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再见面时你们还是哥们儿,那我呢
那些斑驳的、陈旧的记忆,就像是一不小心落地的瓷器散落得七零八落的。
现在那些细碎的大大小小的碎片,终于都被我找回来了。
我用了一夜的时间,一点一点地,和着泪水拼贴好了。
再次观瞻时,它早已不是原来的它了。
我仿佛就是一个陷进悲情电影里的观影人,跟着那些剧情哭哭笑笑。
我重新认识了我自己,重新认识了权奕衡,重新认识了我周遭的这些人,再也不是那个没有记忆的小傻子了。
也真正明白了,为什么权奕衡老是对我说,他宁愿我永远丢失那些记忆,永远找不回来了。
因为那场车祸,对于当时那个小女孩的我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救赎了。让我避开了那一层一层最深重最惨烈的悲伤。
比如,失去孩子的痛苦。
比如,所谓的肮脏的身世。
只是我同时也忘记了今生的挚爱。
我现在终于从那段空白中越狱出来了,所有属于的悲伤和痛苦全都重新洗礼了我,好在,我已经不是那个二十岁的懵懂又弱小的小女孩了。
我觉得,我还好。
只不过,因为成熟了,因为参透了许多事儿,变得勇敢不起来了,也乐观不起来了。
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我和权奕衡已经错出来太多的阴暗和算计了,我们的爱情也在溃败,在做垂死挣扎,我不知道它还能撑多久。
当窗外的天边露出了鱼肚白的时候,我听到婴儿床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权岸醒了。
我按亮了床头灯,下床就看到权岸正咿咿呀呀地啃着自己的小拳头,看到我走过来了,小东西就更来劲了,高亢地挥舞着小手嗷嗷直叫。
我完全不自觉地向那小东西笑了笑。
现在,这个小东西在我们垂死挣扎的爱情里的唯一亮色了。
一个还没满月的早产儿,好像已经很懂事儿了,很少哭闹,哪怕是尿了拉了,也只是吭哧两声,给他收拾妥当了就会咯咯地冲你笑。
自从权岸出院,这几天只要他这边儿一有动静,权奕衡就会立马下床伺候他,换好纸尿裤再抱到床上去给我喂奶。
我从旁边扯了片尿裤给他换,这个臭小子踢腾着两节莲藕一样的小胖腿儿就是不肯配合,我折腾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成功,脑门儿上汗就下来。
“你给我听话点儿!”我虎着脸教训他说。
权岸就好像完全听懂了我凶他似的,咧开嘴就开哭了。
权奕衡听到动静就着急麻慌地推门冲进来,看到我拿着纸尿裤束手无策的样子就明白了。
“你再睡会儿,我来。”
我呆呆地看着权奕衡抽走了我手上的尿片,然后一手提着权岸的小腿儿一手把纸尿裤铺平在他身下,三下五除二就搞好了。
好吧,我必须承认,这只是个业务熟不熟练的问题。
权奕衡一回头,看到我还傻戳戳地站在原地,两只眼睛肿的跟烂桃子一样,心疼地拥住我的双肩。
“傻太太……”
他没有劝我,可能是觉得没有什么好劝的了吧,怎么劝也是覃离为了甘心情愿地被人废了。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我,看他不单单是在看此时此刻的他。
还有那些我已经找回来的,和遗失掉的他。
我怎么看都看不够。
“太太,明天覃离就接他们回去了,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我仓惶地一笑,点头,“好。”
权奕衡揉了揉我的发顶,“乖”,他鼻音很重,让人听起来一点儿都不舒服。
我终于受不了这样的隐忍了,抱起婴儿床的小权岸,“我去喂奶。”
权奕衡便由着我抽离他的怀抱,却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
我也没有再赶他出来,抱着权岸坐在床沿上,掀开衣服。
权岸立马就从我的动作里收到了指令,迫不及待地一口叨上去,我能像往常一样感觉到他的吮吸,只是他越来越用力,最后直接憋到小脸儿通红,放弃了吸食,开始仰着脖子在我怀里大哭不止。
“怎么了?”权奕衡从我怀里抱起了哭闹不止的孩子,看着我问。
我摇头,感觉他并没有吸到奶水一样。
权奕衡摸了摸权岸的额头,“没有发烧啊?”
我凭着直觉用手挤了挤,发现果然一滴奶都没有了。
从生了权岸的第二天,我一直都是乳汁过剩。
经过了我这一夜的痛苦挣扎,我竟然一下子没奶了。
虽然我是第一次生孩子,但是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听说过。
权奕衡一边抱着苦恼的权岸在房间里晃荡,哄着他,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太太,别着急,等一会儿我就去让陈昊找个开奶师,再不济,不是还可以喂牛奶吗!现在很多小孩儿不都是喝牛奶的吗。”权奕衡不住地安慰我。
我苦涩而淡然地对他笑了下,“嗯,还是先给他找些奶粉来吧。”
权奕衡这次抱着权岸出了房间,招呼楼下的月嫂给权岸冲奶粉去了。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陈昊找来的开奶师就过来了。是个三四十岁的女人,一进门就给权奕衡看了她的执照。
开奶师跟我回了房间,在我身上一通鼓弄,也没有鼓弄出一滴奶。
而这样的结果我早就预料到了,没有多大的悲伤。
“弄出来就算了吧,是我自己的原因。”我跟开奶师说。
开奶师见我都泄气了,就灰溜溜地走了。
权奕衡和王姐他们一再地劝慰我,我也超级无感。
甚至对一下子还不适应奶粉喂养的权岸那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也没有多大感觉。
我爸我妈他们大约也意识到这一时间的兵荒马乱是他们惹出来的事情了,心虚地眯在一边儿没有废话了,也不说走,也不提要留下来了。
我也懒得理他们,一个人回房间了。
直到快中午的时候,覃离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他一进门就自觉地站到了我爸我妈身边去了,闷着头肃着脸一言不发。
我从房间出来,跟他有一个简短的对视。
我承认,我这颗受到重创之后死寂了的心还是剧烈地一荡,但是真要让我对他说什么,我还是说不上来的。
呵呵,能说什么啊!
我原本就是一个笑话,他一手酿造的笑话。
而他,已经为这个笑话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了。
权奕衡给了我一个安定的眼神,好像在说一切都交给他吧,然后,走向覃离。
我没有动,就站在房间的门口看着他们。
“每一次分别你都在给我做最后的诀别,可每一次相逢都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挺有意思的是吧。”权奕衡像个痞子一样对覃离笑着说。
“咱们不用这么多废话,我现在就带他们走。”覃离冰冷脱俗的气质宛若谪仙。
权奕衡呵呵了一声,“四年前东舸出事那天,你非要带走她,说这辈子咱们兄弟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我其实挺恨你的,觉得你是个没有担当的孬种。”
“我现在依然可以这样看我,无所谓。”
“覃离,有必要分要这样吗?”权奕衡沉沉地看着他问。
“那你还想怎么样?”覃离反问他。
权奕衡轻哼一声,“我能怎么样,不过就是不想你活得这么难受,你爱的,你在意的,明明就在你身边,你偏偏要把她们推开,何苦呢?”
覃离沉默了一会儿,推着我爸就要走,我妈没有说话紧步跟上他。
权奕衡一下子就拦在了他们面前,回头看了看我,对覃离说,“她已经知道了,二十年前你为了她才被魏鹤群打了的,难道不想跟他说点儿什么吗?”
倘若我没有把一切都记起来,我可能会单纯以为权奕衡提醒覃离跟我道个别。
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啊。
所以,权奕衡这话里其实还有另一层深意。
就向当年覃离明明早就知道了谋杀我的人是我婆婆了,却顾忌到权奕衡的感受,选择了什么都不说,带着我离场一样。
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一种惺惺相惜,一种理解,一种无言的慰藉。
覃离转头看我的时候,我其实很慌。
突然,我看到覃离深邃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他向我很仓促地一笑,然后摇了摇头,推着我爸就要走了。
权奕衡笑着看着他的背影。
“这次算你有长进,没有跟老子再说什么永生不见的屁话了。覃离,很多事情你是躲不开的,咱们以后百分百还会见面,再见面你百分百还是这副死德性。
嗯,挺好的。
挺爷们儿的,我权奕衡这辈子只服你。”
权奕衡这番看似没有缘由,没有逻辑的话,我竟然全都听懂了。
覃离回望了他一眼,寡淡地一笑,“用不着,你只要记得你给我承诺的就好了,把他们母子照顾好。”
我的心木然一疼,他就是这样,从来都没有多少温度,从来没有多余的表达,但是他心里其实比谁都有数,比谁都善良,比谁都操心。
我记得他跟我说过,就算为不能生孩子,不能嫁人了也没关系,他养我一辈子。
我也记得他跟我说过,其实最早的时候他特别不待见我特别恨我,恨不得掐死我。
他其实就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其实比谁都脆弱,比谁都难。却每一回都忍不住去扮演一个救世主的角色。
对我是这样,对魏艾也是这样,对权奕衡还是这样。
我都心疼他,替他累。
在覃离即将跨出大厅大门的那一刹那,我终于没有忍住。
“再见面时你们还是哥们儿,那我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