽然一片好心,却要耽误书痴了。”
三旺道:“菩萨不是说了么,这一世不行,还有下一世。”
“这一世的心愿和努力,下一世又是一片空白,还要从头做起。若是按照弥勒所说,他不能为官为民,倒是能更有作为。此事究竟如何,还真要顺其自然。”
马车前行,太小儿“驾”地喊了一声,本来就奋蹄不懈的马,顺着落日后的野径,向东疾驰。路边的草木,如虚影般地向后掠过。
“梧桐树!”太小儿的小手,指向了刚刚过去的几棵梧桐树。
三旺说:“梧桐树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比它高大的树不是遍地都是吗?”
“不对。梧桐树是凤凰落脚的地方。你怎么不知道了。看着点儿,有凤凰来,你告诉我一声。”
三旺笑道:“你要是真能看见凤凰,那我也省着给你做风筝了。对了,你想看凤凰,这倒是容易,走过的庙宇就有,壁画里少不得凤凰,还有咱们要去的皇宫里,到处都是。”
“那是活的么?能飞么?能叫么?我还想和它说话呢,就像和大喜鹊说话一样,能么?”
三旺被太小儿问的没有词儿回话,宏正把话接了过去。
“太小儿说的也不对。”宏正道,“现在的世上,已经没有凤凰了,就是真有一两个,也不会让你们看见。”
太小儿依然憋着一口气说:“那,那看见他们的灵也行啊。梧桐树在远古的时候不是凤凰的家么?别的动物都能看见,怎么怎么,就是凤凰看不见呢?”
三旺明白了太小儿的意思,说道:“你能看灵,那我这眼睛可不好使,你看见了十个,我也看不见一个,还是你自己看吧。”
“行啦。”宏正严肃地说:“你们少说话。一会儿不该说的又说出来了,这荒野密林的,凤凰没有,灵仙倒是遍地都是,你们说话,他们也能听了去。”
太小儿也想起了慈化寺里说书痴的灵性,师傅就说了自己泄露了天机,他扭头对三旺说:“你现在嘴里也
都是厉害的话了,你要少说,天机不可泄露。”
三旺听太小儿这么说又看看太小儿一本正经的表情,心里却好笑了,逗趣儿道:“我嘴里哪有天机,都是你嘴里说出来的。你都已经说出去了,已经泄露了天机,你该如何解释?”
“那我以后不和你说了。”
太小儿显出了不高兴的表情。三旺急忙解释道:“别,太小儿,你说的也不说天机,那都是你看见的,如实说也叫天机吗?”
太小儿一听,脸上露出了笑,“这回你说对了,再说了,我说的话,他们谁也不明白,还不信呢。”
“这话对。人们都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光说,他们不会相信。但是,你说书痴不明白,那狐仙也不明白吗?”
太小儿被三旺的话给问住了,一时没了回应。三旺扭过脸去偷偷地笑,忽然转回头来问道:“咱们还是说那书痴公子吧,他能写书,将来也是个大文人了。现在他眼睛就有半仙了,通灵人写书,不是更厉害吗?都说皇上是真龙天子,皇上也有仙眼吗?”
“你们越说越远了。”宏正说。
太小儿知道师傅不让说了,也附上一句:“你误入歧途了,我不和你说了。”他乜了一眼三旺,便把眼睛向远处有梧桐树的地方看去。
太小儿遥视着已经擦黑的天空,心里还在想着凤凰,他看着梧桐树林挺多,凤凰一个没有,不觉困乏泛起。
“天都快黑了,我困了,也不能睡觉。”
三旺说:“马车这么颠簸,神仙也睡不着啊。”
三旺的话,余音还在,奔跑的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渐渐地放慢了速度。马车慢了下来,太小儿舒了一口气。他看那匹气喘吁吁的马,说道:“马跑累了。我坐车也坐累了。”说完,盘腿坐稳了身子,把眼睛微微地闭上了。
“不看凤凰啦?又一片梧桐树过去了。”三旺提醒到。
太小儿哪能放过凤凰,扭头看了一眼,忽然感觉那片梧桐树林中,有一道仙影闪过,白蒙蒙如沉雾,清淡淡似轻烟。“这是什么?”他自言自语地说。
宏正说:“你只顾说话了,刚才那是一只极为罕见的大白狼。你都没看见。”
“大白狼?”太小儿扭头向那片梧桐树看去,梧桐树下,一道白影,衬在暗色里,虚晃灵形,昂起头,正在向马车看来。“真是一只大白狼。”太小儿心里一惊,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草丛后的白狼。
“师父,极为罕见,就是特别少特别少,那我前几天在五柳村就看见了一个。”
“不可能,白狼也如凤凰一样少见。你现在能见着一个就很难得了。”
“师傅,太小儿在浮烟山真见到了一个白狼。”三旺替太小儿解释了,忽然又口气一转,说道:“我是听太小儿说的。”
“你这个证词无效。”宏正道,“我看不可能。太小儿也不一定能看的清楚,或许他们是同一只狼呢?”
“啊?”太小儿听师傅说,又看向白狼,果然,仙光隐隐,形影有姿也似曾相识。
“是白狼!”太小儿喊出了声,“就是那个白狼。”
宏正道:“你小声点儿,这白狼灵感的厉害,别看它离咱们这么远,它能听见你的声音,也能摄取你的话意。
果然,随着太小儿的话音散尽,白狼走出了梧桐树,向马车追来。太小儿看白狼目无旁顾,点头而来,便冲着白狼喊去:“你是浮烟山风筝白狼吗?”
白狼果然有了回应:“你还认识我,这就好办了。我看你师父厉害,你更了得,便一路跟来。”
“你有什么事么?”
“有一个找孩子的妈妈,她要见你。”
“啊?”太小儿一下振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