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到那老贼,她都很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能忍着不冲上去撕咬已经竭尽了全力,如何能做到面不改色语笑嫣然?首先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还谈什么忍辱负重成就大业!
虽然三皇姐曾说过,万事以保重自己为上,但此时便想要全身而退,似乎也难了吧?开弓没有回头箭,难道这一生真的要葬送在这老贼手中吗?
昭华殿中,前所未有的热闹。云素裳大致看了一下,自帝后起,到太子、湘王、王妃,甚至连那个据说缠绵病榻几乎从不出门的王氏太子妃也来了。
这么大的阵仗,说是没有事谁也不信。云素裳按规矩行了礼,挨着穆秋荷的下首坐下,对所有探究的目光视而不见。
皇帝威严地扫视了一圈:“人都来齐了?”
皇后靠在软榻上,低声应道:“都来了。”
太子已经不耐烦地东张西望了老半天,这会儿早已叫了起来:“父皇,您到底找我们有什么事?”
“你昨天夜里在哪里?”皇帝冷冷地盯了他半天,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支吾了老半天,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氏,太子昨夜在府中吗?”皇帝似乎一时不打算放过这个问题,见太子不答,便把矛头转向了没什么存在感的太子妃。
太子妃苍白着脸色,悄悄看了看太子的脸色,这才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臣媳……不知道。”
“不知道?你是太子妃,太子的去向你怎么会不知道?”皇后的脸色冷了下来。
“母后恕罪,”太子妃慌张地跪了下来,“太子殿下三天里倒有两天不宿在东宫,平日也不许臣媳打听,所以臣媳不知道。”
“荒唐!”皇帝猛地拍了一下桌案,气得额头上青筋都跳了出来:“你素日胡作非为,朕只当不知道,可你贪图享乐,连你母后遇险都不管,简直枉为人子!”
“皇上,逸儿也不是有心,毕竟谁也想不到会走水不是?他今日一大早已经进宫来看望臣妾了,这件事,就不要深责了吧?”皇后艰难地一边咳嗽,一边爱怜地看着手足无措的太子,倒是一副十足母子情深的画面。
云素裳的心里却暗暗起了疑影。
皇后从未掩饰过对太子的失望和不满,按照云素裳的了解,即使皇帝今日突然说要改立太子,皇后也未必会出言阻止,但现在皇帝还没说什么,皇后先回护在前面,这是不是有一点奇怪?
皇帝显然是气得不轻,虽然皇后极力安抚,他仍是怒气未歇:“不仁不孝,难成大器!罚你在东宫思过半年,无诏不得外出!”
“父皇,您不能这样对我……”太子还想争辩。
皇后慌忙喝住他,又向皇帝求肯道:“太子还年轻,难免有些荒唐,也该磨炼他一阵子才好啊!”
“哼,磨炼?朕倒想磨炼他,可上次让他去剿匪,他给弄得民怨沸腾,朕哪里还敢再磨炼他!只等着他把这天下弄到水深火热罢了!”皇帝余怒未消,想到自己江山后继无人,大概也带了些悲凉的味道,在场不能感同身受的人,大概也就只有巴不得他亡国的云素裳了。
“父皇,儿臣可以的!上一次是失误……上一次那些草寇也许是儿臣太鲁莽了,但至少可以说明儿臣还是很雷厉风行的对不对?儿臣听说近来江南一带有前朝余孽作祟,请父皇准许儿臣前往,儿臣一定将草寇杀得片甲不留!”太子一听说可以有机会不用禁足,当下便蠢蠢欲动起来。
哪知皇帝已经对他失望之极,闻言只是摇头。
这时秦翰飞忽然站起身来:“父皇,太子言之有理,江南一带一向疏于防范,前朝余孽蛊惑人心,确实不得不防啊!”
“既如此,”皇帝沉吟一下,“便由你带五千精兵,前往剿匪如何?”
“儿臣遵旨,定不负父皇期许。”秦翰飞立刻躬身应下。
“既如此,你今日便回府准备吧,三日之后,朕亲率文武百官在城门为你饯行!”皇帝煞是高兴,完全忘记了先前因为太子之故造成的不快。
云素裳的双手掩在袖中,紧紧地绞在了一起,手中的丝帕几乎扯破,她也毫无所觉。
江南?前朝余孽?
老贼终于决定对三皇姐她们动手了吗?
江南柔美之地养育出来的那些兵士,抵挡得住秦翰飞在大漠中培养出来的“天鹰骑”的突袭吗?
自今日起,老贼一定会对慎思殿严防死守,绝不会允许她把消息传出去的,若是贸然行动,说不定反而暴露了宫中的内线!
怎么办?
殿中有一刹那的静寂,云素裳下意识地抬头,发现秦翰飞复杂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稍一停留,立刻便躲闪了开去。
“皇后既如此说,失火之事朕便不再插手,若有线索皇后还是早些说与朕知道才好。”皇帝长叹一声,站了起来。
云素裳这才知道皇帝今日兴师动众的目的,原本是要彻查昭华殿失火之事的,看来不只是自己一个人觉得事情不寻常啊。
但刚刚自己没听到的部分是什么?皇后阻止了彻查吗?原因呢?
云素裳觉得宫中有很多事情耐人寻味,虽然很不愿意去想,但有些事情,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送走了皇帝,云素裳也不愿再在昭华殿停留,索性便要告罪离开,不料秦翰飞也急着要走,一个不防,两人竟是同时开口向皇后请辞起来。
在场诸人俱是一愣,还是皇后先笑了起来:“都这么着急走做什么?本宫这么讨人嫌吗?”
此话一出,云素裳便不敢再说话,皇后笑着向秦翰飞点了点头:“知道你有事要忙,先回吧。”
秦翰飞告罪离去,再未向云素裳这边看一眼;倒是陆芊芊恶狠狠地抛来一记眼刀,转身也跟着离开了。
云素裳在昭华殿闲话了半日才得脱身,又不放心地去探望了紫燕一场,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慎思殿之后,只觉得浑身散了架一样,午膳也不肯用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日薄西山,在诗筠的坚持下,她才不得不勉强起身,活动一下酸软的筋骨。
见诗筠一直欲言又止,云素裳少不得问一问,那丫头却忧心忡忡地说,太子已经着人传过话来,说是婉仪许诺的赔礼酒饭,他今晚便要来讨。
云素裳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这宫里才这么几个人,却一个比一个难对付,这还让不让人安生度日了?
心里虽然一百个不情愿,她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太子虽说大事上愚蠢,但小事上却精明得很,又有个储君的身份高人一头,哪里容得人轻忽!
好在御膳房对新得宠的贵人还算敬重,拣着太子喜欢的菜色送了过来,加上云素裳强打精神奉承了几句,把个秦逸飞哄得喜笑颜开,慎思殿上下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虽说知道不合规矩,无奈已经许诺了的,皇后那边也说自家人不必拘礼,大家也只能无可奈何了。
酒过三巡,皇太子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婉仪娘娘,你说你向本宫赔礼,是因为你不该当面扯谎,可你此刻还不是在继续扯谎?天下人都说当太子好也罢了,连你也这么说,你不觉得太假了吗?”
云素裳被太子按着坐在他身旁,只觉得如坐针毡,此刻也只得装糊涂:“太子是未来的君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还不好?”
“哼,坏就坏在这个‘一人之下’!”秦逸飞猛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把,恨恨说道。
云素裳吓了一跳,见宫人内侍都已经远远地躲了开去,才低声劝道:“太子少喝些吧,您此刻说的痛快,明日被有心人听了去,又少不了一场风波!”
秦逸飞闻言咧了咧嘴,挪着椅子就要向云素裳身边靠过来:“婉仪这是在关心本宫吗?”
“太子殿下,您喝醉了。”云素裳嫌恶地躲开,又不敢流露出十分不耐烦的神色,心里不由得焦躁起来。
“哈哈,本宫怎会喝醉,本宫是出了名的千杯不倒!不过是婉仪面前,酒不醉人人自醉罢了!”
云素裳下意识地又向旁边挪了挪,心里开始后悔答应设宴赔礼这个荒唐的建议了。
太子犹自不觉,继续一杯一杯地给自己灌着酒:“万人之上是不假,可就是为了这个‘一人之下’,本宫就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喜欢的女人成为别人的妃嫔,个中滋味,你可能体会?”
云素裳心头一凛,感到自己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沉寂半晌才勉强笑道:“殿下说笑了。”
“说笑?呵呵,事到如今你也只好当作说笑罢了。本宫知道你见识不俗,一向瞧不起本宫鲁莽无能……”
“臣妾并不敢。”云素裳慌忙辩白。
太子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本宫确实无能,而且薄情寡义……你还在为紫燕不值吧?其实她冲进火场,把自己烧得人不人鬼不鬼,说是忠心救主其实只对了一半,另一半嘛……当然是为了避开本宫的纠缠……她以为本宫不知道!”
云素裳心中悚然一惊。
一直以为这太子是个糊涂虫,如今看来,竟是低估了他!
都说宫中步步惊险,难道太子的蠢笨无能好色昏庸,都是他为了自保所作的假象?若真如此,则此人心机不可谓不深沉!
秦逸飞无视云素裳瞬间苍白得脸色,继续喝着酒苦笑道:“本宫确实好色昏聩……一个无能的太子,除了在酒色上面用点工夫,还能怎样……可是你不一样,你跟那些徒有外表的莺莺燕燕不一样,你的眼睛里有故事……你是本宫唯一真正看得上的女子……只是本宫万万没想到,母后会舍得把你放到父皇的身边去!他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凭什么霸着你?就算夜夜春宵又如何,他能给你几年的幸福?哼,本宫配不上你,他就更配不上!”
“殿下,您不能再喝了!”云素裳想不到他连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知道他定是不胜酒意,只怕他稍后还要说出更惊人的话来,一时也顾不得规矩,慌忙起身就要夺他的酒壶。
秦逸飞轻松躲过,一把将云素裳推倒在地上,仍是看着酒壶喃喃自语:“哈哈,你怕了?云儿,不要怕,本宫绝不会伤害你的……母后本来以为你是个好掌控的,这才放心把你放到了父皇身边,想不到……哈哈,想不到父皇也是色中饿鬼,一见到你这年轻娇媚的俏模样,哪里还忍得住?母后那日在昭华殿见着父皇看你的目光,就知道她自己大错特错了,所以她找到了我……”
云素裳无奈地站起身来,茫然四顾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此人喝酒的架势,只怕不到醉烂如泥是不肯停的了,偏偏内侍们怕事,此刻都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今晚这场酒宴该如何收场?
秦逸飞晃了晃喝干了的酒壶,不待云素裳回神,已径自抱起酒坛添满,继续笑道:“母后找到了我,让我在佛堂后面的阁子里放一把火……”
“殿下!”云素裳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大着胆子再次起身想要去夺酒盏,毫无悬念地再次被推倒在了地上,急得她不觉将嘴唇都咬出血来。
秦逸飞渐渐有些咬字不清起来:“母后说,只要能阻止你侍寝,她哪怕豁出命去都在所不惜……一旦事成,你就是我的了……所以云婉仪,你知道母后为什么会允许你在慎思殿设宴向本王赔礼吗……”
“殿下,酗酒伤身,您真的不能再喝了!”云素裳慌乱地打断他,却再没有起身去夺酒壶酒盏的,而是借着跌坐在他身后的机会,悄悄地向门口挪去。
秦逸飞也不回头,将壶中最后一点酒倒进杯中,笑道:“你现在才知道要跑吗?呵呵……太晚了,你的好丫头巧颜,已经帮你将殿门锁上了……”
云素裳立时呆若木鸡。
原来这深宫的无情,不是你永远孤军奋战,而是每一个你看得到的人,都可能是随时会给你一刀的死敌!
难道今日竟难逃此劫?
上午的时候,皇后满口允诺,说是一定帮她阻止皇帝前来,今后她只需安生度日便好,谁料到了晚上,事情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也怪她太天真了,明知这宫中最不该相信的人,就是那个“慈爱”的皇后,为何偏偏又选择信她?
原来皇后所谓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将她送入秦逸飞的虎口?
若是如此,比受那老贼之辱又有何分别?
云素裳惊恐地看着那摇摇晃晃起身向自己走过来的太子,感觉自己成了狼吻中的兔子,一身力气全部用来对抗恐惧,再没有半分可以用来逃生。
所以……
手足酸软得完全不能移动半点,云素裳只得尽力昂起头,祈求的目光看向秦逸飞带着笑意的眼睛。
“云儿,这一天,我等了好久。”
不同的人,似曾相识的情景。
云素裳如梦方醒。
自从这天下易主,她便已经成了别人的盘中餐,无论如何挣扎,结局却必是惊人的相似。
跟了那老贼,她至少还有希望拿到三皇姐想要的东西,至少还能寄希望于那老贼命不久矣;若是落入太子之手呢?
她可以想象得到未来的悲惨。所以即使此刻是那老贼前来相救,她也会心怀感激。
在秦逸飞扔下酒盏俯下身来的瞬间,云素裳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个猛扑竟将他推到一旁,自己踉踉跄跄地向前奔出好几步,靠在窗前紧张地盯着她的强敌。
“呵呵,有意思……昨晚你也是这样对付父皇的吗?”秦逸飞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呵呵地笑了起来。
云素裳丝毫不敢懈怠,见随身没有可以用来作为武器的东西,她只得取下开窗用的竹竿拿在手中,权作壮胆之用。
秦逸飞丝毫不把她的动作放在心上,依然笑着一步步迫近。云素裳颤抖着举起手中的竹竿,装出凶悍的样子:“你不要过来,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手下留不留情无所谓,只要你心里留情就可以了。”秦逸飞哈哈一笑,猛扑过来。
云素裳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扔掉竹竿转身便跑,无奈身娇体弱,厚重的宫装又限制了她的步伐,才跑出两步就被秦逸飞追上,一个拉扯干脆利落地便把她圈进了怀中。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感觉到浓浓的酒气喷在自己的脸上,云素裳紧张得心脏都要停止了跳动。
为什么会这样?
“不要怕,本宫会好好疼你。”太子笑得开怀,酒气熏天的一张嘴渐渐靠近,不顾云素裳的死命挣扎,促狭地吻上了她的后颈。
“你去死!”云素裳只觉得恶心欲吐,恨不得立刻便与此贼同死!知道今日断断不会再有一场火灾来助她脱困,无奈之下只得又踢又咬,使劲浑身解数,只求拖得一刻是一刻!
“云婉仪,你真不乖。”秦逸飞毫不费力地将云素裳瘦小的身子圈在怀中笑道。
事出紧急,云素裳只得不分青红皂白地抬出皇帝来:“你还知道我是婉仪!我是你父皇的嫔妃,你不能这样对我!”
在云素裳的死命挣扎下,秦逸飞非但不肯放松,反而愈缠愈紧:“据本宫所知,你还不是。即使是又怎样?本宫的祖母是匈奴人……你该知道匈奴的习俗吧?只要父皇驾崩,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本宫的人,今夜本宫提前享用一番又何妨?母后绝不会再给你侍寝的机会,难道你宁肯寂寞度日,苦熬到父皇大去?傻女人,青春年少,何不及时行乐?”
“你这无耻之徒!”云素裳只得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这番污言秽语恼得云素裳恨不能撕烂了他的嘴,无奈双手已被牢牢压住,连此贼在自己身上撕扯揉压都毫无办法,又如何能阻止他言语轻亵?
“本宫就是无耻之徒,云婉仪不是早知道了么?怎么,挣扎得这样厉害,竟是真个不肯?你和湘王那点烂事,这宫里谁不知道?在他面前你不是挺骚的吗?难道他不曾这样对你?”秦逸飞终于被云素裳始终不肯放弃的抵抗惹恼,狠狠地一口咬在她莹白如玉的肩上。
云素裳此时才发现衣衫上的扣子已被扯开了好几颗,一大片雪白的肩膀已经露在了外面,被这贼反复弄之下,早已是狼藉一片。
不能这样啊……
到底还是忍不住懦弱地落下泪来。
没有人会来救她的。那个人昨天不来,今天也仍然不会出现。他根本不在意的吧?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展眼便是千里万里的锦绣,如何肯对一个卑微的宫女动一分真心?
早该绝望了不是吗?这片痴心,终是错付了。
殿门“咣”地一声猛然撞开,一声冷笑伴着寒风呼啸而来:“哼,倒是急得很,朕还没死呢!”
“父……父皇!”秦逸飞魂飞天外,手忙脚乱地滚落在地,转向殿门的方向,一边叩头,一边偷偷地整理衣裳。
云素裳终于得了自由,一手撑地,一手紧紧攥住大半被扯开了的衣衫,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闹剧,苦笑不已。
夜幕沉沉,殿门紧锁,孤男寡女衣衫不整滚落在地上,真是一幅颓靡不宜观瞻的画面啊!
这时机把握得还真准:若早来一刻,看到的不过是无聊的争执;若晚来一刻,只怕面对的便是木已成舟。偏偏在这个时候,是真个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安排?
皇帝脸色铁青,眼见太子的额头上已经渗出血来,他却仍是直直地看着,没有叫停的意思。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云素裳终于攒够了力气,缓缓起身,不慌不忙地将纽扣一颗颗扣好,衣衫被揉皱的地方也缓缓地一点点抹平,然后抬头看向皇帝的方向,柔柔地笑了一笑:“皇上来了多久?”
语气平淡得好像最寻常的问候。
“殿门刚锁,朕便来了。”皇帝的声音与阴云密布的脸色极其不相称,竟也是沉稳平和的,云素裳甚至可以听得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呢。云素裳又笑了一笑,眉眼弯弯,是秦川从未见过的温柔:“夜风如刀,倒辛苦皇上了。”
“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啊父皇,是这个贱女人吸引儿臣的,请父皇明察啊……”秦逸飞的声音刺耳地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分外粗噶难忍。
云素裳吃吃一笑,因手头没有帕子,便用手掩住了嘴,泰然自若地看着恶狠狠地瞪过来的傻瓜太子。
这一次她是真真看不透了。这个秦逸飞,说他笨吧,先前他说的那些话还言犹在耳;说他聪明吧,难道他不知此刻对他最有利的反应,该是一语不发低头认罪?
他若不说话,皇帝念着父子之情也许会放他一马;若他执意在皇帝盛怒之下聒噪不已,只怕皇后也救不了他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皇后有过救他的打算吗?
一场火灾,原来竟是一个连环计呢。只要今夜事发,皇后不仅可以除掉眼中钉,还可以废掉不成器的太子,真真是好计!不管以后改立的太子是孝顺端严的湘王,还是据说温文尔雅的沐王秦念飞,都比桀骜嚣张的秦逸飞好掌控得多吧?
只可惜的是,皇帝来得太早,而秦逸飞说得又太多,皇后这一次,只怕连自己都玩进去了呢!真是有趣的一个局,云素裳怎么能不高兴呢?
“父皇……”见秦川一直不肯理会自己,秦逸飞终于着了急,跪爬几步扯住龙袍的下摆,仰起涕泪纵横的脸,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父皇,儿臣知错了……”
皇帝看看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再看看一直笑得事不干己的云素裳,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太子愣了一下,慌忙爬起身来,狼狈地跟了上去,又不敢跟得太紧,远远地在距离三四步远的后面一溜小跑,煞是有趣。
“恭送皇上。”云素裳这会儿礼数却又周全起来,声音里掩不住的洋洋喜气,让不知情的人听了去,定会以为皇帝又赏赐了她什么金银珠宝呢!
“娘娘,您没事吧?”皇帝刚走,诗筠和巧颜同时闪身进来,扑到云素裳面前,担忧地上看下看,一宫的太监宫人也都远远地跟了过来,个个神色复杂。
云素裳笑意未歇,不理会眼前两人,却将目光投向站在廊下的苏海:“苏公公,着人将巧颜带到外面去,即刻杖毙。”
“为什么啊?”巧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气势汹汹地站在云素裳面前,早已忘记了尊卑之分。
“不为什么,心情不好,杀人玩。”云素裳依旧笑着,那笑容却让巧颜毛骨悚然。
本以为这个主子是个好糊弄的主,即使得罪了,也不过是教训几句而已,想不到……
巧颜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冒了出来。不及多想慌忙跪地求饶:“奴婢该死,太子一进门就吩咐奴婢伺机将殿门锁上,奴婢不敢不从啊……娘娘大慈大悲,饶过奴婢一回吧,奴婢今后一定尽忠竭力侍候娘娘!”
云素裳捋一捋自己额前的乱发,笑道:“既然自称该死,为什么还要求饶?该死的便要去死,不然让不该死的怎么办?死到临头还要藏奸,让人如何饶你,你的主子明明是皇后,为何攀诬太子?”
说话之间,已有两名身强力壮的内侍过来捉住了巧颜的双肩,此时这丫头吓得连求饶也忘了,像见鬼一样呆呆地看着云素裳不变的笑颜。
这个平日不是发呆就是掉眼泪,偶尔心情好了才会傻笑的小女孩,其实是个魔鬼吧?她什么都知道,竟一直在装疯卖傻?而且这心狠手辣,哪里是一个在棍棒和鞭子底下长大的浣衣宫女该有的?
这是巧颜的最后一个念头,可惜她已经没有机会验证了。在场众人只听到外面接连不断的惨叫夹杂着钝物拍打的声音,一声一声渐渐低了下去,很快便只剩一片寂静了。
就这样死了,连等到天亮的机会都没有?
苏海脸色惨白,哆嗦着双腿蹭了进来:“娘娘,已经了事了。”
“很好。”云素裳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在场的太监宫娥人人背上都是汗湿了一片。
“娘娘,明日皇后怪罪下来,只怕……”苏海斟酌着词句,不知该如何表达,额头上的冷汗流进了眼睛里,刺痛不已,他却不敢伸手去擦。
“明日吗?明日这宫中,只怕就没有皇后了。诸位且去高眠,本宫保你们无事!”云素裳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伸个懒腰径自进内室去了,众人之中只有诗筠壮着胆子跟了进去。
次日一早,接连两道圣旨传遍内宫,惹得宫中人心惶惶,只有慎思殿的那位主子接完圣旨立刻回去高睡不起,似乎万事不关心。
“哟,婉仪妹妹还没起呢,还是躲着不肯见人呢?”穆秋荷摇着她那不盈一握的*,在慎思殿外间的暖阁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就是不肯坐下。
诗筠只得苦着脸再来劝一遍:“我们娘娘昨夜睡得晚,所以确实未曾起身,娘娘若是要见,且请午后再来可好?”
“不好!”穆秋荷甩着手帕,嘟着小嘴嗔斥连声:“本宫就是现在要见,不管她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立刻便叫她起来!”
诗筠只得再次领命进去,所幸这一次云素裳没有再耍赖,叫了两便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又怎么了啊我的祖宗!”
“娘娘,穆容华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久,说是定要请您一见。”诗筠陪着小心,生怕又惹出什么乱子来。
云素裳心里着恼,随手扯过一件衣裳披了便走出去,见了穆秋荷也不行礼,劈头就问:“是谁一大早扰人清梦呢?”
“哟,请得妹妹起身可真不容易!不过妹妹这样头不梳脸不洗衣衫不整出来见客,难道是慎思殿的嬷嬷教过的规矩?”穆秋荷见云素裳出来,反倒找了个位子坐下,针锋相对地笑道。
云素裳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慎思殿是没有规矩的,便是皇上来了我也照骂不误!容华姐姐如果喜欢找晦气,可以常来。不过姐姐大概不知道,皇上给慎思殿的旨意中,可是明明白白地写着‘任何人无诏不得探视’,难道姐姐今日竟是奉诏前来?”
穆秋荷本来是兴冲冲地跑来看热闹的,谁料云素裳非但没有悲戚之色,反而气势汹汹毫不想让,使得位分本来就较高的她分外生气起来:“你……好一副伶牙俐齿!不过你也嚣张不了几天,皇上不过是因为年关将近不愿冲淡了喜气才不肯重责罢了,否则你今日得到的旨意是废立还是赐死尚不好说呢!”
云素裳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摆弄着手中的暖炉淡淡出声:“废弃也好,赐死也罢,都是妹妹的造化,倒犯不着姐姐费心。不过这里还是好心提醒姐姐一句,皇上虽然一时盛怒收回了皇后的凤印,不过毕竟还是没有交到姐姐的手上不是?姐姐可暂且收敛些日子,等到凤印到手再嚣张不迟。慢走不送。”
“你……简直岂有此理!”穆秋荷看着云素裳飘然离去的背影,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一日之间两道圣旨,皇后性妒无德收回凤印禁足昭华宫,云婉仪行为不检禁足慎思殿,这宫中转眼天翻地覆,如今唯一深得盛宠的女人只剩了她一个,本该尊贵无比的不是吗?为什么这个位分比她低又被禁了足的女人敢这样不把她放在眼里?
何况这女人的罪名居然是“行为不检”!一个行为不检的妃嫔,仅仅禁足也太轻了吧?
穆秋荷跺了跺脚,无趣地转身离去,暗下决心一定要在皇帝面前吹吹枕头风,早日把这个目无尊卑的云婉仪废了才好!
“娘娘,这样得罪了穆容华不好吧?毕竟她如今是宫中掌事的主子……”诗筠跟在云素裳的身后,不无担心地劝道。
云素裳淡淡一笑,分外笃定:“禁足已经是对慎思殿最重的惩罚了,别担心,皇帝不会把我怎么样。”
只要老贼想要的东西还在她的手中,她就可以高枕无忧。所谓禁足,不只是为了表示对她的惩罚,更多的是为了监视和保护吧?不然慎思殿外的侍卫,为何比从前多了三倍不止?
看来,老贼终于还是选择了相信外面的那个传言呢。
诗筠见云素裳信心满满的样子,不敢再劝。苏海从外面走了进来,头垂得很低,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叩头不止:“禀娘娘,今早点卯发现小毛子不见了,奴才已经着人去找,但至今未有回音。”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都住在一起的吗?”诗筠闻言第一个急了。
云素裳却波澜不惊地笑道:“只走了一个,倒真是出乎意料,我以为至少要走三五个呢。真是难为你们了,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吧。”
不出一会儿,慎思殿上上下下二十来个人都聚齐了,云素裳挨个点了一遍,笑着开口:“今早的圣旨,你们也都听到了。虽说皇上仁慈,只罚了禁足,但想必你们也都能猜得到,既然圣旨中公开斥责本宫行为不捡,皇上定是不会再来了的……”
“娘娘……”诗筠第一个哭了起来。
云素裳拍拍她的手,继续笑道:“皇上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说,你们也该明白,从今往后慎思殿就是冷宫了,想在这里混出个名堂是万万不能的。这里也用不着太多人,想走的尽快去求穆容华吧,她必定是很愿意帮你们离开的。在这慎思殿,荣华富贵无望,杀身之祸难免,诸位莫要留恋,缺银子打点的,可以到本宫这里来领,光明正大地走,不要学小毛子,溜出去生死不知让人悬心。”
“奴婢等誓死追随娘娘……”下面有人低低地呜咽起来,云素裳也不去理会,静静地等着。
终于,一个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奴婢愚笨,怕侍候不好娘娘……”
有了带头的,旁人也就没了顾虑,一时又有几个人站了出来。
等到最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云素裳点了点数,向苏海笑道:“正巧,前儿皇后送过来杂用的银子还没动呢,左右这边以后用不着那些门面上的花销了,你且去我屋里拿了来,分给大家作打点之用吧,大家跟着我辛苦一场一无所得,是我对不住大家了。”
苏海知道她主意已定,也不多话,径自进屋拿了银子,带了那几个要走的出去交代去了。
云素裳看看剩下的这几个人,只见除了诗筠和苏海之外,还有五个宫女,三个小内侍,不由笑了起来:“竟还有人愿意留下,比我想象的好多了。不过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这里从今往后就是暗无天日的了,要走还来得及。”
诗筠向剩下几个人看了看,笑道:“不错,剩下的都是老实本分的。这宫里没一处地方是安静的,我们不求荣华富贵,跟着娘娘赚个平安就知足了。”
“这一来,总算是清净了,从此以后,再不理那些肮脏的是是非非咯!”云素裳笑叹一声,懒懒地歪在了软榻上,剩下的几个宫人都笑了起来。
云素裳若无其事的平淡态度,让宫中上下惊叹不已,人人疑心。有人说云婉仪手段通天,早有东山再起之计,所以从容不迫;有人说云婉仪性情淡泊,早厌倦了宫中是是非非,所以因祸得福;有人说云婉仪心底无私则无忧无惧,飞来横祸一概不肯放在心上,所以不慌不忙;当然也有人说云婉仪只怕确实与他人有些不清不楚,自信万事都有情夫打点,所以高枕无忧……
总之有一千个人,便有一千张嘴,诗筠有时听到一点半点,就当笑话传进来给云素裳听,她也不过一笑置之,并不在意。慎思殿中少了人也便少了些是非,虽说手头上洒扫的活儿累了一点,但人人心里舒朗,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转眼便是小年,云素裳照例磨蹭到近午才肯起身,过得片刻便有人来报,说是内务府送来大节的赏赐。
左右宫中人少,内务府并没有因为她无宠而过分苛减,反倒是慎思殿的人员裁减了大半,所以一应的用度只要有一点就是绰绰有余,看着倒比别处丰足了些,云素裳乐得不为衣食担忧,对年节的赏赐也不甚留意。
最后一个宫人磨蹭了半天,放下手中端着的盒子之后,同行的人早已走出门去。云素裳暗自纳罕时,那人忽然转过身来,跪伏在她的脚下:“娘娘……”
“五姐姐?”云素裳吓了一跳,见除了自己身边一个小宫女,再没有旁人在侧,这才慌忙起身拉了五丫头起来,惊疑道:“你怎么来了?”
五丫头擦了擦眼睛,叹道:“早就想来了……先时听说你成了主子,我和小枝欢喜得什么似的,立刻便要来道喜,只是王妃不让,说是怕�
�骂我们霞影殿的人拣高枝飞……想不到一事赶着一事,没过几天就听到你这边又犯了圣怒,皇上不许探视,我俩也只得干着急,一拖再拖的,就到了如今,若非恰好遇见内务府缺人手,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呢……”
虽然离了浣衣局不过数月时光,云素裳却觉得已经恍若隔世,不禁有些伤感:“为我的事,王妃没少难为你们吧?”
“你可别这么说,”五丫头忙道,“王妃生你的气,还不是为了你不肯去霞影殿当差?若非如此,我和小枝至今还在浣衣局受冻呢!说起来你倒是为了我俩才得罪的她,是我俩对不住你才对!”
云素裳见她说话仍是炒豆似的,不禁笑了起来:“你还是没变,一个爆炭似的急性子!小枝可好?”
五丫头连连点头:“好得很,小枝确实是个当大丫头的料,王妃如今是一刻也离不了她,自从王爷离了京,皇后禁了足,王妃便带着小枝和几个小丫头回了王府守着,霞影殿中只有我带着几个不中用的小蹄子看着屋子。”
云素裳微微一怔,半晌才强笑道:“是呢,我倒不知道湘王离京已久……南边的消息,你可曾听说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