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上的一只白鹦鹉已睡了,我仍支着腮倚在贵妃榻上,妆还未卸,已怔怔流下泪来,面上的胭脂也晕开了,见霍仲亨指派给我的一个侍女香兰姐姐穿了一件这样颜色的衣裳,便道:“这样娇的颜色要你穿了才好看。”
说着说着,产生了一些困意,然后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朦胧中,感觉到霍仲亨一面替我拢好被子,将我揽了过来。睡梦中的神色,只是一片恬静。突然觉得纵然这世间山河浩荡,湖海苍茫,但此时此刻,这样依在他怀里,却有说不出的满足。思绪间,竟然被这念头一惊,随即心间自失地一笑,这些日子忙得狠了,便这样想偷懒。
感觉到他轻轻把我放下然后按开壁灯,披衣起床走了出去。
赶到雷家的时候,雷君白已经在家了,还有一起的是冯千秋。见到我也是盈盈一笑,我礼貌的点了点头,和伯母打了个招呼,然后缓缓坐下。
雷君白一见我,便道:“你怎么来了?娘说你今日回来我还不相信。”
我道:“昨日就来过了,你不在家,倒是未来嫂嫂先见过了,君白哥真是好福气。”
雷君白一听,却是道:“是吗?那你总算安心了。”
我浅浅一笑,见他神色并不十分欢喜,不由佯装无知道:“你怎么了?马上要成家的人了,怎么不见你喜上眉梢?可是还惦记哪家姑娘不成?”
雷君白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下意识的看了眼冯千秋和高堂上的伯母,然后缓缓答道:“成家不过是迟早的事,而且两家对这桩婚姻都很满意,我哪里敢说什么,况且这件事拖了这么久,人都乏了。”
我点点头:“你看你眼圈都有些青了,这两天没睡好吧?”
雷君白刚要答话,忽然见冯千秋眼波流转,却是向我走过来,十分熟稔的拉起我的手,一副不知道多亲密的样子道:“妹妹来了这么久还没喝口茶,赶紧过来坐下,大家一起聊聊。”说着拉着我在伯母身边坐下,然后继续问道,“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这几日我在府上也很少见到你。若是没有相好的,我倒是有那么个人想介绍介绍你认识。”
我脸色一变:“千秋姐姐说什么呢?最近的确有点小忙,隔段时间便还是住回来了,你大可放心,你和我君白哥成亲那日属于我的那份礼可是少不了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伯母却是笑道:“千秋啊,我们怀瑾正值妙龄,身边有几个追求者倒也是不足为奇,只是这孩子事业心重,敢情先有了工作再处理终生大事,至于男朋友一说,我大可以说得清,我们怀瑾是个谨慎的人,哪里是外面的风尘浪子?”
“伯母所言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婚姻大事自然得经过伯母的,怎么会一声不吭的偷偷订了终生?。”我气定神闲的笑着,一面隐隐担心,霍仲亨的事要怎么无声无息地了结了才好。伯母知道也不拆穿,期间的水深,恐怕不是我一个人能解决了的。
吃过午饭,冯千秋和伯母去寺庙上香去了,我和君白哥坐在小院里闲聊,说了些不打紧的,却也祥和安静。
大概坐了一阵子,君白哥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倒是让我忍不住先笑了。
“怎的?你不是平时都不喜欢遮遮掩掩的么?怎么今天这么文静起来?敢情要成家的男子果然守身如玉么。”
他端茶的动作一顿,迟疑的看了我片刻,终于还是脱口而出,“怀瑾,你知道我不是很满意这门亲事...”
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我打断,我莞尔一笑,“事已至此,你已明白是回不了头了,想必你也知道期间利弊,雷家和冯家平日里就互相照应,再接门亲事就是亲上加亲,何乐而不为,对你的事业也是有很大的帮助。男人应该以大局为重,你是个聪明人,切勿再说这蠢话。”
他一听,果然眉头皱的更紧,看着我道,“怀瑾,我知道你对我没有男女之间的心思,可是,在这乱世里,谁不是明哲保身要紧?而且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定不会委屈了你、”
我摆了摆手,笑道,“你现在这么做,不就是为难我么?试想一下,如果伯母和雷伯早有这心思将我嫁给你,何至于等到今天。这其中的门道,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回到栖霞官邸时,正碰上霍仲亨带着人往外走,见我回来,便道:“我要去一趟邺南,得三四天……”
“我不去。”不等他说完,我想也不想的便抢道。
闻言,他皱眉道:“我没有要你去。”
我听了,迟疑着问他:“那……我能可以回去吗?”。
他眼眸一沉,却只沉声道:“你哪儿都不许去,就在这儿等着我回来。”说罢也不看我,便要出门。其实刚才话一出口,就知道错了,此刻见他神色冷峻,更是失悔,忍不住开口道:“督军……”
霍仲亨闻言停住,微转了脸,却不看我,于是我轻声道:“这几日我会在府上等你回来,就算出去也是去雷家,表哥要成亲了,作为妹妹的少不了帮帮忙做做事。”我话音未落,霍仲亨已走了出去,也不知听到没有。
吃过晚饭后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书。正看得入神,桌上的电话乍然响了起来,我想这里是霍仲亨的卧室,拨到这里的电话必然是找他的,便没去理睬。
到了九点多钟,那电话又响了一遍,我还是不理。过了一阵,就听见外面有人轻声敲门,我问道:“谁?”
门外一个女声答道:“颜小姐,督军电话找。”
我起身开了门,见是这两天常在她身边出入的一个丫头,便随着她到了一楼的一间客厅。沙发边上的一个电话听筒已搁在了桌上,走过去接了起来,轻轻“喂”了一声,便听见霍仲亨在那边问道:“你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闻言,才想到原来之前那两个电话是他打的,道:“我不知道是找我的。我想,督军的电话我不方便接。”说完,只听电话那头霍仲亨似是“哼”了一声,我又等了一等,那边还是沉默不语,只好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却听霍仲亨道:“你今天做了什么?”
我一皱眉,知道他是没话找话,但也只得答他:“看了几本书,都是现在的学生读的,有国语、英文、特设国文、几何,还有一门选修的社会学。”
“你的英文课还要上吗?”
“要修满学分。”
正说着,忽然几个丫头仆妇陪着一个衣饰华丽的妇人从外头进来,那妇人看见我似是吃了一惊,随即脸上已露出笑容来。我见她朝自己过来,连忙对着电话道:“有人来了,我挂了。”
那边霍仲亨还来不及回话,我已经将听筒扣在了电话机上。
“这位是颜小姐吧?”那妇人大约三十出头,一面说一面打量了一下我。我见她容颜端丽,且周围婢仆对她态度恭谨,一时猜不透她的身份,也不好称呼,便点一点头道:“您好!我叫颜怀瑾。”
那妇人笑道:“我是霍总长的侧室,是仲亨的三姨娘。听说颜小姐已经在官邸里住了两天了,只是仲亨把你藏得好,我日日在这里竟一直没有见到。打扰颜小姐了。”
我一听,面上红了起来:“夫人您好。”
三太太微微一笑:“小姐这声夫人我可不敢当,霍夫人和二太太现下都不在官邸,你只和仲亨一样,叫我三姨娘就好了。对了,那件玉兰花的旗袍颜小姐穿着还合身吗?你来府上的时候我还在路上,便先托人做了套旗袍给你。”
我听着,脸愈发烫了,低头道:“我暂住在府上,给您添麻烦了。”
“颜小姐不必客气了,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告诉我。”
“多谢三太太!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辞了。”
“颜小姐请自便。”
......
又是几日,夜晚,霍仲亨回来的时候,其实我睡得并不沉,蒙眬中身子一轻,便醒了过来,正看见霍仲亨领章上小小的光亮金星。
他见我醒了,轻声问道:“你怎么不到床上睡?”
我几日未见他,此刻蓦地被他抱在怀中,心里一片烦乱,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只听霍仲亨又问:“是在等我?”说着,将我放到了床边。
我垂着头,抓了被子掩在身前,既不答话也不看他,霍仲亨见状,便动手去解自己外衣的皮带和衣扣。我望了他一眼,旋即低了头,一双手握在膝前,指节已攥得发白,低低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站定,身子忍不住微微发抖。
却见霍仲亨将外套往床脚的软榻上一丢,人转身去了浴室。我长吁了一口气,伸手按灭了床边的台灯。霍仲亨从浴室里洗漱了出来,见卧室里的灯已暗了,他靠到床上,轻轻拍了拍我的肩:“你睡着了吗?”
我的身子立刻绷了起来,闭紧了双眼一动不动,他道:“你要是还没睡,就和我聊聊天;你要是睡着了,我就做点别的事。”说着,便伸手就去往我的被子里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