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甲听得真切，连忙起身，几步便出了屋门。

　　只见不远处的当院，站立着一位身材瘦削高挑的中年人，一身绯色长袍，头顶黑色暖帽，腰间扎着巴掌宽的黑色大带。

　　不待军卒禀报，陆元甲便向中年人拱手道：“下官便是陆元甲。”

　　“哎呀，你就是陆大人啊，咱家真是鲁莽了……”中年人说着，还发出几声令人发冷的咯咯笑声。

　　“听刚才所言，尊驾是皇城司的秦公公？”陆元甲依旧是陪着笑，说道。

　　“既然陆大人都听到了，那就省得再介绍了。咱家是奉了副使大人的堂命，请陆大人到钦差行辕说说话。”

　　“不如秦公公先到屋中暖暖身子，去去寒意，稍事歇息之后，下官再随秦公公过去也不迟……”

　　陆元甲不知道秦公公在皇城司的职事，也清楚副使大人突然找自己过去坐坐又所为何事，就思忖着想留秦公公稍坐，也好摸摸底，心里有个准备。

　　“陆大人客气了，咱家有命在身，不敢迟缓，陆大人还是辛苦一下，这便随咱家过去便是。”

　　秦公公虽然话说的客气，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这是在吴公公和杜青云之后，陆元甲再度与皇城司的人打交道，在领教过吴杜二人的莫测和难缠之后，也就不想和眼前的秦公公再做无谓的周旋。

　　陆元甲随着秦公公出了营房，秦公公便不再多说一句话。陆元甲几次找了话题想与他攀谈几句，秦公公都只是一笑了之或置若罔闻。

　　镇戎军城是接续东西两线和屏障南北通道的战略要地，因而朝廷在镇戎军城的经略上颇是下了一番功夫，军城的城墙、房屋、道路等基础设施虽然不及中原重镇的气派，但也是颇具规模，甚至不逊于兰州城。

　　由于西域使臣和朝廷官员往来西北多在镇戎军落脚中转，朝廷还在镇戎军城修建了一处颇为讲究的驿馆。馆中的亭台楼阁俱是仿照中原的样式，虽然受限于镇戎军城的占地，但却有螺丝壳里做道场般的精致和舒适。

　　钦差行辕便设在驿馆的东西两院。东院住下的是殿前都指挥使高俅，皇城使副使梁泰则下榻在西院。驿馆的设计也是颇费心思，东西两院既可相通，又自成一体，独立进出，互不打扰。

　　秦公公领着陆元甲从一处专供西院出入的大门进了院子。

　　“陆大人稍候，咱家进去禀报副使大人。”秦公公说道。

　　“有劳秦公公了。”

　　少顷，秦公公便转了回来，远远便一脸笑意，说道：“适才副使大人有要事去了东院，留下话，请陆大人稍待，陆大人随咱家先进去吧。”

　　说着，便引着陆元甲向院里的正屋走去。

　　“实在是对不住陆大人了，急忙催着过来，却要让陆大人等候。”秦公公略带歉意地说道。

　　“不碍事，下官左右也无急事，候着副使大人便是。”陆元甲陪着笑道。

　　秦公公斜睨了一眼陆元甲，说道：“陆大人真是客气得紧，听闻陆大人是来彻查钦差遇刺一事的，如何又会无急事呢？”

　　“能当面聆听副使大人的教诲，自然是事半功倍。”陆元甲估算梁泰找自己十有八九是遇刺之事，心中便有了些应付。

　　“眼下可有些眉目？咱家陪着副使大人一路行来都是太太平平的，眼见到了地方，偏偏却出了意外，真是……”

　　陆元甲曾听得刘仲武提及梁泰弃车借马一节，恰巧在这个当口出了事，其中倒是机缘了得，若是梁泰还在车上，那结果可能就是另外一番情形了。

　　“梁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些许毛贼又如何能得逞？”陆元甲不动声色地说道。

　　“毛贼？咱家看却不似毛贼，手法纯熟厉害得紧，若不是副使大人……”秦公公话说了一半，似是觉得有些不妥，又强自打住，转而讪笑道：“陆大人在此稍坐，咱家去瞧瞧副使大人是否回来了。”

　　说罢，便起身出了屋。

　　陆元甲坐了半晌，屋里屋外俱是一片静谧。在兵马纷扰的镇戎军城，这里俨然就是世外桃源。

　　久坐也是无聊，又是临近午时，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陆元甲便起了身，推开屋门，打算看看院中的情形。

　　西北正午的阳光迎面照来，甚是灼眼，陆元甲忙扬手遮挡。

　　在举手投足的一瞬间，陆元甲心中一动，直觉告诉他周围又有了不寻常的目光正在看向自己。

　　佯作若无其事，陆元甲背着手立在屋门前，微微仰着头，眯缝着眼睛，似在享受着艳阳的温暖，眼光却逐一扫过对面的一排屋子。

　　按照院子格局和房间坐落，对面应该是钦差大人随从们的住所。只是，七八间屋子都是门窗紧闭，眼瞅着到了午饭的时辰，也不见有人进出张罗。

　　不对，并不是所有门窗，陆元甲发现，最靠西边的一间屋子的房门不易觉察地半掩着，一张白生生的脸上一对黑黑的眸子在门旁一闪。

　　那对眸子有种深不见底的寒意，让陆元甲觉得头上的阳光都失去了温暖。

　　在与那双眸子碰触的一霎那，屋门悄无声息地轻轻关上了。

　　恰在此时，秦公公瘦削高挑的身影也静悄悄地出现在屋子旁边的月亮门下。

　　“陆大人，刚刚副使大人传过话来，说留在东院用饭了。咱家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完结不了，陆大人若有其它公务不如就请先回吧，等副使大人回来了，咱家再去招呼陆大人也不迟，实在是抱歉得很。”秦公公说道，脸上的歉意也真诚了许多。

　　“既然如此，下官便先告退，待粱大人方便时再过来问安。”

　　陆元甲随着秦公公，往钦差行辕外走。院中的甬道铺设得曲折婉转，刚好要经过刚才开门的那间屋子。

　　“公公也住在这厢么？”陆元甲似是毫不在意地大声问道。

　　“咱家和皇城司几位监官都住在这厢，伺候副使大人可是大意不得……”秦公公慢条斯理地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