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手里有四支黑羽大箭，谁料想眨眼就都没了踪影，陆元甲心中郁闷至极。

　　如果说，射伤顾大放的那支黑羽大箭被盗走可说作疏忽大意的话，那么，被刘锜当作钓饵的三支黑羽大箭在眼皮底下被夺去，就明显是有些技不如人了。

　　没几日就要北上了，每天，陆元甲都会抽出点时间探望一下养伤的顾大放。

　　这日晚上，陆元甲心事重地来到顾大放的屋中，看着卧在床上被伤情折磨得几乎脱了人形的顾大放，陆元甲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大人，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么？”顾大放缓缓睁开眼睛，问道。

　　陆元甲暗自责怪自己沉不住气，伸手替顾大放掖了掖被角，低声说道：“又吵到你了，没事，你刚吃过药，睡下吧……”

　　“大人，属下躺在床上也帮不上忙，要是有何烦心之事，就与属下说说，动不了手，动动嘴，动动脑子也还是行的……”顾大放咧着还有些苍白的嘴唇，勉强地笑着说道。

　　看着顾大放，陆元甲心头一热，忽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单。

　　在这西军之中，似乎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根基和轨道，都在按部就班地担负着各自的角色，办着各自的差事。唯独自己，就像秋后的芦花，看着招摇，实际上却是飘零无依，就连心中的愁烦也是无人可诉。

　　“好，那便与你说说……”

　　陆元甲心乱如麻，也确实需要理一理思路了。

　　于是，便把顾大放受伤以后，在镇戎军城发生的诸事都细说了一遍。

　　顾大放半晌无语，眼神也忽明忽暗。

　　“大人，属下一直不明白，为何党项人要拿黑羽大箭刺杀我，这些天，也总是在想此事，怕是只有一个可能……”顾大放幽幽地说。

　　“你说来听听。”

　　“党项人怕是杀错了人，他们的目标应是另有其人，咳咳……。”顾大放说得有些用力，干咳了几声，扯动了伤口，疼得眉头都扭在了一起。

　　陆元甲伸手按住顾大放的肩头，半晌，顾大放才恢复了平静。

　　“党项人对镇戎军的情况很了解，不可能来错地方，只可能是认错了人，就是说，他们要行刺的人，一定是出入此地的，咳咳……”顾大放说着，又再次干咳了起来。

　　陆元甲将垫在顾大放身后的枕头往上拉了拉，让他的姿势更舒服一些。

　　“大人，可想到会是谁么？”顾大放重重地喘了两口气，问道。

　　陆元甲郑重地点了点头。

　　“属下知道这是瞒不过大人的，嘿嘿……”顾大放如释重负地笑着，“不过还有一件事，也一直没机会与大人说，那日我听见弓弦响，就下意识地往房上看，上面应该有两个人，似乎都在用力向外发射东西，现在看来，一人射出的是黑羽大箭，另一人射出的则可能就是大人方才所说的击偏黑羽大箭的那块瓦片。属下要说的是，这两个人中，从身形姿势看，应该是有一个女子，而且很可能就是那个掷出瓦片的，因为，据属下了解，黑水堂是没有女人的……”

　　顾大放气力还弱，说得久了，就得停下来喘口气，歇上一会儿。

　　陆元甲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地看着顾大放，他想起了钦差行辕西院里盯视自己的那双黑色眸子，没错，那应该也是一个女人。若是男人眼睛生成那样的话，可能就是妖孽了。

　　见陆元甲沉思不语，顾大放就接着说道：“还有，少帅刘锜埋伏在屋子里突然失去了知觉，如果属下猜的不错的话，很可能是中了黑水堂的黑香……”

　　“黑香？”

　　“对，黑香，据说是贺兰山中的一种奇草所炼，点燃之后无色无味，人要是闻到之后立时便人事不醒，昏迷的时间和黑香的用量有关，用得愈多，昏迷的时间愈长。关于黑香，郝兵城所知甚多，属下也是听他说的，据他说，他家里还藏有一支。”

　　“这黑水堂邪门歪道的东西还真不少……”陆元甲不禁感叹道。

　　顾大放苦笑道：“党项人崇佛又笃信巫术，总是爱搞些神秘莫测的勾当。黑水堂就号称有‘镇堂三宝’，黑羽大箭、黑香，据说还有一个叫黑袋子，只是没听说西军里面有谁见过……”

　　陆元甲怔怔地看着顾大放，心中暗自惋惜，若是顾大放不受伤的话，和自己一道入西夏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顾大放似是看懂了陆元甲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大人此番出使西夏也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可以把党项人的底细再细摸一番。只是属下不能陪大人同行了，大人或可调郝兵城过来，让他随大人北上。属下估计再养上半月就可无虞，身边又有王奎可用，我与王奎留在镇戎军周转接应，大人放心就是。”

　　顾大放确实是说中的陆元甲的心思，前几日他已经请示过太尉童贯，郝兵城应该已经在从兰州赶往镇戎军的路上了。

　　“只是，有些事属下还是隐隐有些担心……”顾大放拉住陆元甲的手说道。

　　“何事？”陆元甲问道。

　　“黑水堂一向以神秘示人，办事只重结果，行藏则是能隐则隐，正因为如此，虽然打了多年交道，我们却仍对其知之甚少。此番行刺钦差，又三番两次出入镇戎军，次次都是痕迹明显，乖张高调，似乎唯恐不为人所知，属下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顾大放正幽幽地说着，突然就听屋外有人大声叫喊：“陆大人！元甲！”

　　“夏大人，陆大人正在顾指挥屋中，我们这就进去禀报。”

　　“不用了，两个男人在一起又有什么避讳的，我自己进去便是……”

　　话音刚落，夏宣德便推门走了进来。

　　“还真让我说中了，正推心置腹呢？”

　　夏宣德一眼看见顾大放拉着陆元甲的手，便打趣道。

　　陆元甲还未答话，顾大放挺了挺身子，冲着夏宣德招呼道：“夏大人……”

　　“慢来，慢来，你一个伤兵，还讲什么礼数！”夏宣德忙走过来，将手轻轻按在顾大放肩膀上，“我也是多日没来看你了，昨日太尉还问及你的伤情，今天便抽了个空子，过来看看，恢复得如何？”

　　“还算好，多谢太尉和夏大人关心！”顾大放说道。

　　“这党项人着实可恶，胆敢行刺钦差不说，手还竟然伸到了镇戎军，太尉已给朝廷上了札子，单等天气转暖，便发兵给你报仇雪恨！”夏宣德气哼哼地说道。

　　顾大放看了一眼陆元甲，陆元甲苦笑着摇了摇头。

　　梁泰还未成行，太尉童贯就准备在背后放火，也不知这是催他们尽快启程，还是打算断了后路。

　　夏宣德整日在太尉身边，不会无缘无故来访。陆元甲让有些疲惫的顾大放先安歇，自己则带着夏宣德出了屋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