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小儿不见了,宏正叫停了车队。
原来,太小儿刚刚有了蟒山王骨骸的见识,兴奋不已,趴在车上,想入非非,他总觉得随处可以看见奇异景象。太小儿耳中有了虫鸣鸟叫,玩儿心又起。他看车队行进缓慢,便跳下车来,见了路边树上的啄木鸟也上树去捉,看着灰鼠在枝间蹿来跳去也哄吓几声,不知不觉车队已经走远了。他忽然觉得身边处处有鬼影儿,耳边时时有异声。一个声音出自乱草丛中,他心里想到了狼,眼前果然出现了一只狼。
一只大灰狼,黄色的眼珠,冒出淡淡的绿光。嘴边呲出獠牙来,上唇颤动着,上下牙间飘动着长长的舌头,随之哈出瘆人的喘息。狼仰天昂头,欲嚎一叫,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太小儿仰头看,狼的身形比自己高了许多,他不知如何是好了,心里想喊,嘴却僵住了。
高狼面对太小儿看了一眼,耳朵竖了两竖,扭头往山下看了看,又转回头来,飘出舌头,舔住了太小儿的道衣,带进嘴里,又用牙叼住了太小儿的衣角,太小儿被狼牵拉着没了自己的主张,竟然跟着狼到了一个石崖下,进了一个宽大的崖缝里。太小儿一看,崖缝下面宽阔处就是狼洞。
太小儿跟着狼进了洞中,走了一段,洞里渐渐地没有了亮色。他放开天眼,看见洞里有一只狼崽儿。一种熏人的气味儿,让太小儿喘不过气来,他停下不走了。狼崽儿迎了出来,凑到他身边,尖尖的鼻子向他伸过来,冲着太小儿呲牙瞪眼。太小儿不敢动作,只对狼崽子也呲一呲牙。忽然,母狼探过头来,向太小儿张开大嘴,伸出了满是倒刺的舌头。
太小儿不知凶吉,心里惊也不惊,想也不想了。他把眼睛一闭,抱住自己的脑袋,只等狼的动作。
宏正找太小儿,急得喊了起来,智人和几个随从也围拢过来,问明情况,回头沿着山路寻找开来。
宏正也想到了狼,他预感到不好,掐指一算,似乎人还在,可是人在何处,却无从知晓。
宏正忽然想到了本土地仙,刚要念动唤语,一抬头,一个慈眉善目,白须白发的笑面老人,已经站在了他对面。宏正一看土地神官就在眼前,问道:“你来了,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你是不是能用得着我。”神官一边说,一边躬身俯首,满脸堆着笑容,慢声慢语地说:“下官有礼了,本官司职就是保一方平安。”
“别说废话。”宏正拦住他道,“你知道原委,快说是怎么回事?”
神官单手立在胸前说:“小神也是……”
“哎呀,你真急煞我也,说我的童子。”
土地这才慢声慢语地说:“此山有一石崖裂缝,便是狼择居之洞,洞向东北,略偏阴暗,所以蟒蛇稀少。狼却得此地利,那洞里居着一只母狼带着一窝狼崽。这两日,狼洞意外来了蛇,狼窝被偷袭,一窝崽子只剩下了一只。”
“你说这与我何干?我问的是我的童子。”宏正又急了。
土地接着说:“世间万物都是如此,狼也有母爱。也许这母狼喜欢你的童子是个活物,如崽一样宠护。因为这宠崽之心,太小儿被它纳入洞中,我看有收养之意。”
“说干的,他在哪儿?”
“在狼洞里。”
“我是说狼洞在哪儿。”
土地这才用手一指,宏正喊道:“随我上山。”
智人应声跟上了宏正。
宏正来到山洞前,见狼洞围来了无数的蛇蟒。原来,蟒山王送痴癫婆和太小儿出了山界,刚刚回到山上,忽然觉得灵感有异,细细地一看,知道是太小儿有了麻烦。它调集群蛇,来到了太小儿身陷的狼洞,要救太小儿。
宏正知道太小儿在里面,随手的大棍开道,冲进了蛇阵。满地的蛇瞬间为他让开了一条路,迎面一条巨蟒当道,它对面,是一只身形怪硕的大狼,旁边就是太小儿。
原来,老狼已经听到了洞口的动静,知道了危险,便张开大嘴,把狼崽叼起送进了洞中的角落里,又来叼太小儿,正这时,大蟒到了,宏正也进了洞。
宏正身后跟来了土地,往对面一指说:“这就是我说的高狼。”
宏正看太小儿不在大狼口中,立即停下了冲动的脚步。大棍一指,向狼逼近,喊道:“你劫了我的童子,快快还我。”
土地插话说:“道长怎么懵懂了,它狼喉不能发人语,耳中也不能听人言。小仙刚才说过了,这高狼失仔心痛,见了你的童子,行了母子怜爱之情。狼都护崽,你莫冲动,惹怒了它可就麻烦大了。”
狼果然护崽,它本想太小儿叼进洞深处,却见宏正大棍指来,此时它放开了太小儿,调转头来,张开大口与宏正对峙。
宏正急于救太小儿,与狼保持着距离,想绕过狼接近太小儿。太小儿见了师父,也
不顾一切地往外闯。
宏正看太小儿绕开高狼,步态不稳,腿脚僵硬,再看体态身形,好像并没有受到狼的伤害。他知道太小儿中了狼窝熏熏之气,便趋前迎接。
高狼两爪扑地,跃跃欲试,有与宏正一拼之意。太小儿有了机会,偷偷地躲开了狼,突然腾身跳起,直向洞外扑去。太小儿突然有了动作,惊了高狼。狼一转身也纵身蹿起,来截太小儿。太小儿这一跳起,身形钝挫,力道也弱,狼却身形矫健,扑向了太小儿。宏正力道已经蕴在了脚下,狼扑向太小儿,他也到了狼身侧,大棍挡在了狼的后腿,略一拨,狼的扑向便有了偏离。宏正另一只手正迎住了太小儿。
宏正得了太小儿,揽入了怀中,拖着大棍出了狼洞。智人护着宏正也跟了出来,洞中群蛇也纷纷退出了狼洞。
宏正见高狼并没有追出来,正看见蟒山王来到了面前。蟒山王解释说:“本王送你们出山,回到了山上就感应到了你们有麻烦,让你们受此一惊,是本王的疏忽了。”
“还是多谢大王了,有了大王造势,我这童子才能有惊无险。”宏正谢了蟒山王。蟒山王告辞,回山去了
宏正离开了狼洞,追赶车队。
智人说:“师傅,我怎么觉得这狼好像通人性。你出来的时候,这狼没有跟出来。”
“狼护崽子可是很厉害的,它没有跟来可能是护崽子。”
“那它对太小儿怎么也没有任何伤害,师傅出洞的时候,那狼摇着尾巴,跟了两步,便回去了,我看这狼的前世或许是人,也好像是狗。所以它对太小儿情有独衷。”
宏正笑道:“你的联想倒是很特别,但也很有可能,看来你的悟性不简单,要不怎么会远道而来结佛缘呢。”
智人问太小儿:“太小儿,你是不是吓着了?你怎么不用灵绳?”
“没,没……”
太小儿仍不能言,智人问道:“你怎么回事,吓成这样?”
宏正有看太小儿神色还没有释解,叹道:“太小儿能承受狼的神摄之力,也算是有些修行,换了别人,恐怕就吓趴下了。”
“那是。”智人道,“要是我,肯定稳不住。这回咱谁也不能信了,这一步蟒山王都没看出来。再往前有没有险情,咱们还是提防着点儿吧。”
太小儿坐在车上缓过了神儿,也有了话语:“我们离开一潭山时,道明爷爷还祝我们多见仙鬼魔魂和奇难怪险,现在正合那话了。”
智人笑道:“莫不是那高僧有了预见才这么说。”
“你说的有理”宏正道,“所以你们要去一潭山,也会一会道明长老。”
车队一路前行,走到了夕阳西下时,前面有了一个村子。
智人公子对宏正说:“师傅,一潭山虽然不远了,可是黑夜赶路,道路常有毁损,现在有村庄,咱们就先住一夜,明日再走也不迟。”宏正本想一口气直达一潭山,听了智人的话,又看了天色已晚,只好答应了智人。
一行人进了村,来到村边一户人家,房东道:“你们歇息行,借宿可不行,我们这小户人家,你们还是另找他家的好。”宏正看房东脸色不好,再问,房东不语。吃了晚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宏正只好与智人公子另找住处。
一个大户人家门前,二人停下了脚步,智人上前敲门。
“谁呀?”门里有人应声。宏正听那声音颤颤巍巍的,似有一丝的惊恐。门缝里,主人先问明了敲门人的身份,随后闪出一丝光亮,那扇破院门,缓缓地打开了。
一个神情紧张的老汉,站在门里,向外张望,见是个出家人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下,没有让意。宏正说明来意,主人只推说不便留客。
宏正想到前一家主人也是如此惊恐的面色,觉出了异常,便直截了当地问道:“贫道听你话里有话,能方便说与贫道么?”
“我们村里闹鬼,你们应该知道。这不到晚上了么,家家闭户,谁也不敢招惹是非。外面人都叫我们村是鬼村。”
智人道:“你们没请人驱鬼吗?”
“这里偏僻,哪有高人啊?”
智人问宏正,“师傅,看来咱们停下来还不如继续走夜路了,这一脚迈进鬼村,天也黑了,怎么也不能走了,索性就见识见识,是不是真有鬼都是他们说的,就是真见了鬼,有师傅在,我看也没什么。”
宏正知道公子的意思,叹道:“你别把我看成是高人,只差明天就到一潭山了,请出道明长老,那才是高人呢。”
“这话差矣。师傅能安抚蟒山王,你的小徒儿不动刀兵,也把那个叫独行侠的强匪给迷住了。不管一潭山的长老有多高,眼下咱们连强匪都不怕,还怕什么鬼啊。”
二人正与房主人说话,智人的随从慢悠悠地向
这边走来。看着人多势众,房东忽然变了主意。
“你们既然是出家的高人,又人多势众,我反倒不怕了。”说着,把众人往院子里让。
众人都安顿了。宏正把太小儿塞进背囊里,说:“你莫露头,只听别看。”太小儿一点头,缩进了背囊中。
宏正借着微弱的烛光,详细询问了房东老汉。老汉说:“这村里人都怕的事情,就是我自己的事情。”
原来,这老汉在村里务农,是个富裕的大户,近两年忽然犯上了一种病。老汉说:“我来病时,不想吃饭,晚上不能睡觉,白天幻觉常有。遇上一点儿不顺心的小事也闹着不想活了,身边的儿子也都被我撵走了。你们看我现在这样,瘦的都没了人形了。”
智人听了,板着脸认真地说:“老施主,你还应该有身上发冷的感觉,还有就是幻觉,可能有的幻觉景象,你自己根本没有见过,却能映像出来。”
“有有有。”老汉说,“有时好像来了一阵风,又像一股气,就像一种说不清的力量。一下就进到了我的身上。”
智人一笑,“这就对了。这股气不仅真的存在,而且还能附到你身上,必定与你有缘,大多是冤亲债主上门。你身体虚,精力弱。虚念多,正气不足。这才会让一些鬼魂趁虚而入。”
“啊?你这么说,不是有鬼进了我的身了吗?”
“当然啦,只是你们都不相信。”智人说完,冲宏正一笑,“师傅,我说的还算对付吧。”
“对付。”宏正也笑道,“你这么一说,谁也没看见,怎么让人相信?”
“对对对。”老汉说,“老汉我早就听说有这些事,可谁也看不见,也摸不着,不信还总有事情发生。你们来了,就给我们看看。”
宏正道:“我们在这住下了,你就能安稳地过一夜了。我们夜里有了鉴别,明天一早咱们再说。”
“行行行。”老汉一口答应着,又给宏正拢干柴,垫铺草,让过宏正,大家都睡下了。
第二天,老汉早早起来,见了宏正,说道:“我等你,一夜没睡。”
宏正笑道:“你不能见鬼,我就瞒着你了,昨晚我已经把他们叫来了,让它们以后别来骚扰你。你倒好,把这一宿的觉给搭进去了。”
“怪不得我觉得有动静,好像比每回动静都大。”
宏正说:“这回你怎么没怕?”
“怕也没有用,而且这回还有师傅在,我倒要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
宏正道:“他们果然来了,贫道到了半夜,念诵了一段咒语,招魂唤鬼,将那灵鬼叫到家中。不想这一唤,来了一群。”
老汉道:“真有鬼魂来了,我怎么无事?”
宏正道:“我拦住了他们,所以他们不能上你身。我劝了他们,他们也愿意从善,以后你就不再受干扰了。”
老汉犹豫着说:“你们走了怎么办,他们不是还来吗?”
“他们来有什么可怕的,我这小童子,还被鬼抓住了呢。”
“啊呀,这还了得。”老汉一脸的惊讶,忽然又一笑,“别,别开玩笑了,叫鬼抓住了那还有好吗?我看你怎么好像说着玩儿呢?”
太小儿张开两只胳膊,慢声慢语地说:“不是开玩笑,我看见了好几个鬼呢,他们不能再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汉一定要问个明白。
原来,太小儿困乏,一梦不醒,过了半夜,朦胧中,耳有冥音,眼帘中,看见了鬼。几个衣衫褴褛的蛮鬼,一边说笑,一边往房东家走来。
“太小儿。”宏正轻声道:“你怎么不睡?”
“师父,鬼来了。”
宏正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既然不睡,就跳在树上吸引他们,为师暗中保护你,也好观察他们的来历。”
太小儿飘身上了树,几个鬼也早就看见了太小儿。一个大头鬼喊道:“这小孩儿是进村车队的人。上了树,想是这些人里有高人放的探哨吧。”
太小儿听见了喊道:“什么探什么哨的,你们半夜就来,半夜就来,怎么回事?”
“呦,这小人儿还真能看见咱们。”
“是啊,这小人儿,话还说的挺猛,咱们说话他好像还能听明白。”
太小儿道:“我知道,你们是来怎么怎么,你们是来魔人的。”
大头道:“小出家人儿,我们也是这村边的居民,没有吃的,自然要挨家讨饭,所以,这村里的各家各户,我们常来,特别是这老员外家,更是我们乞讨的大户,可是现在,他也变成了穷光蛋。他家不行了,我们往别人家,想寻乞些吃喝就更难了,今天遇上了你这个小儿,你给我们弄点儿奶喝也好啊。”
太小儿一听,这不是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