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志才双目无神的走出了房间。
文人多傲骨,戏志才当然也不例外,他自认为自己满腹经纶,奇谋政略信手捏来,君子六艺早已熟络,在这棋道之上,也是鲜有敌手。
以出身相辱,戏志才必是不屑笑之,但在文人本事之上被这般羞辱,戏志才不能忍受。
文静的这三个字,对戏志才造成的打击,非常的严重。
突然戏志才的眼睛看向了护卫在一旁的侍卫,侍卫腰间的佩剑。
锵的一声,佩剑被戏志才拔了出来,戏志才横剑而立,竟意欲自刎。
门旁的侍卫,门外的参赛士人,以及门内的郝月等人,都被这拔剑之声给惊动,都立即的将目光看向了戏志才。
“先生!”动作最快的,是在门另一边的叶一,在众人还发愣之时,叶一及时动身伸手握住了戏志才手中的利剑。
叶一全然不顾利剑的锋利,死死的将利剑握在手中,哪怕利剑的双锋将他的手割的鲜血直流,也不让戏志才再挪动半分。
“先生莫要冲动!”
“莫要阻我,我以无颜面世。”戏志才紧闭着双眼,语气之中尽显向死之意。
“志才兄!”在一众士人的惊呼之中,一道焦急的声音从中而出。
郭嘉不顾文人形象的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急匆匆的赶到了戏志才的面前,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变的平静“你这是做甚?!”
戏志才一听郭嘉之声,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更为激进,握剑的手也是用尽了全力向自己的咽喉而去,想以此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然而叶一一步不退,但那手上的伤口,又大了几分。
“死逃避不了什么,也解决不了什么。”郝月在这时也是来到了戏志才的面前,伸手捏了下戏志才的手腕,戏志才手中的利剑就从手中脱落。
叶一连忙将剑收起。
郝月又是伸手捏了下叶一的手腕,那柄沾满了鲜血的利剑就直接坠落在地。
“傻不傻,非要用这么笨的方法解决问题?”郝月撕下了一块自己的衣袖,拉过叶一的手,为叶一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这样,不会伤到先生。”叶一捧着自己受伤的右手,郝月的这个举动让他非常的受宠若惊。
“所以就选择伤害自己?要我来,直接就一拳把他揍倒。”
郝月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拳与肉的撞击之声。
动手的是郭嘉,而挨打的是戏志才,这一拳正中脸庞,直将戏志才击倒在地。
“你忘了我们昔日同生共死的誓言吗?!”
“这天下有何事情,能让你来违背你我之间的誓言?!”
郭嘉的一拳之下,戏志才才醒悟了过来,悲切的自嘲道:“奉孝说的对。”
“韩信连胯下之辱尚且都能忍受,而我,竟连此等小损都承受不住。”戏志才缓缓站了起身,鞠身对郭嘉道歉道:“是我之错,尚无心胸。”
“志才兄,可莫要让嘉失去唯一的友人!”郭嘉伸手将戏志才扶起,语气非常的伤感。
戏志才眼眶泛泪将头撇向了一旁,郭嘉的一字一句都让他对方才的举动后悔莫及。
将叶一的手包扎完毕之后,郝月才将目光放到了戏志才身上。
郝月也丝毫不顾及戏志才方才的自杀之举,直言说道:“戏志才,我以前十分欣赏你的见识,但你这心性,让我又是对你看低了几分。”
“...主公说的极是。”戏志才站定好身,面对郝月的评价,戏志才已是调整好了心性。
“呵,就算这样,你还称我为主公?”郝月像是被逗笑了,轻笑一声之后,淡淡的说道:“你,配么?”
“......”又一次听及此句,戏志才顿时脸色煞白。
戏志才身为文人的傲骨,又一次的被丢在地上践踏,前一次是一个孩童,而这一次,是他最为敬仰的存在。
这一次的践踏,比之上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戏志才闭上了眼睛咬紧着牙关,双手紧握成拳,不发一语,
加好友被如此羞辱,刚放缓心态的郭嘉顿时怒了,虽然他知道说这话的人是谁,虽然他大致能猜测出郝月为什么要说这话。
但是,戏志才需要忍受,他不能!
“将军未免太过分了,士可杀不可辱!将军如此作为,会令天下士人心寒!”
郝月饶有兴趣的看了看郭嘉,随后笑着说道:“我还没有闲到这种程度,去羞辱一个无关痛痒的士人。”
见戏志才还没有回应,郝月才语重心长的说道:“戏志才,我之所以这么说,只想说给你一个道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拘名节,但是唯有生命,不可舍弃。”
“你如果死在这,那么什么都不会留下。”
“世人只会知道,一个失败者了解了自己的生命。”
“仅此而已。”
“失败者...”戏志才喃喃自语,苦笑了一声,松开了紧握的双手。
见戏志才有些好转,郝月开始转换话题。
“嘛,这件事也怪小女顽劣,唔,小女性格之上,有些独特。”
郝月说着,有些纠结,事情的确是因为文静而起,但护短的他不想因此而去责怪文静,毕竟戏志才的问题,更大,最少郝月是这样偏向的。
说到这里,郝月往文静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文静正在和玲绮对局,似乎对这边的事态并不关心。
“你懂的吧。”
“既然你要叫我主公,那么,文静就是你的少主。”
郝月的言下之意,就是让戏志才体谅文静的无礼之言,因为文静是他的女儿。
戏志才想通之后,情绪也稳定了下来,郝月突然变得窘迫,更让戏志才惊讶不已,也明白了郝月的话中之音。
“主公多虑了,鄙人技不如人,有何颜面怪罪于人。”
“少主的姿态,是胜者的姿态,无任何过错。”
郝月闻言松了口气“呵呵,你明白就好,她还小,这个年龄就这样,总归不礼貌。”
“英雄不论年少,主公您,不也是少主这个年纪就已经干出一番大事了吗?”
不知怎的,两人话风一转,戏志才像是完全忘记刚才之事,转变为了一个向主公进言的策士一般。
见戏志才走出迫境转而和郝月谈笑起来,郭嘉笑了一笑,往后退了半步。
明公他,这是早已欣赏上了志才兄吧,才会说出如此语重心长的话来。
郝月摆了摆手,再一次转换话题“戏志才,你当真不愿改口?”
“改口?”戏志才不解。
“你若一直在人前称我为主公,迟早会坏我大事。”郝月直视着戏志才的双眼严肃的说道:“我理当杀你,但我惜才,所以我便三番五次的令你改口,你可知?”
“...主公,我的心意您会不知?”戏志才毫不退让坚决不改口。
两人对视了一会,郝月最终掉转了头,走回到了屋内,边走边说道:“你很自信,那么,我就期待你展现出你的实力来。”
一直跟在一旁的陈宫摇头笑了笑,对叶一吩咐说道:“叶将军,维护好秩序,弈会还在进行。”
“是!”叶一抱拳应道。
叶一朝着郭嘉和戏志才说道:“两位先生,还请回到队列。”
“谢叶一将军救命之恩,他日志才定登门拜谢。”戏志才对叶一行了一记大礼,随后拉着郭嘉退了下去。
“志才兄,方才到底是何事?”虽然大厅之中排队的人很多,但六层的空间还是非常的宽广,两人来到一个无人的位置坐了下来,郭嘉率先发问。
“愚兄输了,输得很彻底。”
“对手是一个八岁孩童,还是女童。”再度提起刚才之事,戏志才已是非常的豁达,笑着说道:“不愧是主公之女。”
“愚兄败后便想问及姓名。”
“她以三字回我,和方才主公一样的三字。”
“你配吗?”
“......”听及此,郭嘉算是彻底明白了,苦笑一声说道:“要是换成嘉,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奉孝,莫非惧了?”
“哈哈哈哈。”郭嘉闻言起身负手而立大笑了起来。
“听闻明公年仅十一便救晋阳除阉党成名于并州,而今明公之女又以八岁之龄击败于兄,而我郭奉孝已冠礼年十六,至如今还是一事无成。”
“真是可笑,甚是可悲!”
“天生郭奉孝,岂能默无名。”
郭嘉大笑着转过了身,直视着戏志才的双眼,满是自信的说道:“今日,我郭奉孝,便要横空出世。”
“奉孝...”戏志才看着满是笑容的郭嘉,一时之间竟觉得挚友变得陌生了起来。
他认真了,这是戏志才第一次见郭嘉如此认真,哪怕在遍地大才颍川,郭嘉都从未有过这种表情,每一次的文墨比斗政事辩论都非常的从容,也胜的非常从容。
在另一边,郝月回到了屋内,文静微不可查的往郝月看了一眼。
眼中有着些许慌乱。
屋外的动静她当然知道,也知道是由自己引起,年仅八岁的她还无法判断对错,所以才有了这一道求助式的目光。
郝月察觉到了女儿的目光,微微一笑说道:“没事,比赛继续。”
“......”文静收回了目光,开始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回盒中。
“诶诶诶???”正在思考的怎么下的玲绮大叫了起来。
“我还没下呢,怎么就收棋了。”
“你又不会下。”
“可是,可是我们还没下完啊。”玲绮撅起了小嘴,非常的不开心。
“明明是你主动找我玩的。”
当时由于不安,文静拉住了想跟着郝月一起去外面的玲绮,留在了屋内,理由就是一起下棋。
文静伸出双手捏了捏玲绮的小脸溺爱的说道:“要乖哦,等这个比赛结束,我再陪你玩。”
“那好吧。”玲绮被揉了两下就软了下来,笑嘻嘻的开始帮文静一起收拾棋子。
自从十天前的武试相会,文静就下定了一个决心。
她要证明给郝月看,证明给所有人看。
至于证明什么,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也许,只是小孩子的表现心,也许只是想获得更多的关注。
所以,这一次的弈会,非常的重要,这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但由于戏志才的这一个变故,让文静产生了一丝动摇,虽然郝月解决掉了这个事件。
‘只要赢下去,就行了。’文静咬了咬牙,心情莫名的有点糟糕。
初赛的五胜淘汰制,还是非常明显的,近千的参赛选手,能够入围决赛的,也不过二十余人。
虽然决赛的擂台赛对守擂者非常不利,因为要一直赢下去才能获得冠军,而最后一人,只需要获得一胜即可获得冠军。
但这正是文静想要的。
战胜所有人。
比赛继续进行了下去,文静也如同计划的那般,一直的赢了下来,而且每一次获胜,都是非常短的时间。
但是郝月注意到了非常多的细节。
文静看向自己的视线越来越多了,是因为玲绮越来越黏自己的缘故?
落子虽快,但经常却不是最佳选择,陈宫声称郝月棋艺水平很烂,但那只是郝月故意为之,故意犯错让对手去击败自己。
要知道,郝月和梦梦认识了十数年,两人之间所下的盘次超过了千次,文静的棋艺虽是梦梦所教,但其中又何尝没有郝月的功劳。
文静的落子,郝月依稀能够看到自己以往的影子。
十数盘下来,郝月肯定了一件事情。
文静在顾虑。
最开始的时候,对手接二连三的被快速击败。
对手所透露出的挫败感以及羞愧感还有脸上或多或少的哀伤,这些情绪影响到了文静,从而让她产生了一种想法,这么做,是正确的吗?
如果让郝月来回答,回答是肯定的,败者的情绪,何必去在意。
所以每次文静投来视线,郝月都笑着点头以示肯定。
但是文静毕竟是只有八岁,还没有身为胜者的觉悟,在不知不觉之中,她开始放缓了攻势,让与她对弈的棋手不再有那种挫败感。
这让郝月皱眉,也没去阻拦这种行为。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能够体谅他人,也不失为一种美德。
“少主的攻势开始慢了下来,是否有点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会?”陈宫也注意到了这点,对郝月提议说道。
“不用,文静平时下整天都没问题。”郝月摆了摆手。
“那为何?”陈宫先是不解,随后恍然大悟赞叹道:“少主小小年纪竟已怀仁慈之心,实乃我军之福啊。”
陈宫的这个我军之福让郝月笑出了声“公台,你也开始了?”
陈宫笑着回道:“主公有此意,我等有此心。”
“也罢,我也没打算藏着,不过隔墙有耳,公台可莫要和那戏志才一样生长。”
“属下知得。”
米娜桑,我,又,回,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