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和死亡，这是曾凡每天必须面对的现实和威胁，这种恐惧，让曾凡不敢丝毫马虎，他小心面对着每次的拳打脚踢，渐渐地，在挨打中也学到了一些东西，梅子的拳法灵动轻巧，但是力量不足，挨几拳没关系。兆和很稳重，不像其他人，知道陪练不能进攻，就放开了打，不留后手，这样威胁颇大；他总是留有余地，有攻有守；即使是进攻，也是点到为止。大山力量大，出手重，打到身上很疼，但是不击打要害。彭少川拳法凶猛，哪儿疼打哪，哪儿要命打哪，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曾凡最怕的是桑禾，猎人出身，极少出手，一出手直奔要害，时机把握极好。
十七个人，每人半盏茶功夫，自己得分配好体力，把精力留在威胁最大的几个人身上。每天不仅要想好每招的发力方式和技巧，更重要的是要想好应对的方法，这可是疼痛甚至是生命，可开不得玩笑。每天必须将每招的破解方法乱熟于心，才能睡个安稳觉。
曾凡就这样每天生活在恐惧和紧张之中，就像是关在猫笼中的小老鼠。这样坏境中成长，速度也非常快，原来每一招学完，要求击中曾凡十拳合格过关，慢慢变成了五拳，今天……
“今天，烈虎分鬃。击中陪练三拳，合格！达不到要求，留下来，继续练习！开始！”
演武场中心的对战台，又一次的对战练习开始了。
梅子上场了。曾凡正好利用梅子技术好的特点演练自己事先想好的应对策略。等一切演练熟悉之后，曾凡让了几拳，送梅子过关。
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了，这几个都是实力强横的对手：桑禾，彭少川，朱兆和。
桑禾似老僧入定，站在对战台上，半眯着眼，松松垮垮，也没有摆出一个架势，半天一动不动。下面学员便有些焦躁：“比站功哇，想不想打？不想打认输下来！”
这些声音似乎并没有干扰到桑禾，他回头对大家笑了笑，还没有等他将笑容收起来，桑禾出手了，他一拳如毒蛇吐信般，迅疾如电，直奔曾凡面门。曾凡急速后退，消解了一些力量，但仍然被击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这一闪躲，面门没有击中，却击中胸口，一股气哽咽在胸口，半天没有缓过来。
“好！”场下一片叫好声。
“一拳！”麦尔克平静的说。
时间不多了，桑禾知道，偷袭可一不可二，更不可三。他也看得出，前几个人过关，那是曾凡在保存体力。所以他爽快的下了对战台。
“桑禾击中一拳，不过关！”麦尔克宣布。
“看我的！”彭少川极为自信，他可没有看出曾凡让拳，以为那些比他差的都能过关，自己也能。他一跃跳上对战台。
“虐他！彭哥！”台下几个跟班大声起哄。
这一招攻击的是面门和胸口，曾凡可不能轻易让他击中，他打人不收手，这些部位被他大力击中非死即伤。曾凡调动自己的所有的注意力，小心应对。好在刚才十几个人对练，已经非常娴熟，尽管彭少川像条疯狗扑过来，扑过去，曾凡毛都没掉一根。彭少川的几个跟班也没了声息。
彭少川焦躁起来，天门处腾起一股黑烟，瞬间幻化为一条青蟒，直扑向曾凡。曾凡只是来得及侧头避过，青蟒一滑而下，缠住曾凡双腿，彭少川趁这个机会，一跃而起，一拳击中曾凡的胸口，曾凡便如断线的风筝，飞出了对战台，跌落在演练场上。
“好，打得好！”
“彭哥威武！”
这一下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连麦尔克都来不及阻止。曾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别人也懒得理他。只有兆和过去瞧了瞧，翻了一下曾凡的眼睛，还好，死不了。
“这拳不算，对战不能动用魂力，违反规定。”
“麦教习，你嫉妒了吧，你没有魂力，就见不得别人有魂力，是不是？”
麦尔克小声陪笑道：“少爷，武所修的是淬体境，我们应该练习淬体的功法。你们还小，命魂还不够强大，使用命魂，很容易受到伤害，轻则剧烈疼痛，重则有性命之忧。”
“伤我命魂，说的容易，你伤我试试！”
“少爷，你的命金贵，我可是不敢，可别人却不好说。”麦尔克故意把“我”字咬的重重的。
曾凡早就醒了，他故意躺在地上不起来，这是他在多次摔打中积累的经验。躺在地上缓缓劲，想想办法。这是他生存之道。“攻击命魂？”曾凡脑子一亮，他妈的，仗着你们有命魂，欺负老子，老子倒要看看，你的命魂有多经打！
“就算你打我一拳，再来！”曾凡很少这样主动挑衅。
“嚯嚯，打不死的小强！”彭少川气极反笑，“今天老子就拿五两银子，买你这条贱命！”
曾凡站到彭少川对面，一种即将复仇的兴奋，让他脸上发红。彭少川知道，这次曾凡可能会针对他的命魂，所以，他先不动用魂力，等曾凡手忙脚乱时，出其不意用魂力攻击。
当彭少川天门腾起黑烟，凝而未凝的一瞬间停顿，这是最佳攻击的时机，曾凡等的就是这时，挥拳一击，彭少川“啊”地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彭祖成来了。老远就看见旗杆上吊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气也就消了一大半。等到来到武所的小院，看见彭少川并无大碍，已经扶起来，坐在武所的厅堂里，气也就全消了。
麦教头急匆匆迎上前，一躬到底：“长史大人，小人有罪！”
彭祖成摆摆手：“练武之人，磕磕碰碰总是有的，我不怪你。我只是想问，陪练怎能动手打学员？这个陪练留他不得！”说到后面，彭祖成杀气腾腾。
“卑职也想杀了他！实在是武所找一个陪练太难了，我先打了一百鞭。大人如果要杀他，我这就动手。”
彭祖成摆摆手：“这个先不忙。不是一个五两银子吗？这么高的价钱，还怕找不到人吗？”
“哪个家里愿意拿五两银子换孩子的一条命？虎父无犬子，这话说的真对，少爷英武，武所前面十个陪练，或死或残，都是伤在少爷手下。现在搞得武所就是一个陪练了。武所的经费都陪在这上面了，长史大人，你看——”
“这个好说，明天你到督军府来，我拨付你们一百五十两。少川刚才是怎么回事？”
“少爷与这个陪练对战，一直击不中陪练，焦躁中祭出了命魂，被陪练瞎猫撞上死老鼠。不然怎么会这样。也怪我，没保护好少爷！”
“少川怎么会这样?不到引魂这个级别，是不能使用命魂的，我提醒他多少次了，这孩子！”彭祖成上前检查了孩子的伤势，看无大碍，脸色和缓多了，“给他个教训也好，省得他以后吃大亏。
“谢谢长史大人宽容！”
“艾将军推荐你担任武所教习，他说你的武艺比他还高，我却是不信。但你肯定差不了，所以我把少川送到北郭来，希望少川将来有出息。艾将军我是知道的。”彭祖成接着说，他知道自己这个宝贝儿子的秉性，让他到塔城内城武所，那里尽是达官贵人的子女，他不知会给自己惹出什么麻烦来，这麦尔克，是走自己门子上来的，一定会关照少川。这点算计，彭祖成没说。
“多谢大人信任和栽培，我一定竭尽全力培养少爷。艾将军一路与我从云州来到塔城，有一些交往，是艾将军抬爱了。”
“多年没交手了，有些手痒。麦教习可否陪我过两招？”
见到麦尔克为难的样子，彭祖成笑笑：“没关系的，就用伏虎拳，给孩子们做个示范。”
麦尔克知道，这架不打是不行的，不能打赢，但是又要打出水平，这可真够为难的。麦尔克从来没有打过这种架，好在战斗经验丰富，演得挺像那么回事。
彭祖成进攻，麦尔克防守。这一攻一守，就如同师兄弟演练套路，配合十分默契，将伏虎拳各个招式，这种变化，攻防的转换和衔接，以及招式的精微之处展示的淋漓尽致。
旗杆上绑着的曾凡这时也没感觉到疼痛，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原来伏虎拳是这样打的，伏虎拳竟然有如此威能！他对这套拳法的理解又增加了几分。
麦尔克用胸部接了彭祖成一掌，连连后退了几步：“大人武艺高强！”
彭祖成拱拱手：“承让承让！”这一架打的真爽。
“打赢了！爸爸你真了不起！”彭少川崇拜的望着彭祖成。
虽说彭祖成非常享受孩子的崇拜，但他知道这时该做什么。这些年酒色财气，把自己的身子骨给掏空了，他拉过孩子，有些气喘吁吁地说：“你师父是让着我的！这是个好师傅，好好听话，跟着他好好学！打个陪练都打不赢，将来有什么出息！”
“我们练伏虎拳，他也跟着我们一起练。他都知道，我们还打毛球哇！”
“把那个陪练放下来吧，下不为例。”彭祖成侧头望着麦尔克，“少川这孩子说的也有理。”
“好吧。曾凡，明天武技你不用练了，学员练武技时，你到旁边练力量。”
曾凡躺在木桶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身体的心里的疼痛，已经让曾凡麻木了。他的灵魂似乎已经出窍，飘在半空，注视着下面的芸芸众生。
李老头还是像原来一样拿着一把瓢，不紧不慢添水，仿佛没有什么能改变他的节奏。
“站上对战台，你怕吗？”
“怕。”曾凡有气无力的脱口而出。他忽然想到，如果妈妈也问这个问题，自己会怎样回答。
“怕就对了！武技是杀人的技艺，对战是生死的游戏。不怕那是莽撞，那是不尊重生命。小老儿就是怕，才活了这么久。”
老头又开启了唠叨模式：“站在你面前的人，那是将要和你对战的人，都是有你知道或者你不知道的伤人的手段，多算不胜，给他人留点余地，也是给自己留余地。”
老头在灶间拿来三件东西：一枚鸡蛋，一个倭瓜，一块磨刀石，“这几件东西相碰如何？”
这么弱智的问题！曾凡都不想回答，老头也没指望曾凡回答，自顾自说道：“世间万物软的碰不过硬的，总的先让自己硬起来。”
“淬体淬体，就是让自己强硬。说穿了就是破坏然后重建。通过破坏，身体自然而然产生应激反应，调动机体的潜能，去增强它的强度，去修复它受损的地方，就像树木结疤处，强硬的不惧刀斧。祸兮福所伏，福兮祸所依，就是这个理。”
老头拿起手中的一把树皮花草，有些迟疑，最后还是扔进桶中，等化散开来，曾凡麻木的身体一激灵，万根钢针又一次袭来。
这就是破坏？那就来吧，所有的伤害，我就都当做淬炼，让它来的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