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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映剑山庄，夜深的风中铃兰花再度跳舞，离去的一刻，转头回望，大门紧闭，好像我并不是刚从里面走出，一声长叹缓缓飘来，又或者是我的误听。

　　雪枫还在树林边，安静地摇着长尾，我没有心思和它爱抚它，只牵了缰绳，一人一马，默默走下山。

　　杏香轩的白掌柜还没睡下，唤来小厮接了缰绳就将雪枫牵到马厩喂养，跟着问我怎么在长风府玩到这么晚才回来，我对此人没什么好感，生硬地答道：“白老板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撇下他就径直往乾院而去。

　　别院门口闪出两个侍候的小厮，问我是否需要热水洗浴，或还需要什么夜宵不，我说自己累了，想直接就寝，喊他们就不要来打扰我了，两小厮应诺着退走。

　　走去推暮春的门，房门锁死了，想想还是不吵醒他算了，就回了自己屋，谁知刚刚进屋点亮了灯，就有人敲门，我不耐烦道：“不是告诉你们别来打搅的吗”，却还是去开了，暮春正站在门口，我愣了下：“你没睡么？”，他不说话。

　　想想自己虽然回来晚点儿，但既然是留在长风府内，暮春应该找不到什么理由发飙，因此也不再说话，自己回了床上半躺着。暮春关好屋门，跟着走过来，在床边坐下，默默不语，也不看我。

　　这样他沉默地坐在身边，我靠在床头假寐，相持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我终于耐不住了，说：“你干嘛你，深更半夜你不睡觉，坐在这里当木桩子，烦不烦啊，有什么话直说不就得了”

　　暮春还是不声不响，我拿他没办法，干脆彻底躺下，翻过身背对着他睡觉，他爱怎么坐着就怎么坐着吧。

　　没想到他这时却开了金口：“你什么时候会画画的，我怎么不知道？”

　　原来就为这么一简单的事儿，跟我耗了一个多时辰啊，我没好气地说：“干嘛什么都非得让你知道啊，我偷偷会的不成吗”

　　“哼”暮春冷笑：“那我问你，你为何要用蚀月刀戮瞎了三十六个画师的双眼，再挑断了他们的手筋脚筋？”

　　“你说什么？！”我骇得猛翻过身来，瞪大眼睛盯着暮春。

　　他斜睨我一眼，寒着声继续道：“我们三个虽然都是芍夫人找来的孤儿，但你不同，你来的时候还有记忆，对你母亲的记忆，而且你自己说，是在你母亲死后，你才被芍夫人带到八重桃花，关于你的母亲，你记得她是一个丹青高手，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屋里画啊画的，还有，她非常非常憎恶你！所以，后来的你也非常憎恶画师，八重桃花里几乎谁都知道，阿阑见一个画师就要戮瞎他的双眼，挑断他的手筋脚筋，让他们一辈子都只能象狗一样爬着，也正因为你的这个毛病，芍夫人怕你冲动坏事，一直都只拣些轻松的小角色让你做，你觉得一个这么憎恨画师的人，会去学画，会主动要求给人画像吗”

　　我瞠目结舌，怎么这么巧合，这阿阑简直就是变态，难怪暮春的反应那么强烈，我根本想象不到背后还有这样故事。

　　暮春蹙紧眉，看我一副彻底傻掉的模样，“其实我并不想提这些，甚至我还认为现在的你比以前要好上一百倍，或者可以说，你不是我曾经认识的阿阑，可不管你是谁，在八重桃花的眼里，你就只能是阿阑，八重桃花里还有一些人是负责收集各种情报的，当然也包括在他们控制范围内的杀手，我想我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以后少自作聪明点儿，否则一个改头换面的阿阑，离被内部清洗掉就不远了”

　　他说完，就欲起身离开，我扑上去一把扯住他的衣摆：“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暮春，既然，既然你也认为我不是阿阑，那我宁肯被你处决掉，也不想落入他们手里，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介意我有事隐瞒你，可我也跟你保证过，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没有征询你的意见，擅自做主是我的错，但我没有别的人可以相信和依赖了，只有你，求你，别丢下我不管”，暮春的起身让我忽然生出慌乱，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在纷乱如麻的心绪中，我本能地，想留住他。

　　暮春使劲掰，也掰不开我的手，低了头，看着我祈求的脸，苦涩地挤出一句：“我不会丢下你，要真能丢下，还会跟你说这些吗”，拍拍我，他重新在床边坐下，“不管你有什么隐情，阿阑，我只希望你做决定之前能多和我商量商量，这是你我之间最起码的信任，若真象你自己说的那么需要我的话”

　　我连连点头，心下却想，可以商量的话我还愿意呢，偏偏又都是些无法启口的事，这么拖着何时是个头啊。

　　翌日，有小厮来报，长风府上来人，说是奉命给阿阑公子送酒的，我一听就想起向雪缨要酒的戏言，昨儿个走得匆忙，把这茬给忘了，雪缨做事比我仔细，竟不食言地遣人送来了。

　　出门一看，来人却是几日未见的林挚，他憨憨地一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着说：“二位公子这几日过的还习惯么，看来小的唐突，打扰二位的好梦了”

　　暮春也笑了，道：“哪里的话，都怪四弟他昨夜非要连更博弈，害得我们起来的这样晚”，我不满地横他一眼，编瞎话就编瞎话呗，为啥背黑锅的总是我？

　　可也只好勉强应道：“是啊，是啊，反正闲着无事，贪晚了时辰，诶，对了，怎么这两日都没见着你呢，还以为你回峤河镇了”

　　林挚点点头说：“本来是准备回去的，那日跟你们分手后，我就想去跟缨小姐禀报下就走，没成想缨小姐去了平谷处理帮中事务，少爷又卧床不能见客，我只得禀报给大管家，大管家说小姐回来后，自会去看你们，让我就不必担心了，不过现在帮中人手紧张，便又差我去验看下被鬼面人打劫的商货物资，这才回来，可巧，遇上前来送酒的丫鬟，便揽下这差事，打发她回去了，反正我也可顺路来看看你们。”

　　“鬼面人？”我和暮春听到都大感好奇，暮春招呼店中小厮，在院中摆好桌椅茶水，非要与林挚坐坐，林挚谦让：“那怎好，我一个下人，怎可与二位公子同坐”

　　暮春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就不要讲究那些规矩了，难为你还想着来看我们，你我就当是兄弟说说话有何不可”

　　林挚只好说：“那就小坐一会儿吧，我跟着怕就要赶回峤河镇呢”

　　“不急，你一天之内怎么也赶不回的，不妨就安心与我们喝喝茶，聊聊鬼面人的事吧”暮春一边请林挚的茶一边问道。

　　“唉，不瞒你们说，鬼面人的事我也知道的不多，大约也就是这一两年，忽然就出现了这么一个闻所未闻的组织，不知道他们的首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只因人人戴着一张鬼面具，而称其为鬼面人，这鬼面人只在江州界内活动，而且最为可恶的是，他们专门打劫由长风府转运至京师窎渊的货物”

　　我想起暮春说过，长风猎命虽是走镖起家，但有了势力后，重心便放在经营生意上，江州的地理位置又提供了这个便利，南北的货物转运恐怕多半都要靠他们家经手，即使不经手，或许也会雁过拔毛之类，鬼面人的打劫对长风家是不小的冲击啊。

　　可是，长风家不是有专道直达窎渊么，我就是在那条路上遇到从平谷回来的雪缨的，于是插话问林挚：“你们转运货物是走的哪条路呢”

　　林挚的回答是肯定的：“当然是官道，长风府专门开辟的直通京师的官道”

　　“既然是你们自家的官道，鬼面人又如何打劫？”

　　“你不晓得，虽然是自家官道，可这么远的路程，也不可能沿路都有护卫，最多只能相隔几十里，甚至上百里设下接应的驿站，鬼面人就是利用这中间前后难以呼应的空当打劫的”

　　“那官道也经过平谷吗？”我想想就可怕，这官道这么不太平，雪缨还一个人奔波在路上。

　　“当然，不仅是平谷，大大小小要经过二十来个县市呢”

　　“这次被打劫是在哪一段？”说完，我发现暮春正偏着头，微笑地看着我，“干嘛，我有什么不对吗？”

　　暮春正过脸，对林挚笑：“不好意思，我这四弟好奇心太重，凡事都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就不要告诉他好了”

　　“无妨”林挚的白牙在阳光下闪耀：“二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许正可帮我参详参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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