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七)决裂
我想,或许我的天性如此吧,我总是太过感情用事,总是一兴起,就完全不顾后果,所以也做出太多痴傻可笑的事情。甚至有些事情,当我自己回想起来,也会有些微微的羞赧,哀叹着曾经的自己怎么会如此的幼稚可笑。只是拼拼凑凑的,跌跌撞撞的到了今天。却又暗自感谢自己阴错阳差的傻,不然啊,我们就要错过更傻的快乐了。
记得那天,外面下了好大的一场阵雨,因为是阵雨,着实有些猝不及防。出门的时候虽不是艳阳高照,到底还算看得到和煦的阳光,而走一路却亲眼见识了由天色渐暗到乌云密布,到电闪雷鸣再到狂风暴雨的过程,心里却添了份隐隐约约的充实感和怀旧感。我总是很喜欢看见渐变的天,一点一点温暖起来,像渐进渐近的人。曾经,也是这样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我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冲上了车,心心念念的只是希望见到他,只要见到他,就好。
终于,那一场雨来得酣畅淋漓。雨刮刷刷的打扰着我,红色尾灯在车窗的雾气里扯出一路线条。常常一转身,天就会突然下起暴雨,电闪雷鸣。看不清前面的路,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而当我终于步入了我所期盼的康氏集团的大楼内部,我慢慢走在铺着光洁的几乎可以照出人的模样的地板之上,每走一步,都觉得仿佛自己是在尖刀上前行,每走一步都是在加剧我内心的煎熬,还有无限的纠结和矛盾。我甚至相当没出息地想要退缩了。我真的有些怀疑,刚刚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勇气,从医院偷偷溜出来,横冲直撞,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到了这个地步。看着镜子一般清亮透彻的地板上照射出的被雨淋过之后略显慌乱狼狈的自己,不知为何,就有些说不出的窘迫。当下暗暗叹了口气,什么也不想,便向电梯间走去。
虽说我还从来没有来过康氏集团,不过,这里的装修和格局到底是比较简约大方的,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倒是比较对我这个超级无敌的路痴加天然呆的胃口。看着电梯内的指示牌,我很快来到了总裁办公室所在的20楼。
出了电梯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前台服务区的漂亮性感的女秘书,听她和别人说话的声音,我几乎可以确定,她就是接我电话的那个人。许是来自女人的天性,我下意识地观察了她一番,乌黑柔顺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肌肤白皙而饱满,仿佛能掐出水一般的清透,只见她微笑着抬起头回答着一旁向她咨询着相关事宜的男子,声音清亮婉转,不急不躁,再配上嘴角淡淡的微笑,真是好一个明眸皓齿、娇俏玲珑的美佳人。在走近一看,身材也着实是一等一的完美,心里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的郁闷。
“小姐,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啊,我,”我看着眼前漂亮的秘书小姐带着一脸友善的笑意看着我,着实有些说不出的尴尬和窘迫,忸怩了半天,才小声地问道:“那个,请问康祀在吗?”
“啊?小姐,你说谁?我没听清。”秘书小姐侧过身,疑惑地问道。声音虽不是特别大,到底相对于我提高了不少分贝,着实让我的尴尬更加升级。我舔了舔几乎有些干涩的双唇,刚准备说话,耳边却突然传来了我熟悉无比的声音。
“朱蒂,麻烦你帮我把这几份文件重新按顺序整理一下,再多打两份,待会开会用。”
“哦,好的,康少爷!”
漂亮的女秘书连忙站起身,一脸恭敬地对着对方微笑应承到,一边双手接过一沓文件,整齐地放在了桌角,而我,却与眼前之人对视的时候,瞬间呆住了。
眼前之人,不过是分开不到一天的时间,却生出一股说不出的陌生感。一身常见的深色商务男装,简约的服饰,却在举手投足之间无时无刻不透露着儒雅的气质和温润的气度,就连带着疲惫神色的微微皱眉都是如此的完美,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论雅致似竹露清风,看风姿是明珠玉润,我想,说的大抵就是他这般的人吧?
“晓晓?你怎么会在这啊?”
“啊?我,”我被康祀突然的问话弄的有些慌神,还没来得及解释,一边的女秘书Sindy就抢过话头,笑着说道:“康少爷,原来这位小姐是来找你的啊,她在这站了好半天了呢,我问她话,又问不清,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你来了很久了?”康祀柔声问道,旋即,又皱着眉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帮我擦着顺着发丝流下来的雨水,带着一丝责备又夹杂着些许关切的语气问道:“怎么下着大雨就跑来了,也不打伞的,不要命了吗?头上还伤着,不是叫你在医院好好养着吗?我最近就是有点忙,我忙完了不就会去看你了?怎么,这么想我?”
康祀嘴角已经噙着笑意,一边帮我擦着脸上的雨水,一边体贴地帮我理着头发,时不时还相当自然地顺手轻轻捏一捏我的脸颊,带着一丝宠溺的意味。我对着他这般随时随地彷如无人的亲昵举动还是有些不能习惯,下意识地偏过脸,有些害羞地低下头,还相当尴尬地偷偷瞄了眼一旁的女秘书,而那位叫朱蒂的秘书小姐似乎毫不意外,早已端端正正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低着头面无表情地整理着自己手上的文件,只是时不时微微抬起头,看着我们意味深长地一笑,倒是让我更加尴尬地往后缩了两步,躲开了康祀为我擦拭雨水的手,低声说道:“那个,我是找你有事要问你的。你现在,有空吗?”说完,又怀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康祀似乎被我突然的举动弄的有些意外,手还尴尬而僵硬地悬在空中,有些纳闷地看了看我,既而又瞬间莞尔一笑,我想他大概是收到我害羞的讯号了吧,倒是一点也不介意,慢慢走到我面前,伸出胳膊挽着我的肩,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又瞬间被他带入怀中。
“喂,你,”我有些郁闷地推了康祀一把,他却完全不为所动,将我搂得更加紧了,微微低头,将脸凑到我耳边,笑着说道:“晓晓,你是害羞了吗?那咱们去我办公室谈吧?我慢慢帮你擦头啊?提供点额外服务都可以呢!”
“你!”我吃惊地看着眼前笑得异常得意的康祀,心里却是说不出的一阵温暖的感觉。我想,我是对他的笑容没有任何抗拒能力的吧。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只要看着他那略带孩子气的鼓着小腮帮,或是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有时还含着晶莹的泪珠儿,心里就是一阵柔软,瞬间没有了清醒的意识,心甘情愿地随着他一起沉沦了下去。
我曾经毫无理智地想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下去,能和爱人一起,流言蜚语,被不被祝福都没那么重要。快乐,只要自己知道便好。甚至,不想去管那些纷繁复杂的是是非非,对对错错,只要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移,如是甚好。只是,当我随着康祀的步伐慢慢走近了空荡安静的总裁办公室,看着那豪华的布置,那象征着无上荣耀的闪着金色的铭牌的时候,脑海中又无意中回荡着殷禛带着怒气的质问,回荡着婚礼现场的悲惨画面,还有众人无助而恐惧的呼喊声。
若是,若是康祀他真的和殷禛说的那样,是这件事的主谋,如果,如果他如今这样意气风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这样踩着别人的血泪成就的话,如果这一切风光的背后,是肮脏不堪的泥泞的事实。那我,那我一定要,要干什么呢?我突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若是真的知晓了真相,又该如何自处。
我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是如此的尴尬,我着实不应该如此不管不顾地闯了过来。将自己陷入一个如此进退两难的不堪处境。
康祀似乎没有察觉出我此刻内心的尴尬,刚刚走进来就轻轻地放下了我的手,扶我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就又转身体贴地帮我泡热巧克力暖身。我想他虽然偶尔会恶趣味的调侃或是卖萌,但他终究是个懂得尊重人的优雅绅士。总是将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进退有据,这样一个风姿卓越又气度儒雅的男子,若是想让人不会轻易被他吸引,自是不能。念及此,我的心又有些微微的刺痛,觉得自己对他如此不信任,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恶毒的猜测,着实是有些罪大恶极。
“晓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看你一脸凝重的,有心事?”康祀已经端着一杯冒着浓郁香气的热巧克力,放到我面前的茶几前,又顺势坐到我身边,一边握着我因为心烦意乱,有些颤抖的手,关切地问道。
“今天,在医院里,殷禛来看过我了。”我终于鼓起勇气,淡淡地说道。
“是吗?殷禛?有什么事吗?”康祀的语调平静,似乎在和我谈论着天气的变化一般没有任何波澜变化,冷静的宛如一汪死水,让我的心也迅疾变得压抑沉闷到了极点,我突然有些说不出的烦闷,好想冲上前,将他这个永远泰山崩临也面不改色的虽然温润如玉却也冰冷的感觉不到一点热气的虚假面具给撕破,想看一看,那张面具下到底藏着一张什么样的脸,是不是也是有血有肉、有笑有泪、有血性,有激情。有悲痛,有抗争。
“殷禛告诉我,他说这次在婚礼上的不是意外,是早就预谋的,他还说,有人目击到狙击手的模样,就是那个在婚礼上撞到我的穿着运动装戴墨镜的矮个子男人,殷禛还说,有人看到你和那个人有一些密切接触。。。。。。”
我几乎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才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说之前,我已经是预估到康祀可能的反应,只是,亲眼看着康祀的闪着笑意的灵动的双眸中原本的浓浓的笑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睁大双眸,闪着一丝晶莹,不可置信的受伤的眼神,我的内心,还是一阵抑制不住的痛楚和酸楚。
原来,语言竟是世间最可怕的利器,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刺入人的心田,然后是伤不见血的阴毒,带着凌迟一般的时断时续的痛彻心扉。而我,却这样,用唯一的利器,去伤害这个世间我最在乎的人。
我突然就说不下去了,有些担忧又有些胆怯地看着瞬间脸色煞白,带着隐隐的痛楚的康祀,心里那无比可恶的理智却还在分析,他到底是不幸被我说中了心底的秘密,还是真的是无辜得被我的怀疑伤害了?嘴上却还是忍不住将最后一句话吐了出来:“殷禛还说,能在这件事情上得益最大的人,就是你。”
“够了!”康祀突然的带着怒气的大声一吼,到是把我给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我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他也带着冷峻的神情看着我。世人皆道康祀少爷是翩翩风姿,温润如玉,只是却不知,他突然这般难得一见的冰冷和犀利,却是可以让人冰冷刺骨,不寒而栗。康祀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我,看的我几乎被他的气焰压迫地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双手架在我的双肩,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晓晓,你真的是我的晓晓吗?我怎么觉得,你是殷禛派来的复读机呢?”
“康祀,我,”看着康祀冷酷肃杀到了极点的眼神和语气,我终究是无法淡然,只是这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就什么都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真的,从头到尾,都不信任我吗?你知不知道,现在爸爸和禟哥都伤重住了院,康氏集团声誉一落千丈,股票大幅度下跌。别人看着我是接了个宝,与我,不过是个烫手山芋,我每天敬职敬责,半分错误都不肯让自己犯,因为我知道,这周围,有无数个人都在瞪着眼一眨不眨地在等着我出错。晓晓,你知道我承受的都是什么样的压力?面对的又是什么样的质疑吗?”
我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却终是凝结在嗓子眼,什么话也说不出,只剩下轻微的哽咽,眼泪也渐渐地从眼框中滑落。停顿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道:“康祀,我不是想要来质疑你的作风和人品。只是殷禛说的也不是无稽之谈啊,我来,我只是想求你告诉我真相,告诉我在那个混乱的婚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求你,不要对我隐瞒,好吗?”
我忍不住伸手拉着他的胳膊,想仔细看着他的双眸,想看着里面到底掩藏了多少种情绪,多少个秘密,还有多少个被掩盖了的真相。谁知,康祀却突然用力挥开了我的手,站起身冷冷地说道:“没什么真相,真相就是你所看到的,你难道什么都不愿意看,就只认定了殷禛讲得话是真的?”
“康祀,我,”
“我想,你可能是被撞到了头还有些不清醒,我送你回去休息吧!”康祀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小小事态,走过来想握住我的手,却被我有些厌烦的让开了。
他终究是不肯和我说实话。我当然不会完全的偏听偏信,相信殷禛说的每一句话,只是康祀,为什么你这么不信任我,我宁可对着殷禛说谎话帮你掩饰,可你却依旧不肯对我吐露半分真相。你将你自己的心尘封的死死的,任何人都不能真正走入你的世界,成为你灵魂的伴侣,那我之于你,又是什么呢?像是古代那些女子,守着个大宅子,做个金丝雀,做你闲时赏玩的一朵花,一只鸟雀一般?无论我想怎么靠近你,你的内心永远都要这么铜墙铁壁,严正以待吗?那么我们所谓的心心相惜,那些美妙的几乎要让人沉迷的誓言,又算是什么呢?
我突然觉得自己无比地可笑,突然,就对着眼前的一切觉得索然无味。施施然站起身,冷冷地看了眼前的康祀一眼,淡漠地转身,打开门,径自走出了房间。
“晓晓,你别走,你这个样子,我觉得好可怕。”康祀突然追了出来,伸手抓住我的的胳膊,似乎有着满心满眼的惊惧不安。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淡漠地问道:“你愿意和我说真相吗?”
康祀突然有些迟疑,愣愣地看着我,我有些烦躁地挥开他的手,径直向前走,再也没有了回头看一眼的欲望。身后,传来了几声急切追赶的脚步声,只是还没一会儿,就听到了一开始的那个叫Sindy的女秘书的声音。
“康祀少爷,您马上有一个重要会议呢,所有的董事都在会议室坐好了,就等着你了。你这是要上哪去啊?”
他似乎迟疑了一下,当然,我已经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了,只听得他又恢复了原本的标志性的温润的声音,说道:“好的,谢谢你提醒我啊,朱蒂,我马上就去会议室准备开会。”接下来的,就是渐渐远处的脚步声。我淡淡一笑,毫不犹豫地朝着远处走去。
原来,最能伤害你的,终究是那个你最在乎的人,我仿佛一瞬间听见我的心中有一丝碎裂的声音,努力扬起头,照收了眼泪,和深入心底的极致失落。对不起,我再也不会,给你伤害我的机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