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和李云都谈了些什么,可否告知一二?”
看着往日云淡风轻的何太守听到南边驻扎有几千士卒,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周嘉小心的询问道。
何太守饱读五经之学,记忆力自然不差,将李云所说复述个七七八八,然后指着仆人重新整理好的一箱子简牍布帛,开口冷声道:“这是他送来的,你也看看吧。”
周嘉听得明白,心想依照李云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大人您若是真想锁拿对方,当时直接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既然叫自己过来商议,那显然心中早有定议。想来当时李云前来肯定带了护卫,凭着何府内的大猫小猫三两只,如何是对手,自己倒是有些急躁了,即便是方才不劝告,怕是太守大人也不会真的调兵捉拿。
有了这个估计,周嘉定下神来粗略的翻看了一下,脸色微变,犹疑了片刻才道:“下官受大人知遇之恩,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相交多年,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何太守不悦道。
周嘉苦笑一声道:“袁贼曹下狱,涌进衙门鸣冤的百姓成群结队,下官去查抄家产,点算下来多达两千金。李云送来的这些材料若无虚假,真是触目惊心啊,郡府的属吏人人皆是如此,下官也没能置身事外。”
“你?”
何太守诧异的看了周嘉一眼,他对周嘉还是很了解的,两人经常在一起谈经辨义,而周嘉出身汝南豪族周氏,家资巨万,对身外物看得极轻。
“周氏的那些族人打着下官的名号……我也是近日才得知,而大人您的门下想来也是如此,下官对此等事略有耳闻,可没想到竟是这般严重!”
何太守脸色一僵,那个和贼曹勾连的门下吏被带走问讯,让他颜面大失,但此时此刻没空顾虑这件小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惠文到底想说什么?”
周嘉轻叹一口气,道:“相对安稳的汝南郡已是如此,那其他郡县呢?请恕下官说句大不敬的话,李云之言不无道理,怕真是大变在即。”
“不用说了。”何太守沉声道,声音中有说不出的凝重:“那李云能掐会算不成?”
“是否能掐会算下官不知,但李云此举无疑是在逼大人选择,您现在处境堪忧啊!周嘉正色道。
何太守已经是拍案而起,怒气勃发的说道:“他李云还敢对我动手不成?”
说完便打了个寒颤,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羽都尉未经通禀,就将城防事务交给李云,这说明什么?而李云几乎是表明了反叛之心,哪里还会将自己这个太守放在眼里。
周嘉缓缓站起,叹息一声道:“经过袁贼曹的事情,平舆城内的百姓对李云感恩戴德,新征募的士卒都是本地人,大人若是对李云动手,没有真凭实据,他们是否听从还很难说,而且都尉大人态度不明,您也看到了,李云兵强马壮,硬来咱们毫无把握。”
何太守双眉一竖,道:“那你说如何做?这种乱臣贼子断然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将来若是让圣上知道,恐怕第一个要问罪的就是我何某人!即便眼下局势崩坏,我等有心无力,但也绝不能和反贼同流合污!”
主簿周嘉更多的是在为何太守的安危着想,但这句话却是堵住了周主簿想要说的劝谏,沉吟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大人也不必去大张旗鼓做什么,只需上报,请朝廷来处置。这样,大人您手书几封,由下官想办法送出去。从李云送来的这些东西看,城中想必有许多他的耳目,现在又插手城防,我分批派人出去也稳妥些。”
这番话说的何太守连连点头,当即写了几封书信,用印封存好以后交给周嘉,并且嘱咐道:“千万小心,务必送出去。”
周主簿进了何府,李云早早就知道,该做的防范都已安排下去,羽都尉亲自坐镇军营,督练士卒,一改往日低调不问事的作风,看来也是不甘寂寞了。
刺奸都尉衙门已经挂上匾额,只是并未开堂办案而已,李云的临时书房布置的非常简洁,北面靠墙是一个很大的檀木书架,上面摆着空白的书简和锦帛,书架前方是一个书案,这些都是茶楼掌柜按照吩咐操办的。
在书案对面还有一副山水画,李云坐在书案后面,拿着钟武那边送来的信件观看,有些事情需要他的批复,处理完这些事,又拿起搁在旁边的一卷,这是义父所写,李云已经看过一遍。
范秋怡在几天前就回到西阳范家,媒人已是去那边提亲了,定亲的东西都送了过去,这是此时婚姻的第一个步骤——纳采。真的要成家了啊,不知范秋怡是如何想的,自己干的是抄家灭族的买卖,若是失败,怕是她也跑不了吧,李云不由自主的冒出这个念头。
暗叹了一声,无意识的看着那幅画,他心思复杂的想着不久后的婚事,却没有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两天过去了,何敞和周嘉都没有动静,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李云考虑了下,决定还是再登何府,不过夜色将至,明日再去不迟。他这边正准备起身,董千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神色有些惶急,顾不得施礼直接说道:
“将军,出事了,看守城门的兄弟截获了两封书信……”
说完,快步走到跟前,将手中已经捏出汗的书简送了上来,又说道:“据贺狄说,那两人都是城内的居民,得了陌生人的银钱,人已经扣起来了,信的内容只有我看过。”
一封信是送往京师长安的汝南邸(驻京办事处),一封是送给正在沛郡相县的豫州牧,内容一模一样,都盖了太守大印。
李云看完后沉吟不语,没想到事情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还真是低估了何敞的愚忠程度,对方硬是等了两天才行动,心中最后的那点儿侥幸也是荡然无存。
而董千却有些着急,咬牙道:“咱们派去盯稍的人没有发现异常啊,这个太守真不识好歹,将军,要不要……”
董千等人因官府欺压而逃亡乞食,跟了李云之后,都变得无法无天,完全不将朝廷放在眼里,也崇尚用暴力解决问题。
“不行!何太守不能动,动了他那就真出事了。”李云摇头断然否决,问道:“只查获这两封吗?”
“是的,将军的意思是不止这些?”
“对方铁了心想向外递消息,咱们的人手不足以盯住何周两家所有进出的人,总会有疏漏的地方,城门那里也是如此,可能已经有对方的人出了城。”
李云瞬间便琢磨过来,自己这样等待对方的反应太过被动,好在平舆城离沛郡的相县路途遥远,往返至少需要十天,而长安更远,有足够的时间应变。
董千忍不住问道:“那咱们怎么办?”
“明日去郡府抓人,随便抓一个六百石的属吏,然后开堂审理,请本县的名望前来旁听!”李云大义凛然的吩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