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掌灯时分，顾大放才率领众人风尘仆仆地赶回镇戎军城。

　　此番现场查勘几无所获，唯一或许有些价值的发现，顾大放还有些吃不准，要当面向陆元甲禀报才能定夺。

　　等了一个下午，也未见秦公公的影子，陆元甲正心绪烦乱，就见顾大放推门走了进来。

　　“大放，回来了，辛苦了！”见顾大放一脸的烟尘，陆元甲忙招呼道。

　　顾大放端起桌案上的水碗，饮了一个饱，喘了两口粗气，这才缓过一些疲乏。

　　“大人，可曾看过属下的字条？”

　　陆元甲点点头。

　　“属下询问了那几名曾追逐刺客的帅司侍卫，据他们讲，那伙人都是黑衣青马，只是距离太远，未曾看到面容或者听到言语。侍卫们只记得其中一人手中持有长鞭，一边逃遁，鞭子却在空中不停地抽响，声音至为清脆，所传甚远……”

　　见陆元甲听得专注，顾大放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以属下看，那鞭声很可能是他们之间传递命令和信号的手段……”

　　陆元甲微微点了点头，问道：“你可曾验过那驾马车？”

　　“验看过了，确实是中了数箭。帅司的中军说共有十七支箭矢，箭矢存在帅府，属下见过大人带回的那支黑羽大箭，其余还未曾见到。只是，在车驾上只找到了十五个箭孔，按说如果十七支箭应是十七个箭孔才是，除非……”

　　“除非？除非什么？”陆元甲问道。

　　“除非有三支箭是由一个箭孔射入车驾内……”顾大放答道。

　　“当真是神乎其技？！”陆元甲喃喃自语道。

　　如果真如顾大放所言，那操控黑羽大箭的刺客在弓箭上的功夫就有些惊世骇俗了。

　　以陆元甲所见西军弓箭最强的少帅刘琦，曾在镇戎军以“双箭穿缸”技惊四座，可水缸毕竟是固定之物，与刺客三箭同穿一孔射入疾驰的马车相比，也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想起梁可师所说，按黑水堂的规矩，刺客很可能会回来夺箭，陆元甲的后背便隐隐滚过一丝寒气。

　　见陆元甲表情复杂，顾大放忙又道：“钦差随行人马均无其它伤亡，刺客的箭矢俱皆倾泻在车驾之上，大人可知那车驾是何人所乘么？”

　　陆元甲微微点头，却不便与顾大放再深入说及，便问道：“可看到还有何异常？”

　　这也正是顾大放心中最为疑惑不解的，忙又清了清嗓子道：“属下和机宜房的兄弟围着刺客出没方圆二三里的范围，将各处山坡沟谷都逐一作了详细查勘。在离刺客一里开外的一处山沟之中，发现有数堆这几日的新鲜马粪，估计至少也有五六匹马的样子，而且停留应是不止一日。那处山沟极为隐僻，一般商客或本地农户断不会出没在那里。”

　　“是刺客的马匹？”陆元甲问道。

　　“奇就奇在此处，在帅司侍卫发现刺客之处的周遭，属下也寻到了些马粪。侍卫们说，刺客逃遁时马匹应就在身边，而不是跑出一里之遥才拿到马匹的……”

　　陆元甲沉吟半晌，问道：“大放，你的意思是说还另有其人？”

　　通过与陆元甲的一问一答，顾大放也逐渐捋清了思路，便颇为笃定地说道：“不错，属下怀疑除了刺客和钦差车马之外，现场应还有一股人马。”

　　陆元甲陷入了沉思，那山沟里马匹的主人到底是何许人呢？

　　山谷、黑衣人、侍卫、马匹……陆元甲在脑海中不停地勾勒出，或静或动，或明或暗的画面。

　　“陆大人，陆大人可在？”

　　院中一声尖厉嘶哑的叫声，把陆元甲和顾大放都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大放，我得出去一下，你先回去歇息，稍候回来直接去找你，你我要再细细商议一下。”

　　刚刚说罢，一名军卒便进来禀道：“大人，中午的那位公公又来了……”

　　陆元甲和顾大放一道出了屋门。今夜月光不明，借着影影绰绰的灯火，秦公公正立在院中。

　　“陆大人，咱家又来了，副使大人请你过去说话。”秦公公说道，这回语气也客气了许多。

　　陆元甲应了一声，便向秦公公迎了过去，顾大放也紧紧随在陆元甲身后。

　　秦公公并未留意到陆元甲身后还有人，猛然看见顾大放，也是吓了一跳。

　　“哎哟，你这猴崽子吓死咱家了……”

　　待看清了顾大放的面容，又不禁“咦”了一声，问道：“你…你是？”

　　“在下西军机宜房营指挥顾大放。”顾大放彬彬有礼地答道。

　　秦公公的眼神兀自在顾大放脸上逡巡了半晌，搞得陆元甲和顾大放都有些迷惑不解。

　　“秦公公……”陆元甲轻唤道。

　　“哦，哦……”秦公公似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忙转过脸，急匆匆往院外而去。

　　二人轻车熟路又到了钦差行辕。

　　进了西院，只见各个房间都是烛光缭绕，人影重重，唯有白日那间房门曾半闭半掩的屋子却是一片漆黑。

　　利用秦公公进屋通禀之机，陆元甲侧耳仔细听了听那间屋子的动静，却是鸦雀无声。

　　“陆大人，请吧，副使大人在里边等你了。”

　　陆元甲随着秦公公进了房间，就见一副肥硕的身躯不留一丝余地的安放在椅子中，座位撑得满满的，让人不禁担心那把宽大的太师椅会因承受不起而垮掉。

　　白净净一张面皮，一双细目似睁似闭，几缕丝丝青烟从桌上一方精致小巧的金色香炉中袅袅升起，这位副使大人倒是有几分像庙里的弥勒佛。

　　来到宋朝，陆元甲便发现焚香甚为流行，无论官府居家，还是商铺酒肆，都喜欢燃上一炉香，不像后世，焚香几乎成了寺庙的独特景观。

　　只是今日这屋中弥漫着的香气有些不同凡响，似百花袭人，又似奇木芬芳，远近缭绕，浓淡相宜，陆元甲顿觉心神豁然开朗。

　　秦公公向着陆元甲使了一个眼神，便悄然退在了一边，不再说话。

　　“下官陕西、河东、河西经略使司兰州中军行营统制官陆元甲参见钦差大人！”陆元甲施礼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