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醉卧酒楼君莫笑(下)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陆元甲迷密糊糊地睁开眼睛,觉得头疼欲裂,口中干渴难耐。
屋子里烛火昏暗,看了半晌,才辨认出是驿馆的房间,那个望月楼的伙计正靠在床头打瞌睡。
陆元甲苦笑一声,伸腿踢了一脚伙计,嘶哑嗓子着说道:“伙计,有水么?”
“陆大人,终于是醒了……有水,有水!”
郝兵城忙不迭地起身,从桌上拿起水碗,双手捧着递到陆元甲面前。
“你小子看本大人的笑话不是?!”陆元甲费力地坐直了身子,接过郝兵城手里的水碗,恨恨地说道。
“嘿嘿,哪里是看大人的笑话,分明是在看大人的表演,一个人便把李焕和那个薛将军捉弄得狼狈不堪……”郝兵城心悦诚服地说道。
陆元甲喝下满满一碗水,又晃了晃脑袋,还是觉得里面像是有东西似的,“哗愣哗愣”响个不停。记忆中,自己酒没少喝,像今天这样却是头一遭。
“你是如何混进去的?”陆元甲重重吁了一口气,问道。
“属下本来打算出去转转,屁股后面却总跟着两个黑水堂的人,钻进了茅房,才好不容易甩掉了。也是巧了,在茅房里,居然撞见了我家在会州时的厨役老尚家里的小子,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竟然在多年前跑到了韦州。老尚在望月楼做起了师傅,小尚则在店里当伙计。属下正寻思着打探些情况,便就随着他去了望月楼。”
郝兵城说得津津有味,接过陆元甲手里的空碗,自己也倒了一碗水,咕咚咚地喝下。
“老尚自然也记得属下,听属下说是随着信使来韦州的,就支支吾吾的,有些紧张。属下自然看出有些不对劲,便旁敲侧击,软磨硬泡,老尚念及当年的情谊,便把黑水堂在望月楼安排酒食的事情向属下说了。老尚还听掌柜的说,黑水堂是要请大宋来的官员,属下当时估摸着就是大人您了。这本也无甚大惊小怪的,老尚说出了另外一桩事,才把属下吓了一跳……”郝兵城咽了口吐沫,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
“老尚说,黑水堂的人在包间里布置了韦州当地巫师制作的一种迷香,是专门用来整蛊的,闻起来与一般的香气无甚区别,可时间一长,人就会神志不清,问一说一。属下便问他有无解药,老尚犹疑再三还是拿了出来,说是提前混在水中喝下便无事了。”
陆元甲也感到有些后怕,怪不得推门进去之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香气。
“你把解药放入那碗奶茶里了?”陆元甲插话道。
郝兵城点头,说道:“不错,当时天已经黑了,属下怕回驿馆遇不到大人,便急中生智,要小尚装作得了急病,属下又自称是他家的亲戚,便临时顶替了他,这才得以……”
“那如今老尚父子岂不是危哉?”陆元甲有些担心地问道。
郝兵城满不在乎地一笑,说道:“要不怎么说佩服大人呢?!属下一直在隔壁偷听,大人虚虚实实的一番话,李焕又如何能分辨出大人的神志清醒与否?!况且,嘿嘿,李焕和薛将军均是大醉而归,估计醒来也要明日午时了,如何还能记得起今晚的来龙去脉……”
陆元甲心中暗自赞叹,说实话,他着实没想到搞些邪门歪道随机应变的把戏,郝兵城竟然比顾大放还要高明。
“还有,陆大人,那几个女人原本也是给您准备的,只可惜,他们醉酒后方寸大乱,这才……”郝兵城有些不正经地笑着说道。
陆元甲一巴掌重重地拍在郝兵城的肩膀上,“哎哟”一声,郝兵城手里的茶碗差点掉到地上。
濮王见李焕脸色惨淡,毫无喜色,便知道昨晚没什么收获。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封信,对李焕说:“这是本王的回信,你交给陆元甲带回吧!”
李焕接过信,有些局促不安地说道:“王爷,属下昨晚……”
濮王摆了摆手,说道:“从长计议吧,莫要争这一时之短长了!”
“王爷,从陆元甲的话语里,好像他们知道了分堂黑羽大箭的事情。”
李焕一到早醒来,就反复回想着昨晚与陆元甲的你来我往,这可能是其中最有价值的信息了。
濮王自然知道李焕和黑水堂的手段,在韦州城自己的地盘上还一无所获,足见这位年纪轻轻的信使不简单。
沉吟半晌,濮王眉头一挑,说道:“这也未必是坏事,他们总归还是知道另有主使,也不至于影响宋使来访的大事。不过,这个陆元甲倒是非泛泛之辈,怕是以后少不得麻烦了!”
见李焕面露不解之色,濮王一笑,问道:“你可知陆元甲在大宋干的是什么差事么?”
李焕哑然,宋朝西军里但凡有点名气的,黑水堂便都知晓一二,这个陆元甲却很是生僻,以前从未听说过。
“西军新设了机宜房,黑水堂可知晓?”濮王问道。
“之前得到了报告,说是西军整编了几路探事营的人马,属下以为不过是新瓶装旧酒罢了。大宋探事营的人马多是乌合之众,王爷不必为虑。”李焕答道。
濮王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败自骄中生,自古都是这个道理。
“这个陆元甲便管着西军的机宜房,李大人日后还是要多多留意才是!”
李焕臊眉耷眼地出了门,他知道濮王手里还有一张王牌,不过这张牌只是攥在濮王手里。
“李大人,陆大人他们打点行装就要上路了,说是还有封书信要带回,不知……”刚跨进院子的翰德咏,一眼看见李焕,便大声说道。
李焕举起手中的信,晃了晃,问道:“翰大人呢?”
“送晋王去了。”翰德咏答道。
“晋王走了?去了哪里?”李焕没想到晋王如此行色匆匆。
“听说是去兴庆府,李都统也一道去。”
“李和景?”
“是。”
李焕拿着手里的信,略一思忖,说道:“既然翰大人不在,只好辛苦少都统了,请你护送陆大人出韦州。记住,一定要过了横山营,免得焦将军又生出事端!”
说罢,李焕便把手里的书信递给了翰德咏。
“这……”
早上,听说晋王突然决定要走,而且点名让李和景随行,父亲就有些为难。两位王爷同在韦州,他担心顾此失彼,犹豫再三,才决定自己送晋王,让德咏守在军司,听候濮王的吩咐。
见翰德咏有些踟蹰,李焕说道:“少都统可先去招呼陆大人,少时让薛指挥随少都统一道去便是。”
德咏觉得这差事本该是黑水堂的,军司衙门还是少参与的好。可是,李焕提及了横山营,又让薛左江一道,便也就不好推托,只得点头应允。
见德咏出了院子,李焕叹了口气。他不去送陆元甲,主要是有了昨晚的龌龊,面子上难免尴尬。
让人去找薛左江传命,李焕则又转身往回走,他得将晋王带着副都统李和景去兴庆府的事情禀报濮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