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小儿硬着头皮应付道:“什么奶啊,我都没喝过呢。”
大头身边的矮个矬子鬼凑上来笑道:“大哥,你别吓唬孩子了,我听说他们这些人里面有一个出家人。”
“二弟,你也不明白,那是道人。当年郑和从大明来南邦,这一路漂过大海,走过列国,因为有道,他们才能天下无敌。”
矬子笑道:“大哥,这些人都是一样。那么多的高僧不能奈何我们,他一个边邦弱教,能有什么本事,也来与我们较量,将他赶走。”
“赶走?道教可不是边邦弱教,他们不是只修炼自身,保佑善民,还敢出手铲除恶霸呢,他们有句话叫抑恶扬善。不过他来了也好,我听说道教与佛教有很大的不同,咱们也见识见识。”
“还用见识吗?”两个鬼身后又蹿上来一个细高腿的高个子鬼,他到了太小儿的树下,喊道,“我先拿了这小道儿,他可是道人的小徒,我来试试他的伸手。”
太小儿听了细高腿儿的说,再看他一个下蹲,便拔地而起,一只枯干的鸡爪子手,直奔自己的小脚丫抓来。
“呀!”太小儿腾身而起,飘向了树冠顶端,他一手抓住了树梢的劲枝,回头喊道:“你也没说比什么,怎么怎么就开始了啊?”
细高腿一起一落,只抓折了一枝树杈,怪声道:“这小人儿,怎么还能腾空啊。”大头鬼道:“我说什么了,人家要和你比着玩儿,你们就见识见识吧。”
矬子看太小儿乖巧,也想戏耍一番,走到树下,也往树上窜。他飘身而起,如喜鹊踏枝,蹿入树冠中。树冠里留下一个声音,“不玩儿了。”
三个鬼仰头再看,小道人儿已经没了踪影。
宏正暗中保护太小儿,看太小儿摆脱了蛮鬼,宏正来不及与太小儿说话,只把他往屋里一推,太小儿站立不稳,看着门框,伸手就抓,却一手抓空。太小儿猛然醒来,看自己躺在草铺上,也有些迷蒙了,不知刚才是梦还是真事儿。只觉得困意仍浓,又把半醒眼闭上了。
“贫道有请各位。”宏正迎住了三个鬼,“各位,能应天道而行者便是君子,贫道与各位幸会,这厢有礼了。”宏正一边说,一边施礼。
细高腿儿见道人这么客气,用瞧不起的口气笑道:“这厮果然与别人不同,如此客气,该不是没有本事的又来了吧。”
宏正看三个鬼嘲笑自己,并不烦恼,心气平和地说:“贫道以德服天下,不为一时之快争寸言,解救天下危难才为本分。贫道也想知道各位的来历。”
大头说:“这话像是听说过,你把我们招来,想知道我们的来历,也就是给我们念几遍《地藏经》而已,还有什么拿手的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贫道不会念佛经,倒是要向各位讨教了。你们先报上名来。”
“我们哪有名姓,你一看便知,我是大脑袋,他俩一个是二矬子,一个是细腿儿高。”
细腿儿高说:“有话就快点儿说,还让我们给你念一念《阿弥陀经》吗?”
矬子说:“是呀,我们都能背下来了,无非是每天再念上多少遍,那佛菩萨的名号也要念多少回,我们都听腻了。”
宏正说:“如你等这般的行径,就是念上七七四十九天,也不一定管用。”
细高腿儿鬼一听,把话截住道:“这话倒像是我说的。念上一辈子,也不顶吃不顶喝。”
矬子道:“是呀,也不知道他是哪一头的。”
大头道:“人家还没说完呢,听着!”
宏正也笑道:“话有千句,语有万言,念经也是形式,要悟出其内容的真谛才是根本。”
“一个道人,能有什么内容,哈哈哈哈!”细腿儿高脸上显出了轻蔑的神色。
宏正说出道理,魔鬼也有辩词。宏正被几个鬼纠缠的无法解脱,又觉得这些鬼民,也有些佛教的知识,更有鬼域的本事,便摆脱了神佛鬼怪的话题。
“说一点儿现实的。”宏正说,“你们现在身为鬼魂,也该明白人间虚度该是多么不幸吧。不然,你们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宏正的话题,果然把三个捣蛋鬼给吸引了,互相看了看,都不做声了。
细腿儿高眼睛没闲着,他斜眼看见了屋里的背囊,如获至宝,他挪到了宏正侧面,看宏正一个没注意,一步跨到了背囊处。
宏正的背囊,果然有几件辟邪的法器,幻影虚形,从背囊里溢出一丝光色。细腿儿高揭开了背囊盖,伸手来摸宝。一直毛茸茸的大手,正向太小儿的胸口抓来,太小儿左右不能闪过,两只小手对一只大手,正一手抓住一个指头,往外就推,只听“嘎巴”地一声。细腿儿高被挫了手指头,把手抽回,却见背囊中站起了刚才树上的小婴儿。
太小儿本来躺在草铺上睡觉,朦胧中看几个捣蛋鬼来到了门前和师父说话,他觉得鬼来的太近了,想躲,便钻进了背囊里。太小儿自以为隐藏了起来,不想细腿儿高来掏背囊,正与太小儿在背囊里交了手。
太小儿不敢出背囊,却把灵影站了起来。灵影对灵影,细腿儿高意外得了小道人儿,转惊为喜,伸出细长的大手,正把太小儿拦腰抓住。
细腿儿高得了太小儿,笑道:“小道人儿,这回你往哪儿跑,
你进了大背兜子里,可就不能耍你的轻功了。”宏正本以为太小儿在睡觉,不会出事,没想到细腿儿高把手伸进了背囊。再看太小儿的魂体魄形钻出了背囊。
大头看细腿儿高得了手,得意地对宏正说道:“出家人,你还讲什么?你的小童子也到了我们的手里。”
宏正怕太小儿受到伤害,不敢轻举妄动,对大头鬼说: “我这小童,自然不能于你们相比,但你们也别自以为是,他也有鬼见无的本事。”
“鬼见无,这是何意?”
“这本事就是在你的眼皮底下,他说没有就没有了,你们想学,就让我这小童子给你们演示一遍。”
“等等!”大头说,“你这道人,也说大话。我们看的真切,你这童子,如何能说没有就没有了的?不是想钻我们的空子吧?”
“如果你不信,那就试试,看你们一个个的小眼睛,都像黄鼠狼的眼睛那么小,别眨眼睛,你们一眨眼,奇迹就发生了。你们能见识我这童子的法力,也算没白来。看着吧,别眨眼,别眨眼……”
三个鬼被宏正说的果然有了好奇,都要看看太小儿是如何消失的。宏正“别眨眼”的连续提示不停地约束着。鬼直盯盯地看着太小儿。宏正只“别眨眼”地念叨着,再看大脑袋眼睛流了泪,二矬子也一个劲儿地揉眼睛,细腿儿高眼睛频频地眨。原来,鬼能抓住太小儿,全在于灵摄之力,细腿儿高连眨眼皮,眨的身形没了灵光,两手的力道越发暗淡了。细腿儿高眼睛眨出了一个恍惚,再一睁眼,手里的小道人儿果然不见了。
“哎,怎么回事,人儿哪去了?”
原来,太小儿早就想脱身,听师父说三个鬼的眼睛像黄鼠狼,知道师父在提醒自己。又看师父冲着三个鬼喊口令,他与知成也有过这般地玩耍,知道师父是在做圈套。太小儿也看到了细腿儿高的神色恍惚,手中的力道弱了,便使出了黄鼠狼窜灵钻窍的身法,细腿儿高哪里知道道人的计谋,更不知太小儿的秘术,他手中虚了一虚,只觉得毛茸茸,滑溜溜的,手中一空,眼睁睁看着手中的小婴儿没了影儿。却听草铺上的背囊“扑棱棱”一声响,背囊里钻出来一个真影实形的婴儿,正是小道人儿。
太小儿出了背囊,一个腾身跳到了宏正身边,钻进了宏正的肋下。
宏正用计解了太小儿的围。他想用太小儿的现身实例,劝说三个蛮鬼改过。突然发现门外又来了几个鬼,
天已经亮了,宏正还在与众鬼论道。
太小儿看有了阳光,便打起了精神。来到大树下,往上一蹿,便上了树。
院子里的鬼,当热闹看着太小儿,
宏正面对众鬼,还在引导他们:“你们这些鬼影魂形,这般地逐村乞讨生存,为何不谋个正道?”
“我们都是没有去处的鬼魂,也就是得一时的痛快,劫一点儿小财,获一点儿小利。”
“你们应该有这个感觉,高人总会压你们一头。就是一个平民百姓,只要灵高,也会踩着你的脑袋走,刚才我这小童子如何,你们也看到了。一个小婴儿如此,你们难道不自卑吗?你们就是不想踩着别人过日子,也该提升自己的灵品吧?”
大头鬼道:“你这老道,也能弄点儿歪门邪道。”
宏正说:“贫道的歪门邪道应该对你们的口味。你们闹哄这么热闹,最后还是没有改变命运。你们应该修炼根本,让自己灵升天国,即使做一个平民,也是好日子相伴,好心情相随。”
“哎,这套经词还真没有听过,请问道人,这又是哪部经书里的文辞?”
“佛能度你们转世,道可教你们做人。无需经文,也不用念上千遍万遍。只要你们心地清净,不要妄想妄贪。明日的天国里就有你们的身影。后天的佛天里,你们也可能留下姓名。”
“这位道师果然会说,”大头鬼道,“谁人念经也念不出这等意境来。如此说来,让佛家超度超度当然好,我们也想有个比现在好的归宿。”
宏正道:“离此不远的一潭山莲花寺,便是你们得超度的捷径。”
众鬼道:“出家人,你这话就是胡说了,那一潭山早就没人了。”
众鬼几声嬉笑,一声哄喊,纷纷转身要离去,太小儿在树上见了喊道:“你们怎么不知道啊,一潭山莲花寺已经有道明老爷爷长老了。”
树下鬼听了太小儿的话,尖声细语,不知所云,有鬼喊道:“小出家人儿,你喊什么呢,把我们耳朵钻的疼了。”
又有鬼议论道:“莲花寺早就颓废不堪了,哪里还有什么老住持?有两个僧人也是些比我们还穷的臭和尚。和咱们一样连饭都吃不上,如何给咱们引路超度?”
“有。”太小儿喊道,“你们怎么不相信啊。现在有道明老爷爷了,他就是个大高僧。”
“你这小儿,又来说梦话了,什么老爷爷和尚,从哪来的?”
“道明老爷爷可厉害了。他就是一百年前的老住持和尚,现在又活了。”
大头笑道:“一百年前的和尚早就化成灰土了。”
矬子指着大头,冲着太小儿笑道:“你这小鬼头,也用出了诓骗我们的伎俩,想把我们的大头儿给蒙过去么?哈哈哈哈哈。”
“你们不悟,那
我就,我就不说了,反正我告诉你们了,老爷爷还说你们呢。”
矬子问道:“说我们什么了?”
“有一联诗是说你们的,一潭山难度不悟众生,莲花寺必结百年善果。”
“你这小出家人儿,还有诗为证呢。既然是难度,那我们去干什么?”
“说你不悟才难度的,你去了就是悟了,就不难度了呗。”
大头鬼说:“这小出家人儿说的对。百年前的那个老主持就常说这话。可是你这小娃娃怎么知道这话的?”
宏正道:“刚才贫道说了,一潭山的莲花寺,有了新的老住持,就是这百年前,莲花寺衰哀时的老住持,现在复活了。这话就是他说的。”
“那个老住持复活了?”大头道,“我一百年前就听他念过经,那可真是个好老头,可是他现在复活了,还要普度众生,这我可不信。”
宏正趁机说:“我们一行正往一潭山去,要是你们觉得这是新鲜事儿,就同贫道之约,一同前去见莲花寺的新长老。如此才能证实这不是奇闻,而是真实。你们想转世再生,也一样简单。你们应该庆幸,佛教中的大乘教,不是只修自己,而是普度众生。你们沦落至此,想到过还有人管你们吗?想到过有佛家会引你们解脱苦海吗?”
大头听宏正这么说,没了言语。细腿儿高却喊道:“这不可能,哪有这好事。”
“如果你们不信,这里距一潭山也不远,你们去看了,一切都会明白的。你们没有去过,不认识路,就随我们车队同往。”
太小儿喊道:“我们就去一潭山,你们跟着我们走吧。”
“不用了,我们自去也。”大头一摆手,众鬼一声唿哨,往村外去了。
宏正把一夜的经过说了,房东老汉听的入了迷。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宽心了。师傅去一潭山,我也去看看。”
老汉一边说,一边张罗早饭。
吃过了饭,宏正带着太小儿出了门,刚要上路,老汉忽然叫住宏正。宏正回头一看,邻家一老汉,急匆匆走来。
原来,邻家老汉听说有明白人来到了村子里,也有怪异的问题要问。宏正也想知道是什么怪事,老汉果然讲了一件事。
不久前,老汉和自己的女儿和女婿在一起住,女婿有一个很好的伙伴,因为好喝酒,便得了一个绰号叫酒癫儿。
有一天晚上,酒癫儿弄来酒,便和老汉的女婿大喝起来。家里人来找他,叫他少喝,让他回家,他借着酒劲儿,把家人骂走了。
酒癫儿和老汉家相隔村南村北,酒癫儿酒后回家,骑上自己的马,结果在半路上,一棵大树低枝横道,马过去了,酒癫儿却撞在了树上,当场坠地身亡。老汉的女婿在家里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便出了家门。
他走到半路,到了出事地点,发现了女婿的酒友,可是为时已晚。办丧事那天,大家都来帮忙。一切都安顿好之后,怪事出现了。
老汉说:“那天我女婿说话的腔调突然变得和他死去的酒友一样了,口气也是死者口气,说是家里墙角下,有一块石头,下面压着一个寺庙里偷来的莲花灯,无处变卖,他家人挖开看,果然有一个灯盏。我这女婿,说到哽咽之处,跪下来,口称爹娘,给酒癫儿的爹娘磕头,给来的人们磕头。然后他说想再喝点酒,酒癫儿他爹拿给他仅有的一点儿酒。他一口气就把酒喝光了,还直喊痛快。”
老汉看宏正没有应话,又接着说:“我女婿回家,我就怪他在人家家里要酒喝,他却说他什么也不知道,提醒他自己做出的事,他也说一点都不知道。有人说这就是死了的酒癫儿附他身了,他有时忽然来了精神,就去酒癫儿家去看酒癫儿的父母。村里本来就闹鬼,他这一折腾,弄得我们两家都不得安宁。”
太小儿忽然从背囊中钻出来,小声对宏正说:“师父,我刚才看见了一个酒鬼,晃晃晃的,往那边去了,可能就是这个爷爷说的酒癫儿。”
宏正对老汉说:“你说的事很简单,我们要去一潭山,到了山上一并解决了就是。”宏正又转向太小儿,“不知道这个酒癫儿知道不知道去一潭山的事。”
太小儿一听,也摇了摇头,突然喊道:“那我去告诉那个酒癫儿。”
原来,老汉的女婿酒癫儿鬼也听到了村里鬼民们议论一潭山普度众生的消息,他心中正迷蒙中,忽然听有小孩子的声音,心里奇怪,四下看看没有人。抬头一看,见一个小孩子蹲在树上,还摆着小手,这才嚷道:“那儿来的鸟人,吓我一跳。”
太小儿道:“我可不是鸟人,我是贫道童。我来告诉你一件好事。”
“有酒喝啊。”
“你怎么怎么,还想喝酒啊。你也和大家一样,到一潭山去一趟,你就好了。”
“我知道你们说的普度众生,有这等好事,我又要有酒喝了,来来来,让我抱抱你,亲亲你。”说完,爬起来,直奔太小儿而来。太小儿哪里敢应,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了“哈哈哈”的笑声。
宏正知道当地的鬼民都知道了一潭山的普度众生,与两位老汉道别,离开了鬼村。
一行人慢牛快跑,当日黄昏到了一潭山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