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起床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外面下起雨,雨打树叶的声音哗啦啦的,很是清晰。
穿着睡衣,光着脚踩着地毯,把窗帘一下子拉开。
天青色天气,雨如珠帘一般落下,在路面溅起一地雨花。
梳洗一番,叫了桃根准备饭菜,就一个人裹在毛毯里,看着外面的雨幕。我大爱这样的天气,昏暗阴沉冷清。
门铃是时候的响起。
“小姐,一位姓宋的小姐找您。”
“哦,好。”闻言,我把毛毯仍在一边,披了件大衣,就跑下了楼。
此时是中午,桃根在我起床之前就报备过,二姨太和三姨太都出去听戏去了,伯母去了祖屋,所以现在宅子里只有我一人,那便也好。
“我没有打扰小姐休息吧。”
宋清如微微颔首。见到我穿着睡袍的样子,表现的并不惊奇。
“你算准我这个时间起床的,怎么会打扰到我的。来坐,我吃早饭你吃午饭,正好一起吃。”
我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找我有事儿?”
引着她走到餐桌,问道。
宋清如顿了一下,点点头,“那件事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明日,雷局长便可以去行动处领人了。”
我倏地一笑,“那怀瑾先谢过了,所以你来,是找我知道那个秘密是吗?”
“嗯。我帮颜姑娘办好事情,自然来知道我想知道的。”
我拿起一碗粥喝了一口,“那我便告诉你,而且我只说一次。”
“你说。”她的脸凝重了起来,看着我,一瞬不瞬。
我继续喝着粥,没看她,“和你猜想中一样,我是傅斯年的人。”
“傅斯年?就是那个一直盘旋于上海滩却从未有人见过真容的神秘人?你是他的人,你之所以大难不死,是因为他救了你,对不对?”
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激动,我的心底却在发笑。
见我不说话,她自顾自说道,“所以你在大上海五年,没人敢和你作对,甚至连我派去调查你的人都无缘无故的失踪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傅斯年,是吗?”
“既然我已经告诉你了,其他的,你想知道的,你可以去调查,而我不打算回答你。”我放下碗,同样也是直直的看着她,眼里笑意不减。
她却仿佛被踩中了尾巴一样激动,“怀瑾,那就是个恶魔,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从他手上出来了,可我竟不知,你真的是他的人,他性情暴烈,随时都会要了你的命的,听我的话,你别待在那里了。”
“哦?”我挑眉看着她,冷冷一笑,“我这一切,是谁造成的,你有想过吗?没有他,颜怀瑾早就死了,也就轮不到你在这里假慈悲了。”
她一顿,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却不打算放过她,抓着她手,紧紧一握,“当年要不是你做假证,我的家族又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你还记不记得,你那天指着我父亲说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午夜梦回的时候,你有没有惊醒过?这么害一个忠良,你就不怕鬼敲门吗?”
见她整个人震住,我冷笑着,“也是,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卖国贼,为日本人做事,在你们眼里,人命算什么?即使,那个人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的父亲。”
此刻,她整个人都被我的话怔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却久久没话了。
我甩开她的手,转身准备上楼,走之前,忽然停住了,“今日之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和你,无话可说。还有,不要试着去跟踪我,真心奉劝你一句,做好你自己眼前的事情,不要来招惹我,就像你说的,那个人是恶魔,可能一不小心,就被咬伤了。”
闻言,宋清如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最后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然后离开了。
而我却像斗败了的公鸡一般瘫坐在椅子上,许久都没有动弹。
过了一会,桃根就过来了,她指了指手里的电话机,用口语无声的说,“大..上..海。”
我勉强平息了胸腔的一股火气,点了点头,然后她走上来,递到我面前,我还没开口,就听到蔡经理的声音。
“罂粟,知道你今天休息,本来我也不想打扰你的,这不是宋家的三少爷亲自找你找到大上海来了,你也知道,人家官大,我不敢违抗,所以...”
我蹙了蹙眉头,打断他,“行了,一会我就过来,你好生招待着。”
“那是自然,麻烦罂粟姑娘了。”那边蔡经理赔着小心。
我不再说话,把电话递给桃根,然后站了起来,拢了拢睡衣,“一会我出去一趟,不用留我的晚饭了,夫人问起就说大上海临时有事,不要等我。”
“要不,桃根和您一块儿去吧,夫人几次责难我,怪我没有跟着小姐身边保护您...”桃根一脸为难的看着我。
我看着她,隔了会,然后道,“桃根,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在场合上提起关于雷家的丝毫吗?因为我是个无牵无挂的人,就算有一天被牵累,也不过就是一条人命而已。但是雷家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能把你们的生死不顾?夫人的心意我领下了,你把我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她,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带上你去的。”
说完,转身上楼。
刚上车准备去大上海的时候,宋清如又出现了,短暂的,我和她对视一眼,暗流汹涌。
第二次来到行动处的处长办公室的时候,我的心情依然是五味杂陈。
梁鹤龄正埋头奋笔疾书,闻到脚步声,依然低垂头颅,例行公事的语气,“宋队长,你朋友的通关证件,我已经批好了,放在茶几上。”
宋清如也不回答,听罢去翻寻通关行政。
而我内心惊澜,感激不尽,不管他是否抬头相望,仍是低头欠身,说道,“谢谢!”
这一声的客套不禁唤起了他忙碌的眼睛,他看了我好一阵,才惶惶答道:“不用!”
我仍然客气地说,“怀瑾会记住梁处长的大恩大德……”
不待她说完,宋清如便已抢话,“走吧!我送你出去。”
对于这逐客令,我也不恼,笑着跟她出去了,然后不经意地回眸,却看到梁鹤龄他像痴迷的雕像顷刻找回了三魂六魄,收回一脸的失神然后匆忙低头扫视文件,当作没发生什么。
我无声的勾了勾唇。
来到大上海的阁楼包厢的时候,一进门,宋庭颐正端坐在椅子上煮茶,见到是我,瞬间眉眼带笑。
“颜姑娘,你果然在这里。”
我不紧不慢的走过去,“难道你还认为我在骗你不成?”话这么说着,却还是在他对面盈盈坐下。
“颜姑娘误会了,那日宋某唐突,冒犯了颜姑娘,怕你生气,所以独身来到大上海来跟你赔罪。”他仍然笑着,给我斟茶。
递到我面前,我却不接,而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你该知道,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这里鱼龙混杂,*,日本人,都有,你不怕惹祸上身吗?”
“听这话,颜姑娘可是在担心我?”他悻悻的把茶杯放下,脸上带着欣喜。
我径自摇了摇头,随手拿起一个茶杯放在手中把玩,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我只是不想大上海再起风云,至于你,那天怀瑾说的可能不够清楚,所以让三少误会了什么,混在风尘这么多年,怀瑾为什么能独善其身,三少有想过吗?”
“怀瑾...你”他有些哑然的看着我。
“是我从不和任何组织参与在一块,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因为我本就是个世俗的女子,没有那么多的远大志向,只想好好的生活。今天三少看得起我,愿意来看看怀瑾,我还是很感激的。但是,如果三少真的怜我,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怀瑾,我们也可以做朋友啊,撇开思想,我们未必不能成知音?”
我倏地笑了起来,“三少在军统少说也有几年,难道就学了专门哄骗女孩子吗?那怀瑾再次明确的重申一次,我不需要带着目的接近我的朋友,至于你,自己抱着什么心态应该比我更清楚。”
说完,站了起来,脸上仍然笑着,“多谢三少抬爱,怀瑾再次谢过。愿我们,后会无期。”
踏出门的那一刻,我的心,却一直在往下沉。
我又仿佛看见,那年,姐姐瞒着我晚上在大上海唱歌,遭人*之后,回到家失魂落魄的抱着我哭的时候。
我永远也记得,她恨恨的说,“怀瑾,这一生都不要相信男人,永远也不要。你可以爱他,可以喜欢他,惟独不要信任他。”
画面一转,是老板冷冰冰的面具,隔着一块面具,他看着我,然后忽然俯身与跪在姐姐的灵位前的我。
伸出修长的手指捏着我的下巴,一字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说,“告诉我,你恨吗?是不是想要把害死你姐姐的这个男人杀掉?”
我同样冷冷的和他对视,嘴里吐出几个字,“恨,又怎么样?”
其实我心底的话是,我又能怎么样?
他却被我说的一笑,阴测测的,“怀瑾,你若信我,那么就乖乖的听话。如果不信,我也不拦你,但是前提是,你要活着走出这里。”
后来,结果可想而知,我选择了相信。
当我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他悠悠的飘来一句,“你只可以信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