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要听自己的故事,太小儿没有了被师父训斥的顾虑。
“我知道真假猴王的戏,孙悟空的师傅念咒也不能辨别谁是真的谁是假的。我就告诉看山老爷爷,让他念咒,念完了真咒,就念假咒,我让他念一个诗,念《小儿垂钓》。”
“等等!”一方道,“这是何等诗句,怎么能辨别黑狗王是真是假?”
王举也笑道“太小儿,你又打趣儿了。那诗是: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你说此诗说给两个狗王听,哪里能有咒语之效,你这真是小孩子的把戏,儿戏儿戏。”
稻田拦住了王举,“大人此言差矣。我也刚刚悟得其中奥妙,“此虚虚实实之计也。如此真假难辨的黑狗王,太小儿也用了真假难辨的诗词,这就叫以假制假。”
“以假制假?似乎有点儿道理”王举似有所悟,忽然又喊道,“嘿嘿!原来如此。”
王举恍然大悟地一喊,一方拦住道:“哥,你明白了,我还没明白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让太小儿自己说完了吧。”
太小儿应声说道:“我想起了垂藤探宝采神药,听见有鹰的声音,就吓了一跳,才误入了潭汐洞。我把没有的东西,当成了有,所以才懵了。我就想,用假咒语,假黑狗能不能也会懵,所以才和看山爷爷说了这一招儿。”
宏正笑道:“太小儿,你还是没说明白。为师知道了你这个计谋。”他转向一方说,“太小儿是让看山大仙念出咒语来,两只黑狗都做了万般忍耐的动作,只是随后的假咒语,并无法力,这真真假假就是太小儿在天竺山也常戏耍的把戏。假黑狗依然不知太小儿的计谋,只听有咒语,便还在地上打滚儿,真黑狗却只听语在却不觉咒来,停下了动作,直愣愣地看着主人。假狗王发现了不对也停下了,可是它的动作迟了一步,大仙已经验明正身了。主人的狗已经回到了主人身边,假的束在灵绳里,想跑也不能跑了。”
一方笑道:“好!我就说么,这声小把戏,解决了大迷题。”
王县令更情不自禁地喊说:“此可谓:大仙法术难辨真,小儿把戏可知假。哈哈哈哈!一个太小儿,真叫我开了眼了。”
“大哥,这一趟走的不冤枉吧。”
王举道:“这不就是神话故事么,看来神仙的故事都是这么来的。我领教了,领教了。”
稻田道:“这故事最精彩之处,就是真假猴王的难题只有佛祖才能化解,现在太小儿也敢试试,而且直接辨别了出来,还让假黑狗不能逃脱,这真是更高一筹啊。”
众人的笑声一路未断,马车颠簸着,已经进了王家村。
一座老旧的土坯房前,一方停住了马车。房檐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手里捋顺着几根柴禾,旁边是冒着烟的锅灶。
“看俺娘,总是闲不住,还干活儿呢。”一方一边说着,一边把马车拴在了房前的大树上,王举早就跳下了马车,一声招呼,已经跪到了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认出了儿子,丢下手里的活儿,一把抓住了儿子的手,又松开,在衣襟上蹭了蹭,捧住了儿子的脸。
宏正和稻田与老人相见,老太太应过宏正的问候,被两儿子扶住着坐在了房前树下的一张方桌旁。
一方摆上了茶盏,满了茶水,又张罗去做饭。
稻田对王举道:“老太太看上去甚是精神,她有个好身体,也是难得的福分。”
“俺娘都快七十了,身体还这么硬朗,家里的活儿,没有她不干的,地里的活儿忙了,她也往地里跑呢,你说这干活儿的命,不也是修来的福么。”
宏正感叹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太太有功德,才得长寿。她有你这个县官儿的儿子,日子过的还这么清贫,也能看出老太太的个性。”
“我娘生于穷人家,不追求富贵,还一生吃素,现在我有所领悟了,这就是增寿的潜能。这么一比较,我这一身的病,真是自找的。”
太小儿刚刚看见了王大人和老娘相见的场面让他心里受到了触动。现在听大家说老奶奶七十岁了,还有个性,便习惯地动了心思。他向老奶奶看去,气色好,神志清,只是额头上似有一丝尘土遮掩的暗色。太小儿搬开了指头,想给奶奶看一看这暗色是从何而来。太小儿掐指捏节,指间却毫无灵感。
“唔,怎么回事?”太小儿觉得奇怪。他放下手,察看奶奶家的房前屋后,忽然看见了奶奶背后衬着一丛光影儿,映在路边的大树上。太小儿认识,那是佛光,再一细看,朦胧的树影里似有一个人形,徐徐莹光,熠熠金色。
“是菩萨么?”
太小儿心里感应到了,他看不见菩萨的身影,菩萨的灵音却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太小儿,你来的太及时了。王家老奶奶与佛有缘,可是遇上了一个危险情况,他们身在险中,却全然不知。我想告诉
她,就是没有人传话。你来了,这份儿功德就由你来做吧。”
太小儿被菩萨一口气说的有点懵,他只听声音,不见形影,一心想问一问是哪一位菩萨。菩萨看太小儿眨巴着眼睛,好像是没听懂的样子,说道:“你没听明白也不怪,我和你说了你就知道了。王家的这奶奶,眼前正有一难,此难来历,不是天上,不是地下,而是他家自己人为的。你看这家门前面的窖坑,里面出来的气泡都是沼气,很不好,无风的热天,沼气就多,她中了沼气多了,就会有症状了,很危险的。她寿命还有,现在结寿,就不能圆满了。他八世供佛,到了这一世,只需寿终圆满,就有了上佛天的资历了。可是现在她有了危难,我想保她也是干着急。”
“那我把这事说与奶奶,你就别着急了。”
“我正是此意。有劳太小儿了,多谢多谢。”菩萨说完,收了金光,身形一晃,光影升起,在大树的阴影里消失了。
宏正看太小儿眉间拘蹙,神色迷茫,不知何意,他顺着太小儿的目光看去,见一抹淡淡的佛光,渐渐地远去了,才知道太小儿和神灵有了交流。
“太小儿,有什么好事,你给大家说说。”
太小儿刚要说话,前街一瘸一拐地走来一人。
“这是我三弟。他叫王末。”王举给大家介绍。
王末刚刚从地里干活儿回来,见大哥二哥回来了,一番问候,也与客人一一见过。
“你怎么才回来,地里活儿有那么多吗?看你瘦的,累坏了吧?”
“地里活儿多,我这腿脚干活儿还慢,今天这时候回来还算是早的呢。你招呼客人,我先洗洗涮涮。”说完转身进了厢房。
一方把饭菜端上了饭桌,见宏正还在看着王末的背影,急忙解释道:“师傅吃饭吧,边吃边说。我弟弟从小腿就瘸了,找过郎中给他看过,也找过和尚给他看过,他也试了,就是没耐心,便不坚持治了,其实是他着急了。他不信佛,却信道。如果师傅给他留下话,我也好劝他治一治,不把腿治好,老了怎么办。”
王举道:“你看你,操心这个操心那个。”
“谁让我心肠好了?如果咱们自家人都不惦着,那就谈不上广结善缘了,信佛就更无从说起了。现在赶上了师傅们来了,这不是个机会嘛。”
兄弟俩说话间,宏正已经把王末的腿看明白了,说道:“他既然小时候就有了这病,到现在,两腿长得没有明显差别,说明病不在腿上。”他又问了王末的病情,一扭头,发现太小儿低着头,眯着眼,颤动着眼皮,知道太小儿已经在诊看王末的病情了。
稻田也看太小儿在用功,对一方道:“说穿越,太小儿来的快,他已经看了。你等一等就有结果了。”
“太小儿还能看病吗?”一方话音未落,见太小儿打了个哈欠,似刚刚睡醒的一般。一方眨巴两下眼睛,疑惑地问道:“师傅,他这不是困了吗?连饭也顾不上吃了。”
王末从小屋出来,说道:“你们别费事啦,如果真有本事,还是先给俺老娘看看吧。”
一方问道:“老娘怎么了?”
王县令看三弟说的认真,也站了起来,“怎么回事,刚才我问老太太,他还说挺好呢。”
“老娘这些天了,经常头痛、头晕、气短,脸面也红,出汗也多。前几天走进里屋,忽然摔倒在地,我把她扶起来,她说头晕的厉害,心跳的厉害。好像犯病有时辰,都是过了午时,她就感觉不爽,我也看不出有别的异常。我找人看了,只说是招惹了什么,需出家人给破。”
太小儿把嘴里的汤泡馍咽了,小手一飘,喊道:“你们家有事儿。”
一方道:“有事儿?什么事儿?”
太小儿看了看宏正,小声说道:“师父,就是刚才菩萨来说的故事,说么?”
“看你不该做的你都做了,该说的你还问什么,说。”
稻田也笑道:“太小儿,就是有鬼魂也没人会害怕的,你就直说了吧。”
“不用害怕,不是鬼,也没有魔,不是神灵的事儿,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太小儿看了看房前檐下,解释道,“他家,你家,咱家这小屋,前门沼气,后门不开,都不透气,不迷糊才是不正常呢。”
“什么沼气?”一方不解地问。
宏正扭头一看,小房旁边一个窖坑,里面沤满了雨水,不时地有气泡在水面上冒出。他用手一指说:“看,这气泡就是沼气。”
王末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农家的粪池水坑,随处可见。有气泡溢出也很常见。”
“但是天热了,气泡多了就是问题了。”
“师傅是说,冒出的气泡有毒么?这气泡是那里来的,怎么回事?”
宏正道:“沼气,三水傍个‘召’字,就是水中的腐物发酵产生的气体。这不是哪里来的,就是这坑里自己产生的。”
王举也说:“
粪坑的气味儿果然叫人难以忍受,可是在乡下随处可见,难道这是毒气吗?”
“有这般的气味儿能没有毒吗。”一方不等宏正回答,抢先说道:“天天和粪坑在一起,这能好得了嘛。就是没有毒也受不了啊。”
王举冲着王末嗔道:“你怎么把粪坑弄到门口来了?”
“这哪里是我弄的,原来这里不是个菜窖嘛,后来废弃不用了,到了这夏天,雨水存积,杂物也往里倒,就成了一个糟坑了,沤的时间长了,果然有些味道。没想到它还能惹出这般的祸来。”
“我说怎么臭哄哄的气味儿,还只把它当是农家的气息享受呢,原来如此。你说下午天热时,不正是冒泡最厉害的时候吗。”
王末也叹道:“怪不得,老太太犯病都是没有风的爆嗮天儿,房子前后也不透气,我还以为是闷热中暑呢。”
太小儿摆动着小手,面带神秘地说:“沼气是毒气,还能着火呢。”
一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宏正道:“太小儿也常见水坑冒泡,但什么道理,太小儿就不能回答了。沼气原本是在沼泽地里最常见的,所以叫沼气。沼气来源于草木腐烂,再有牲畜粪便,遮盖严密了,就更容易产生。如果这上面有明火,还能燃烧呢。”
宏正说完,起身从灶坑里抽出一根带着火苗的树枝,走到坑边,往水面上一挥,水面上便留下了几个一闪即逝的亮点。
一番议论声过后,宏正又接着说:“你们都不知道,太小儿刚才看见了你家神灵,到底怎么回事,让太小儿给你们说一说吧。”
师父让说,太小儿喝了一口汤,清了嗓子,这才张开了小嘴儿,“你们家有菩萨,是菩萨告诉我的。”
王末道:“怪不得老太太心善,我大哥都是县令了,她也不恃强,你们看看,现在的家底儿和这老房子,还是咱们小孩子时候的老样子呢。乡亲们也都说她有福不会享。弄了半天,这是暗中有菩萨帮老太太修行呢。”
一方说:“若真是如此,多亏今天把此事捅破了。这也够危险的了,老娘若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一辈子的修行岂不是前功尽弃了么。太小儿要是不言明了,咱们还都蒙在鼓里呢。”
“别打岔。”王举一摆手,“听太小儿说。”
老太太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也听到了话音儿,问道:“你们说什么呢?谁前功尽弃?”
“娘,能说谁,说你呢呗。”
王举迎住老娘,让老太太坐了。老太太说:“我也没有什么功,弃不弃的也没啥,我就怕你前功尽弃呀。”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的窖坑,又把眼光停在了太小儿的身上。太小儿好像被这目光击了一下,眼睛重重地一眨,身上也打了个冷战,“呀”地一声,喊道:“菩萨!刚才的菩萨!”
太小儿喊了一声,扭头看了一眼师傅,小手也向前招了一招,“怎么怎么,菩萨没走,奶奶是菩萨!”说完,又看了一眼一方。
老太太嫣然一笑,提高了嗓门儿对太小儿说:“你真是个小菩萨,走到哪儿,哪儿就是一片欢乐。”
宏正知道太小儿是提醒大家菩萨就在老太太身上,他和稻田也看出了菩萨的形影,各自拱手道:“见过菩萨。”
菩萨看着宏正和稻田,口气也变了,笑道:“你们到了王家,就是王家的福分,更是佛家的缘分,别看你们帮的是小事,它的功德可不小。所以我来就是当面道谢的。有些话我都和太小儿说了。咱们后会有期。”
菩萨话说完了,形影已经缓缓飘起,再看菩萨又隐入树影里去了。
老太太突然收起了笑容,刚刚神采飞扬的眼神,也有了收敛。她眨了眨眼,看着大家都在看着自己,问道:“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我,我怎么了?”
王家兄弟三个,看老娘言语异常,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老太太便问出这话来,都把疑惑的目光看向了宏正。宏正知道他们凡眼看不见菩萨,说道:“现在是你们的老娘了,你们可以随便说话了。”
王举道:“你们都说菩萨菩萨的,刚才老娘果然有些异样,可是我怎么看着还是老娘啊?”
一方道:“你看咱娘刚才的表情,那是菩萨显灵了,菩萨落在咱老娘身上了。”
王末又看了看老太太,“这就是菩萨显灵?”
宏正道:“一方说的是。老人家刚才的表情,你们见过吗?”
王末道:“我天天守着老娘,老娘这等模样真是从来没见过。他说的话,也好像是感谢师傅帮忙的话。”
王举道:“菩萨显灵,我也没反应过来,又错过了。早知道,也好好看看呀。”
“好好看你也看不见。”宏正道,“菩萨显灵,不一定是明晃晃地站在你面前。菩萨这一来,是借老人家之口,一是谢太小儿,二是透露了你们王家的秘密。三是对你们一家有个暗示。”
一方道:“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