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的咆哮就像一阵惊雷滚过所有人的心头,半身人欣喜地发现自己竟然又能活动手脚——而在瞬息之前,他甚至无法抬起一只脚。
地面开始急速颤抖起来,石壁上滚下细碎的砂砾,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在旅人的头顶响起,半身人眼尖地发现甬道顶正不断开裂,更多的沙石不断从那些似乎毫不起眼却足够可怕的缝隙中掉落下来。
可怕的嘶吼声仍在继续,并且离人们越来越近。地面颤抖,砂砾跳动,半身人不得不一把抓住法师的手臂才能勉强站稳,至于俘虏和沙弥扬人,前者在地上滚作一团,后者轻易越过阻碍——意思是半身人和恶棍头子来到法师的身边,并且不由分说地牢牢握住他的手腕。
被沙弥扬人丢在原地的俘虏在他们身后哀叫一声,恐惧让恶棍头子的粗哑的声音变得尖利:“别扔下我!”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比利跳了起来并且一把抓住法师的袍袖,被捆在一起的双手让这个动作变得牢固极了。
沙弥扬人眯起了眼睛,她表情可怕地瞪着俘虏的手,但她暂时什么都没做,因为夏仲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我们必须先想办法离开这里。”法师声音沙哑,他从腰带里抓出一大团油脂,不知种类的金属粉末或者是宝石粉末,最后是各种各样的晶石。
夏仲大声吟唱起了咒语,他结起复杂的手印,不断从他口中喷涌而出的吟唱声调越来越高,最后甚至要盖过那可怕的,不知名的生物的咆哮。代表法术的各色灵光开始在他的双手周围闪耀,古德姆只能勉强分辨出几种:蓝色代表变化,红色代表力量,然后是很少的金色——半身人勉强记起这代表混肴。
借助魔法的力量,旅人暂时远离了危险,但好奇心最终让商人扭头看了一眼——然后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一个巨大的,丑陋的头颅在通道中一闪而过,那双黄色的眼睛中拥有一道竖直的瞳孔,它冰冷极了,就像——
“那是什么?”恐惧使商人的语速变快,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是说那该死的究竟是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沙弥扬人冷静地问他。
“我想那是一条蛇!无比巨大的一条,丑陋的,可怕的,该死的蛇!”古德姆尖叫出声,他慌乱地晃着脑袋,不安地四处看,就好像那条可怕的蛇下一个呼吸就会出现在他面前,“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玩意儿!”商人的牙齿上下相撞,咯咯作响。
“变异的特马卡尔巨蛇。”终于可以停下暂时喘口气的法师回答了半身人的问题,他的脸色极其难看,夏仲盯着那个几乎被法术灵光掩盖的通道,表情不见半分轻松:“变异的特马卡尔巨蛇。”法师重复了一遍:“一种极其罕见的,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蛇类。它身长超过三十卡尔,成年巨蛇重达一千安磅以上。”
“我希望它就像大多数巨蟒那样是无毒蛇。”沙弥扬人脸色凝重,她握紧了手中的直刀,“但我也觉得也许没我想得那么简单。”
“正确。”法师低声回答她,“虽然比不起那些毒液甚至能腐蚀金属的毒蛇,但特马卡尔巨蛇的毒液哪怕一丁点也能轻易毒死五六个成年人。”
“我们现在怎么办?”商人就像被扔进了冰窖,浑身打着哆嗦,“奥玛斯!”他几乎尖叫起来,但考虑到法师的脸色(夏仲的眼神告诉商人最好聪明地保持沉默),古德姆死死地攥着衣角,“我们可以用法术离开这里!我们只需要一个传送术!”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法师。
“这里无法使用任何一种传送法术,我想传送卷轴也不行。”夏仲看着手上消散掉的法术灵光——他刚才已经试图召唤出一道传送门,但很快他发现魔网被一股强大儿神秘的力量切断,法师不死心地再度实验了两次,最后不得不承认这里早已被布置下防范传送术的魔法阵,只要身处通道之中,就不要奢望能靠魔法离开这里。
夏仲和沙弥扬人对视了一眼。
“那么我们只能靠一种办法离开这儿。”法师深吸口气,他将所有的卷轴从储物袋中掏了出来——感谢塞普西雅,他将所有能放东西的地方都塞上了卷轴。然后夏仲将这些珍贵的魔法道具分给了沙弥扬人和商人。
“你们会发现这玩意儿用得上。”夏仲冷静地说,同时确认他的法术屏障就快被特马卡尔巨蛇撕破了——巨蛇擅长缠绕和毒液喷吐,能够轻松地一次绞死耕马。然后法师将视线转向缩在角落里喘息的俘虏。
“把他的手解开。”法师吩咐道,“然后给他一把武器。”
沙弥扬人沉默地听从了法师的命令,她甚至不需要走近恶棍头子,仅仅用直刀锋利的刀尖就完成了命令的前半部分,然后沙弥扬人解下小腿上的一把匕首丢给了还没能从突然获得自由的狂喜中反应过来的比利。
“只有这个。”贝纳德平静地说,“而我没看错的话,这家伙也很擅长使用这玩意儿。”她停顿了一下,沙弥扬人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女战士继续说道:“就像那个瑟吉欧人一样好。”
比利咳嗽了两声,在刚才的亡命奔逃中他并不轻松,直到现在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那股盘旋在肺泡之中灼热的气息,但哪怕如此,“也总比变成巨蛇夜宵要来得好。”
现在通道真正安静了下来。法师和他的同伴——包括曾经的俘虏——都紧紧闭上了嘴巴,他们紧紧贴在甬道的墙面上,眼睁睁地看着法术所构建的屏障就像肥皂泡一样被一个接一个地戳破。
夏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强迫自己真正冷静下来——特马卡尔巨蛇身躯庞大臃肿,但它的行动却并不迟缓,至少不比他们几个人慢上多少。聪明人不会想要从特马卡尔巨蛇前逃跑,更别提这一条——它是一条罕见的,变异的巨蛇,和普通特马卡尔巨蛇比起来,更加可怕,更加凶残,当然,也更加致命。
法师平静地看着手中一颗价值十个紫金币的晶石渐渐失去光彩,变得黯淡无光,蛰伏在魔网之下的庞大魔力响应了七叶法师的请求,它就像一股被强迫收束在狭窄沟渠中的巨大水流,愤怒地咆哮着来到法师平静的识海,然后越积越多。
夏仲脸色发白,哪怕是他,也是第一次控制如此凶暴的力量,法师勉强驯服了它,却知道不会长久——他必须尽早让这股力量离开他,到它应该去的地方。
巨蛇终于撕开了所有的阻隔——现在他距离旅人仅仅只有不到十安卡尺的距离,这对于特马卡尔巨蛇来说就和面对面没什么两样。狭窄的通道限制了巨蛇的活动范围,它甚至无法向平常那样高高竖起颈部,这让可怕的生物尤其感到愤怒。
它吐出了一条分叉的舌头,毫无感情的竖直的眼瞳牢牢地锁定了面前的敌人——巨蛇扭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张开了嘴巴——
而法师也在同一时间里轻轻吐出几个单词。
“进阶版连环闪电。”
汹涌澎湃的魔力幻化为数不清的闪电向巨蛇呼啸而去,在毛骨悚然的噼里啪啦中夹杂着甬道轰然倒塌的声音,然后是旅人的惊呼——沙弥扬人一把抓过法师,甚至没让他丢出第二轮法术就带着他匆忙后退,半身人则不得不选择和俘虏呆在一起,他们狼狈不堪地拼命奔逃,身后的落石贴着脚跟不断下落,只要你的动作稍微慢上那么一丁点,马上就能登上死神奥斯法的车架。
在法术所带来的巨大的破坏力之前——也许还得加上巨蛇强而有力的痛苦的翻滚,它在这条能让四个人并肩行进的通道中挤压,将自己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它也许打算尽可能躲闪,但在这里,这个对它来说格外逼仄的地方,巨蛇只能绷紧了皮肤,任由人类儿童手臂粗细的闪电狠狠鞭打身躯。
这条建成无数年月的通道,终于不胜负荷,一段接着一段开始崩塌。最严重的地方当然是巨蛇所在的地方,落石几乎在瞬间就淹没了庞大的蛇身,然后崩塌并未停止,它开始向着法师他们所呆的位置延伸过来。
“我猜它一定死了!”半身人敏捷地躲闪开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他精神亢奋又过于快活,哪怕恶棍头子现在在他看来也可爱无比:“没有什么东西能扛得住这几下!”
也许的确如此。
旅行者足足奔逃出十个卡尔之后,连续不断的轰鸣声才渐渐低了下去,他们渐渐停下脚步,喷着粗气,喘个不停,每个人看上去都好像刚从水里捞起来,汗水混合着泥沙,在他们的脸上,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乌黑的痕迹。
“我们看上去可真像矿工什么的。”古德姆低头看看自己,抬头看看恶棍头子,又看看法师和沙弥扬人——他们并没有比前俘虏要好太多。
总之,都是一样狼狈,一样可怜。
“就身高来说,也许这里只有你有那么一点的可能像。”法师扶着贝纳德的肩膀,他甚至直不起腰,但这也不影响他源源不断地喷吐出某些决不让人愉快的话。
半身人翻了个白眼,决定假装自己的耳朵暂时失去了功效。
“现在,好吧,我是说,现在,我们,的确,逃出来了对吗?”恶棍头子决定为自己的生命安全取得保证,他第一次主动开口询问——尽管吞吞吐吐,声音低得难以想象,甚至将自己有意无意地缩在了半身人的背后——真不敢想象一个身高超过一又五安寸的男人缩在一个不超过一安卡尺左右的小个子后面。
那画面真是让人为止陶醉。
“我不敢确定。”稍微平复了喘息之后,半身人回答恶棍头子的提问:“我希望那条该死的蛇被砸死了,或者干脆被奥玛斯的魔法干掉——”他做了一个鬼脸,配合现在的满脸污垢,看上去真是感觉对不起眼睛——沙弥扬人索性将头扭向了另一个方向。
“我们要返回去看看么?”贝纳德问道。
“最好去看看。”法师总算从半窒息的状态中缓了过来,他是所有人当中看上去最好的那个——虽然魔力撕碎了夏仲的长袍下摆,但几乎一直被沙弥扬人拖着跑的法师躲开了到处都是的砂砾,这起码让他的脸看起来够干净,也能分清楚眼睛和嘴巴,鼻子和耳朵到底在哪儿。
“嘿,”半身人吞了一口唾沫,他怯怯地举起手,打断法师和沙弥扬人的谈话:“我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除了法师之外的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并且紧紧将耳朵贴近地面;夏仲则丢出一把玻璃球,使用活化法术让它们变成一个个诡异的,飘在半空中的眼球——“法师之眼。”法师喃喃出声,这些由玻璃球变化而成的眼球们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朝那段被落石头堵住的通道飘过去。
那个奇怪的声音很快就传进了第二个人的耳朵里。恶棍头子比半身人谨慎太多,他使劲把耳朵按在地面上,他拧紧眉头,神色沉重紧张,但他也无法说出那个奇怪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极端类似爬行动物爬过地面的摩擦声,又向沉重的脚步落到了地上并且撞落石头的声音。
“它在向我们靠拢,”恶棍头子尽量保证冷静地开口:“该死的!”他焦虑地说道:“越来越近了!”
“我们应该马上离开这里!”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这一点很难做到——因此比利不管不顾地激动地叫了起来:“先生们!让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吧!我敢说就连国王的骑士团也不能比我们做得更好了!”
“如果你没打算在逃跑的路上遇到第二条巨蛇——别跟我说不可能。”贝纳德的嘴角弯起一个,在平时会被形容为嘲讽的弧度:“如果我们不能杀了它,”女战士平静地说:“那么下一刻死的也许就是我们。”
法师眯起了眼睛,然后他握了握沙弥扬人的手掌——就某个角度来说,这也许是最为可行的办法——夏仲再次用力地呼吸了一次,不好的预感就像灰色的,不断翻滚的厚厚的乌云笼罩了法师的心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