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里,宏正静静地感应着外面的情况,陶南趴在窗户处,眼睛向外面的黑暗中张望,嘴里问道:“道长,太小儿能不能出事?”宏正仍不做声。陶南还是不停地叨咕着,“罪过罪过,静一老主持阻止他来,我也该不让他来,这才刚刚进城,就让孩子见这阵势,后面的情况怎么应付。如果有可能,我现在都想带太小儿离开这里。”
“你也别着急,太小儿在外面安然无恙。”宏正终于说话了,“是我一句话没说到,就让他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来了。这不怪你。”
“我明白了,这个太小儿,还真有主意。他干嘛又去揭榜,那可是死罪啊。如此咱们必须离开了。”陶南显出了惊慌的表情,向门外喊去“当值的军兵,开门,你们通报国王没有回话,我们不能再等了。我们要离开这里。”
“喊什么,让你们进城就破例了,你们再想破例,换了地方就是大牢。”外面的回话,让陶南没了主意,宏正问道:“你有国王的封号,也不好使吗?”
“行吗?”陶南用毫无底气的声音应了一声,便冲门外喊道:“开门!我是国王陛下封赐的镇南王,你们如何这般对待我。”
门外回应道:“你是什么王,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揭了皇榜,国王就来问我们要人,我们不敢怠慢。还有另一张榜是国王令,揭了就是要杀头的,我们怎敢怠慢,你们只能由国王发落了。”
陶南看了看宏正说:“也不怪人家,是咱们自投罗网,国王不回话,咱们那里能说得清,等吧。”
宏正一笑,“看来你也是个老实人,凭着和国王的交情,还可以说上几句话,如果你与大国师斗法,肯定不行。”二人正说着,一个声音从街上喊了过来。
“把门打开。”
门打开了,二人出了小屋,宏正一看,是刚才进宫报信儿的小头领站在了门外。不等二人问话,头领喊道:“让二位等候了,国王果然知道你们,现在就诏见,你们马上跟我走。按规矩,我们还要先例行检查。”话说完了,把二人搜了身,翻了背囊。开门的军兵叫住了他,“头儿,在下有事禀报”小头领道:“你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他转向陶南说:“看来你是陶南王了,国王今天高兴,你们没白来,这要是在往日,这时辰,就是大臣有事也不能觐见了,你们却被国王特许。但是你们不能时间太长了。”陶南王听了道:“国王能熬夜到何时,这我比你知道。”
“那是那是。”小头领陪了个笑,用手一挥,“跟我来吧。”便走在前面引路,二人跟在后面。
宏正边走边感知太小儿,暗送耳音,让太小儿跟上。陶南王看宏正扭着头走,也把眼睛看去,果然见一道黑影沿着路边跟来。他知道是太小儿,心想:这孩子,真叫我不省心,要是叫军士看见怎么办?一会儿见国王怎么办?他在外面时间长了睡着了怎么办?”
太小儿怀里揣着揭下的皇榜,耳中有应,暗中跟上了师父。
王宫门前,两个宫门的守卫,问明了情况,又盘问了一番,搜了身,这才放行。陶南正要往里走,忽然小腿被蹭了一下,“哎,这怎么还有……”陶南觉得不是狗,就是猫,话没说出来,被宏正一拉,把后面要说的话卡在了喉中。宏正接住了他的话说:“是啊,这怎么还有灯烛闲着不点啊,这么不亮,哪像王宫啊。”
陶南没有看灯烛,顺着刚才的感觉向下看去,见一个黑影弓着腰,像一只猴子,左躲右闪,快速地跑过,进了宫门。
原来,太小儿一路跟来,到了王宫,见师父要进宫,便由暗处接近了宫门,趁两个侍卫对宏正和陶南搜身时,他已经到了师父胯下,再往里去,碰到了陶南的腿。
陶南知道了是太小儿,心里一阵紧张,他急忙附和宏正说:“你们这灯烛不是应该全亮的吗?我们来是国王的诏见。”一边说一边举起手,冲着墙壁指手画脚。一个侍卫忽然应道:“我们不知道是镇南王来了?有怠慢处还请王爷宽容。”
“这回知道了,下回注意就行吧。”陶南应了一声,走过了宫门。
二人被恭敬地迎进了宫门,陶南小声问宏正:“你看见太小儿进去了么,他真像个猴儿。”
“只要他们不发现太小儿就不会有意外。如果咱们不能离开王宫,白天太小儿在宫里难以隐迹,这也很麻烦。”
二人走在长廊里,已经到了尽头。迎面一座大殿,门上有“火明殿”三个大字。
大殿里灯火通明,小头领向侍卫通报了,和陶南招呼了一声,离开了火明殿。一个侍臣,满头白发,忽然向陶南施了一礼,说道:“老臣眼拙了,这不是镇南王么。”陶南应道:“是,你?”他睁大眼睛,想在弱暗的烛光里辨认出侍臣是谁,忽听门外又有人说话,侍臣急忙迎出了殿门。陶南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了,对宏正说:“这是老国王的时候就在这的侍从官。”
陶南话音未落,听老侍臣在门外与来人对话。陶南听了来人的声音,神色紧张,压低声音道:“道长,不好了,这是大国师来了,他来恐怕就是冲咱们来的。”宏正道:“看来,咱们与国王还没对话,先要与他斗法了。”
“咱们斗法可以奉陪,可是……”陶南王往门外看了一眼,又说道,“太小儿藏哪儿去了,他别再惹祸,这里可是王宫啊。”
宏正说:“你别那么紧张,有没有太小儿,咱们都要见国王,只要随机应变,谁都不会有事的,太小儿他自己虽然有主意,但也胆小,他也会自己保护自己,你不必牵挂,还是应付大国师要紧,如果话说通了,咱们没事了,太小儿也会没事了。”
火明殿里又加亮了灯火,二人被引进大殿,来到国王面前,陶南抚心躬身,“拜见国王陛下,臣民陶南给陛下带来一人,是东土的道人,也是敢承医榜的明医。”
“陶卿,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本王高兴。”
宏正上前一步,行了大礼,“在下宏正,见过国王陛下。陛下精通大明的典故,也该是西域的明君,在下祝福陛下江山永固,国泰民安。”
“哈哈哈哈。”国王手捋青须笑道,“当年的郑和,走遍了南邦,也没有到那乌来,现在竟然有道长单人独来,实在难得。既然如此,今日又揭了榜,想必是我的神主为我送来了明医,若能解爱女的顽疾,便是我那乌国的大功臣。”
陶南道:“陛下放心,既然是明医,定有妙手回春之术。下民为陛下寻找医家,到了禅隐寺,没想到碰上了大明的道长。陛下,道长是云游西域,走遍天竺的高人,医道了得,知道陛下解忧心切,便匆匆而来,能给公主诊完了病,还要继续去南邦呢。”
“等等。”黑暗处传来一声喊,“来了就想走,是何道理?”
陶南听声音,知道是大国师。宏正向暗处看去,屏帐后,大国师满脸胡须,两只眼睛莹动着慑人魂魄的光,迈着悠荡的脚步,向这边走来。
“原来是大国师,在下陶南有礼了。”
宏正也急忙施礼,“见过大国师,贫道是天竺山紫云洞的道人宏正,今日来到了大国师的治下,承蒙大国师关照了。”
大国师没有理会陶南,依然看着宏正,俯身对国王说:“陛下,这就对了,人来了就要走,是来给公主治病还是另有他图?刚才他们进城,把皇榜都揭了,恐怕是来者不善。”
陶南道:“大国师有所不知,陛下为公主治病招贤医,我们就是应招而来。”
国王也笑道:“大国师,这陶南王你怎么不认识了,是他带来了明医,不揭榜,如何进得宫来,随后还要给公主诊病呢。”
“不对,陛下。”大国师道,“我说的是都揭了,两个皇榜,一个招贤医的能揭,一个是国王的驱除令,不能揭。他们一走一过,该揭的揭了,不该揭的也没了。”
大国师这么一说,国王脸色变了,看着陶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陶南道:“陛下,我们只揭了一个,请陛下明鉴。”
宏正从怀里掏出了皇榜,“贫道此来见陛下心切,揭了皇榜,但仅此一张,是该揭的还是不该揭的,请陛下看看。”
陶南道:“我们揭了皇榜,是一个还是两个,大国师的守门官应该很清楚,大国师却说的不明不白,这不该是大国师的做派吧。”
国王接了宏正递上的皇榜,看了一眼,又转给了大国师,问道:“你加强了守备,一个皇榜都看守不住,不能是别的情况吗?”
大国师看了一眼皇榜,低语道:“陛下,这个皇榜,兵士们也知道,可是他们进了城,另一个皇榜也没有了。他们可是最后没有人了才进城的。”
“不对吧。”宏正接住了大国师的话,“我们进了你们的班房,等待国王的诏令,那城门下如何喊闹声起?”
大国师道:“陛下,确有此事,那是卫兵们看见一只猴儿上了城墙,再找就没影了,这才发现皇榜也没影儿了,如果不是他们揭了榜,难道是猴子揭了榜吗?猴子揭榜,这不是太离奇了吗?”
“什么猴儿?”国王皱起了眉头,“你说的是不是猴儿神哈奴曼,他把皇榜揭了,那就是神的旨意。”
宏正说道:“既然有哈奴曼的行迹,大国师就该找他去,为何来与我们说话?”陶南也说:“若是陛下说的神猴儿,那就是我们来了,神的旨意也到了。医病的皇榜我们揭了,驱除令的皇榜也就毫无意义了,依照神意也不该有了。
“好刁辩。”大国师拦住了陶南,“你们的解释,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看你们与国王过不去,揭皇榜就理所当然是你们了。”
“这是什么逻辑?”宏正说,“贫道与国王无冤无仇,何来过不去?倒是大国师,处处排除异己,排斥它教,你们火明教不能解决纠缠国王的问题。却把所
有罪过归咎于别人。你把国民都撵走了,都杀绝了,特别是能为陛下解忧的人也在其列,你作为大国师,置陛下于一座空城,对此我不加评论了,再看看陛下的问题和忧虑,你有几例解决了?”
“你妖言,你妖言惑陛下,还敢反咬一口,与我火明教叫板,真是胆大包天。”大国师扭头问国王:“陛下,这人太狂妄,果然是有来意,你看如何处置?”
陶南插言道:“大国师,我知道您的身份高,恐怕当朝没有人敢和您这么说话。但是能耐心地听一听我们的话,也应该是您大国师的肚量,更对您大国师的名声有好处。难道你这么高贵的身份,还惧怕一个名声没有佛教徒显赫的道人吗?”
陶南说给大国师的话,国王却听的认真。大国师被陶南一阵挖苦,看国王没有一点儿发号施令的意思,便上前一步,喊道:“什么道人僧人的,你们都是自己修炼出来再自己崇拜自己的乌合之众。佛教学说,更是虚幻空无的。不堪一击。我们火明教崇拜的是真神在上,我们惧怕过谁,陛下的威严要靠我们来维系。我们保证那乌国,怎能容得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胡作非为。”
宏正道:“大国师此言差矣。我们揭了皇榜,进了城,还什么都没干呢,何来的胡作非为?我们道教和佛教和你们的火明教截然不同之处,就是对他教,对天下,都是以仁善为本,既普度众生,又以慈悲为怀。佛祖更是真实的,不是虚空的,是实实在在的人修炼成佛,被大家的信服和敬仰才成了佛祖的。没有众生,就没有佛,你说你的神主,不是来自众生,那才是虚幻空无的。佛教立千年而不灭,佛教与他教共存共荣,这才是生存之理,发展之道。不似你火明教这般排除异己,虐待善良。佛教的忍让恰恰证明了佛教的仁善。可是你们都把陛下的臣民撵跑了,你意欲何为?”
“我们一直在保佑陛下的公主。这难道不说明问题吗?”
“她是什么病,怎么得来的,你们的救又从何谈起?”
国王也问大国师道:“我的大国师,你好像没说过这些,现在既然提出了,你就说与明医,本王也听听。”
大国师看国王发话了,只好把说话的口气缓了下来,“公主的病,是前世造业欠债的现世回报,所以,任凭高人来诊治,都是无功而返。陛下的公主,没有人能治她的病,如果不是我们火明教保佑,她活不到现在。”
陶南看国王并不倾向大国师,也放开了胆子,说道:“国王打天下,你们的教主来过吗,都帮上了什么忙?那乌的开国是靠先王和陛下得民心的威名,没有善待 百姓,哪来大家的共同鼎力。你也能和佛教相比,佛主张的是平等,只要修炼,人人都可以成佛。世界上没有先人之神,更没有你这样异想神成的好事。靠你大国师把众生众教都排挤出去了,那乌便是个空城,陛下的国也将是灭绝了人迹的空国,你让国王当的是什么王?如此看来,你们的真神与佛教相比,还有人性可言吗?没有人性就不会谋求治病之术,你一句空话保佑,能保什么佑?”
宏正和陶南对大国师毫不相容,大国师只好转向国王道:“陛下,你看把他们给狂的。他们都成佛,也就是都想坐上真神的宝座,想来号令国王,称霸天下。”
陶南看大国师被宏正说的有些失态,缓和了口气说:“请大国师看明白,佛教不与他教相争是因为佛教的仁善,道教与佛教一样的仁德,与所有的教派不同的是,道教更讲求实事求是,是非分明,佛教与世无争,道教却要抑恶扬善。大国师想驾驭那乌国,却说别人有野心,这就是贼喊捉贼。佛教对你仁慈、忍让和耐心,道教可要针锋相对,有话必说在当面,这就是抑恶扬善。”
大国师怒道:“陶南王,你这话好恶毒,分明是说我背后搞鬼。别看你与国王有交情,你藐视火明教,藐视国王陛下,你如此犯上,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宏正道:“不管是什么后果,未来只能证明大国师的火明教至少不如佛教光明磊落。佛教和我们道教一样,上千年的多少代先民,不惜生命地执着、传承与追求,而人间的邦国,屡遭战火,帝王轮转,有哪个王朝能立于千年?佛教经久不衰,至今仍然存在,不是靠威势强权,也不用愚民神话,而是用地道如实的教理。能深入人心的佛法才是永恒的,而你们拜火教就是靠杀人祭天、祭神主,来维护你们自己的威严和生存。用你们的唯我教义来统治那乌国,已经是不得人心了,你把陛下孤独到了连公主的病都无人来治的地步了,你怂恿国王杀人,国王将来也同样要下地狱。你是在帮陛下还是在害陛下?”
大国师一听,胡须也炸开了,对国王喊道:“陛下,他们这才是歪理邪说。如此气焰嚣张,得寸进尺,分明是来者不善,他也想称王称霸。把他们抓起来。”
大国师一回身走到国王的卫士身旁,伸手来抽卫士的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