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把来意说了。
太小儿听有找孩子的妈妈,心里早就“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在哪?她在哪?”
“她不能来,让我来请你。你能跟我来吗?”
“是我妈妈?”太小儿半醒眼睁的老大,他扭头看了一眼师父。
宏正也听到了白狼的话。
“真的假的,你也要去一趟,为师感觉白狼没有说谎,果然有一个女人与它形影相随,你就去看看吧。我们到侯镇还有一段路,你尽快赶回来就行。但是为师告诉你,如果不是你妈妈,或者说肯定不是你妈妈,你必须尽快回来。”
“行。”
三旺听出了宏正的话音,对太小儿说:“太小儿,你和书痴与狐仙的缘分一样,有缘路遇,无缘相认。去了看一眼就回来,别让师父惦着。”
太小儿只顾认妈妈,应了一声,二话不说,靠住三旺,表情转默,灵体飘起,跟着白狼往林深处走去。
“她在哪,离这儿有多远?”太小儿问。
“你们马车要走两天,你和我,眨眼间就到。”
“行,现在天要黑了,天黑前能赶回来就行。”
白狼说:“你们长话短说,片刻就能回来。你知道吗,她很执着,寻找她的孩子已经一千多年了。”
太小儿一听,心里犹豫了。这能是我妈妈么?她找孩子一千多年,我活了多少年,师父也没和我说过啊。”他心情纠结了。
太小儿紧跟白狼,不觉眼前来到了一座大山,越往里走,深山里的寂静越让太小儿觉得瘆人。“不是它要骗我吧。”太小儿心里嘀咕了一句,手中也有了防备。
一座山崖下,白狼停下了,山崖的周围是一片树林,穿过树林,在一块峭石下,白狼往前一指,对太小儿说:“就这。”
太小儿看去,峭崖石下凹陷处,拱进一个不大的空间,一块平地,一堆干草,草铺上躺着一个女人。散而不乱的黑发,遮住了半个脸,垂在了胸前。身上穿着还算体面的破衣服,眼睛完全是棉絮的本色了。
白狼的声音,让草铺上的女人,很吃力地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转向了太小儿。她见了太小儿,惨白的脸上,显出一丝僵直而又兴奋的表情,用缓缓的口气,断断续续地说:“果然是道家的童子。白狼说,我还不信呢,真没想到,在这大山深处,还能见到道童,真是难得。”
太小儿听寻儿的母亲,没有说出寻儿的话,兴奋的心情,也略沉了沉,稳了稳,认母的话也收住了,问道:“你是谁?在这儿干什么?”
“我是没有归宿的山民,身上都是伤,去哪里也走不动,只好在这安身了。你来了,我太高兴了。听到你的说话,看见你的身影,我的心也醉了。”说完,抬起手来,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
太小儿看她脸色惨白的吓人,用手擦眼泪的动作十分别扭,忽然,他发现她紧裹着的短上衣,少了一只袖子,胳膊也没有了。他心里一跳,问道:“你怎么怎么,胳膊哪儿去了?”
“你问它。”断臂女人把手指向了白狼,有气无力地说。
白狼频频地点头,微微地扭转着脖颈,说道:“这都怪我,狼性天然,我当时也不知道,结果要了她的命。回到了这边,我才知道我犯下了大错。”
“你说到哪去了。不是说你,是说我。哎!还是我说吧。”断臂女人喘了几口气,缓慢地说:“我们都是汉朝的遗魂。它是山中狼,我也是那时的山民。”
太小儿想起了“秦时明月汉时关”的诗句,是不是上千年他不知道,只知道很久远。他带着无数的疑问,听断臂女人讲起了她与狼的故事。
远在汉朝,独臂女的家
,在大山脚下。丈夫出山经商,留下了刚刚做了母亲的她。母子俩守在家中,维持着一切。一个女人,又刚刚有了孩子,便把家里家外的活儿,勉强地拿了起来。靠山吃山,山里有山珍,山民们常上山采摘山果、野菜。这一日,独臂女把孩子放下,拿着柴刀,也上了山。山上野兽出没,时常伤人,进山砍柴的,采药的,无不结伴而行,她知道这些,可是她没有办法。一条大白狼,暗暗跟上了她。当她感觉有动静时,狼已经从她空手一侧窜起,向她扑来。她用胳膊挡了一下,另一只手拿着柴刀,还没有抡向白狼,身子已经失去了平衡。挡白狼的胳膊正被白狼狠狠地咬住,白狼将他仆倒在地。随后,一声闷响,她觉得胳膊一振,她举起了柴刀,抡向了白狼,这才看清被白狼咬住的胳膊已经没有了。她依然向白狼挥舞着柴刀,可是因断臂流血过多,眼前一黑,一个挣扎,起在空中。再看自己,躺在了地上,她知道自己的命没有了。
“都上千年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白狼用低沉的声音说。
独臂女又说道:“这还不知小童子能不能听明白呢。”
“我听明白啦,那你怎么怎么,这么长时间,到现在还没有转世呀?”
“你是道童,也该明白,我因为肢体残缺,既没有转世的能力,也没有了转世的资格。我想下地狱去补救残肢,医好残身,可是连走步的力气都没有。再说了,我一个穷山民,弱女子,到了地狱谁能帮我呀?没有了转世的可能,我心灰意冷,便孤零零隐居在这大山里了。”
“那你也应该试一试呀,你没有下地狱,能在这山上呆住,就是灵性高,你转世就好啦。”
“我一个山民,哪里知道这些,年久岁长,等知道这些了,也过了几百年了。”
“那你留下的孩子呢?他怎么办呀?”
断臂女缓和了几口气,擦了泪水又接着说:“我夫家姓高,孩子也有了大名叫高崇民。我那孩子才五个月,我离开了他的时候,他还独自在家里,如果没有人管他,他两天也活不过去。我惦着我的孩子呀。可是我一步也走不动,不知道在山里躺了多久,”高母还没说完,已经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高妈妈,那以后你没见过你的高崇民么?”
高母还没回话,白狼一边点头一边说:“如果你不叫高崇民,那就是一直没见过了。”白狼看太小儿也没有回应,这才又说道:“此事都怪我,让她们母子俩的人间真情中断了。”
“看你惹的祸。”太小儿摆了白狼一眼说:“那你怎么怎么,现在和她在一起是怎么回事啊?”
白狼道:“我说了,伤害他,也是我在世上的天性,后来到了这边,我明白了,也晚了,后悔还来不及呢。你知道吗,天地间的事,只有在这边才什么都明白,等你明白了,也是隔世了,也无法挽回了。至于现在我们在一起,这话还是让我的债主说吧。”
独臂女说:“那以后没多久,白狼也化灵而来了,我们虽然是仇人,但我也承认它是个有修炼的狼。狼仙遇上了我,知道了我归阴是它造成的,它良心醒悟,觉得对不起我。它原本修炼有道,却在我这一世伤了人命,它留下了孽债,影响了它的修行,可是放弃了修行还可惜了,所以用它的灵魂陪伴我。它知道我惦记着我的孩子,便帮我找孩子,那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哪里能找得到啊。就这么,到了现在经过了一千年,也没有找到,也不可能找到。现在我已经心灰意冷了,前日狼仙忽然告诉我说,它在浮烟山下看见了一个童子,这又勾起了我的思儿之念,我的孩子就和你一样大,如果我的孩子那时也归阴了,能坚持到现在,你可能就是我的孩子。可是我无法走动,是狼仙出的主意,说是请你到
这来,也能了却我心头的千年纠结,这才把你引领到了这里。”
白狼说:“我自从驾黑鹰,查瘟势,看见了赶路的你们,就一直暗中跟着你们几天了,我想请你来,如果你是他的孩子更好,如果不是,也能缓解我债主的心病,不是也好吗?所以我擅自做主,看今天你的路途还很长,来这里有充足的时间,便把你引到山里来了。如此贸然,童子怨我,打我骂我都行。你先解解气。”
太小儿心想:我哪里敢打你呀?嘴上却说:“不怨你,我也是一路上在找我妈妈呢。”
白狼一听,“啊”地一声喊道:“那你们不就是一窝的母子吗?”它兴奋起来,冲着太小儿催道:“既然如此,那就快走。”
太小儿却把小胳膊肘一执拗,喊道:“什么快走,你尽说粗话,什么什么一窝一窝的。”
“啊,本狼嘴里的修行不够格,你别生气。但是你们的情况能对上,你们便是母子相见了。你赶紧说说你自己的身世 ,”
太小儿回大明,只想过自己找妈妈,对妈妈如此倾心找孩子的情况,他还没想过。走了这一路,这是头一次遇上了相认寻儿的妈妈。这对他来说,真是突如其来,让他毫无准备。刚刚听了高母和白狼的诉说,他无法辨别,因为他对妈妈与自己分开的当时是什么情况,也一无所知。但有一点,他能肯定。他看了看对面的高母,说道:“我也是来找妈妈的孩子,但是高妈妈,你肯定不是我妈妈。”
“为什么?”白狼刚刚的兴奋还在,被太小儿这句话,说的凉了一半,它急切地追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太小儿不假思索地说:“我可不是那么遥远的人,我现在灵在这,肉身还在马车上,我还活着呢。”
“你现在是个童子,说不定前世也是个童子呢。” 白狼仍不放弃地说。
太小儿看白狼说到自己的前世,摆了摆小手,解释道:“我师父都没说过我的前世。我的生命也是刚刚过去没有多少年。”
白狼追问到:“你说你刚刚过去没有多少年,那也是过了几年了,怎么还是个三五个月小孩子的样子呢?”
“我师傅交给了我童子功,我的形体在五个月的时候就停住不长了,所以现在的样子就是多少年前的样子。”
白狼一听,叹道:“原来如此,这如何是好。”
太小儿说:“我就是这一世的人,只能让你们失望了。”
高母说:“那是我太多虑了,这也叫贪心啊。一千多年了,我还是当年的痴心,更是一点儿可能都没有的妄想,我不该想呀。”
白狼道:“能让你们见上一面,也算我做了一回无功之德,只是请道童白跑了一趟,还请童子多包涵。”
高母说:“一千多年了,我看见一个孩子都难,现在能看见一个和我儿一般大小的孩子,也如看见了我儿,我心满意足了,我如愿以偿了。”
太小儿看高母的脸色又暗淡了,眼角含着泪珠,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一摆小手道:“没关系,高妈妈,我来一趟也不麻烦。我还要感谢你们呢,因为,因为我见过许多孩子妈妈,你是让我最感动的妈妈。你能坚守这么长这么长的时间到现在,太小儿想也想不到。”
“孩子呀,你不知道做妈妈的心呢,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如果能再活五百年,我还是忘不了我的孩子,我就是没有神仙的本事,如果有,我儿子就是转过几世,我也要把他找到。”
太小儿说:“就凭这话,我都帮你。你一定一定,还能再活五百年。”
“借你吉言吧,但是你看看,我现在就已经不行了。”
太小儿这才注意到他的魂形已经是勉强支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