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自古君心最难测
今天是冬日里兴庆府难得的好天气,无雪,无风,艳阳高照。
濮王李仁忠的心情却是少见的烦躁,将两本札子重重地摔在书案上。垂手而立的黑水堂统领李焕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眼看大宋的使臣就要到了,韦州竟然出了此等事情,黑水堂到底是如何办事的?!衙门竟然都被烧了……”濮王气恼地看着李焕,愤然说道。
“属下无能,请王爷治罪!”李焕头也不敢抬,闷声答道。
“哼!……”
濮王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李焕,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两步。
“烧了黑水堂衙门,权霍达又没了踪影,你以为是挟私报复么?”
“权大人按照王爷的吩咐,到了韦州便雷厉风行彻查静塞军司军中将领走私一事,据属下了解,韦州很多人对权大人都是怀恨在心,比如那个横山步军营的焦崇武,就总嚷嚷着要……”李焕答道。
“本王记得权霍达此前报来的涉及走私的官员名单里并无焦崇武吧?!”
濮王并不喜欢属下道听途说,特别是黑水堂就更要言之有据,便不客气地打断了李焕的话。
“权大人私下曾向属下说过,晋王找过他,说横山步军营是军中要害,静塞监军司哪里都可以出问题,唯独横山步军营不行。权大人万不得已……当时,属下也是怕王爷为难,也就没再追究。眼下,权大人出了事,属下这才……”李焕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声音颤抖地说道。
濮王李仁忠没有说话,而是怔怔地看着李焕。
“王爷……”李焕被看得有些手足无措,怯生生地唤道。
少顷,濮王才像是从思考中缓过神来,沉声说道:“你这便起身去韦州,先到康济寺落脚,不要露了行踪,暗中查访,记住,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不得妄自臆断!”
“属下明白,属下记下了……翰大人那里要不要打个招呼?”李焕诚惶诚恐地说道。
“李大人的意见如何?”濮王略一思忖,问道:
李焕见濮王余怒渐消,脸上的神情也慢慢归于平静,便忙不迭地说道:“属下以为还是要知会一下翰大人,把王爷很快就会到韦州消息也告诉他,想必晋王也就……”
虽然对李焕的心思不无赞同,但濮王并不喜欢将与晋王之见的明争暗斗摆到台面上来说,特别是在自己的属下面前。
濮王佯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好了,李大人在韦州城就便宜行事吧。不过有一点,本王还是要提醒李大人,黑水堂失火之事必有隐情,断无可能如你所说挟私报复那般简单。”
“属下谨记王爷教诲!”李焕躬身说道,心里却在琢磨着濮王话里的意思。
见李焕出了门,濮王又回到书案前坐下,还有一件烦心事在等着他。
皇帝李乾顺出人意料地派出尚未成年的太子李仁爱出使辽国,让深处金国重压之下的辽国也是颇为感动,在太子刚刚返回兴庆府不久,辽国便派出了答谢使臣,很快也将要达到兴庆府。从时间上看,还很可能会和宋朝的使臣前后脚到。
虽然,皇帝李乾顺对此并不介意,甚至还有些万国来朝般的喜悦和兴奋,但濮王李仁忠还是有些担心。
而之所以担心,一是觉得时下宋辽的关系颇为敏感,两国使臣在兴庆府不期而遇,对一直在宋辽之间纵横捭阖的西夏来说未必就是好事。还有就是,濮王对此番兴庆府与辽国之间使臣往来的内中情形有些摸不透吃不准。
对于太子李仁爱,濮王一直都是怀着十分的小心。在宽和仁厚的外表下,这位帝国未来的继承人身上,隐藏着一种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坚忍与雄心。这和开国皇帝李元昊很是相像,只是比李元昊更为可怕,李元昊是锋芒毕露,而李仁爱却懂得韬光养晦。
虽然,皇帝李承乾说太子出使辽国是他和皇后的意思,但濮王却将信将疑。
陪同太子出使辽国的御史中丞薛元礼也是令濮王头疼的人物。眼下兴庆府里的职司衙门之中,只有御史台与濮王还有些离心离德,而究其原因就在于薛元礼是晋王推举的人物,近日还风闻薛元礼要将女儿嫁入晋王府。
李乾顺的安排,在濮王看来,似乎是不想让自己过多介入于夏辽之间事务。
前几日,晋王请战的折子到了兴庆府。在札子上,晋王计划在割牛城和臧底河城两线发起进攻,一举收复古骨龙城,并伺机进攻镇戎军,。
皇帝李乾顺以苦寒劳军为理由让晋王暂先息兵,另作计议。
所以,宋朝使者的到来至关重要,如果能促成议和息兵最好,否则以战止战也必须得早作打算。
自古君心难测,既然辽国方面暂时不好把握,大宋这边的事情就更要办得妥帖些,濮王决定亲自前往韦州迎候宋朝使臣。
这不仅仅是因为礼仪和姿态的问题,更主要的是,他担心晋王李察哥会从中再做手脚。宋使之事一直秘而不宣,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
黑水堂静塞军司分堂的蹊跷火灾更是让濮王越发觉得此前的种种安排绝非是杞人忧天。
正暗自正盘算着,王府总管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王爷,黑袋子来了!”
濮王忙坐直了身子,这个黑袋子他从昨天晚上一直等到了现在。
权霍达没有下落,翰宗云便让德咏的卫戍营封锁了火场,任何人不得进出。接下来如何处理,就得等候黑水堂总堂的人到了再做安排了。
不管黑水堂的人是否已经向兴庆府禀报了,事情发生在韦州,静塞军司就脱不了干系。翰宗云思忖再三,亲自拟了公文,详述了事情经过,命人立即快马送往兴庆府黑水堂。
至于如何禀报朝廷,也得等黑水堂的人到后,细细商议再说。
翌日入夜,见一身便装的黑水堂统领李焕随着德咏进了书房,翰宗云一脸的泰然自若。
黑水堂从上至下都是行踪诡秘,统领大人深夜到访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只是李焕行动如此之快,还是有些出乎翰宗云的意料。
“翰大人,这么晚了还登门打扰,下官真是有些过意不去,还请翰大人莫要怪罪才是啊!”李焕一脸歉意地朝翰宗云拱手招呼道。
翰宗云连忙起身相迎,拱手说道:“李大人一路辛苦,本官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二人落了座,德咏送上了茶水,便退了出去。
“翰大人,下官这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收到了军司的公文,便急急忙忙出来,一路上心急火燎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李大人,本都已经详细查验过了,分堂衙门尽毁于大火,除权大人之外,倒也没有其它伤亡。”
“权大人还是没有下落么?”李焕问道。
翰宗云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火场可做处置?”李焕又问道。
“分堂衙门乃是重地,遍寻权大人未果之后,便让军司卫戍营封锁了火场,专候李大人到来再做处置。”翰宗元答道。
“下官方才也已见了分堂的副将,都说翰大人倾力施救,处置得法,下官这里还要谢过翰大人才是!”李焕拱手说道。
翰宗云摆摆手,苦笑道:“事情发生在韦州,本都自然是有失责之处,李大人何必言谢?!只是,这接下来如何处置还要请李大人吩咐才是,军司衙门定当鼎力相助!”
“那就先谢过翰大人了!不瞒翰大人,下官临离开兴庆府时,濮王千岁特意让下官转告翰大人,王爷不日就会到韦州,只是事关重大,还请翰大人自己知晓便是了。”
“可也是为着分堂失火之事?”翰宗元脱口而出,问道。
李焕讳莫如深地一笑,说道:“王爷一向行事严谨,下官也是不知。翰大人知晓便是,也无须刻意准备,我看王爷的意思也是不想过于张扬。”
“原来如此,如王爷有什么吩咐,还请李大人多多提醒才是。”
“那是自然,任谁来了韦州城都绕不开军司衙门不是……”
听得出话中有话,又见李焕眼神飘忽,翰宗云心中便是一动,只得陪着笑说道:“哪里,哪里,李大人真是会开玩笑!”
“翰大人,下官王命在身,不敢懈怠,打算今夜便在去火场走一遭,不知可方便否?”李焕话锋一转,说道。
“方便,方便,本官就陪着李大人一道去!”翰宗云说着就要起身。
李焕却按住了翰宗云的手,笑着说道:“深更半夜的,哪里敢烦劳翰大人,下官带着随身的几个侍卫进去看看便可,不必兴师动众。”
翰宗云明白李焕的意思,他怕是不想招人耳目。
“也好……”翰宗云也不勉强,略一思忖道:“不如让犬子德咏陪李大人过去,封锁火场的卫戍营本也是在他的管辖,这样行事也方便些。”翰宗元说道。
“如此甚好!那就要烦劳德咏公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