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大唐暮云

第九十六章 天使调停

大唐暮云 空谷流韵 3537 2024-11-18 19:40

  韦执谊回到咸阳神策军大营时,风尘未洗,便前往普王帐下禀报,自己在奉天御前所闻。

  他还幻想着,李泌的出现,以及对于李晟和普王针锋相对的态度,能让这一老一少的心机伙伴,有所触动,回头是岸。

  但出乎韦执谊意料的是,无论是李晟还是普王,听到李泌向圣上的进言时,面上均看不出恼意。

  “郡王,果然,内有权臣,则未闻将能在外建功者。李怀光明明是仗着兵力要挟圣上,吾等急于攻克长安、迎銮回京的心意,反倒教那李泌说得那般不堪。罢了,诏本王回奉天也好,神策军行营节度使给尚可孤也好,郡王与我,都谨遵圣旨,莫叫圣上为难。”

  李晟无奈地一笑,又和颜悦色地问韦执谊:“你离开之际,可打听到,御前是谁来咸阳宣诏?”

  韦执谊道:“应是陆学士。”

  李晟和普王李谊均是暗暗又松了口气。果然仍是陆贽。幸好不是李泌,要不然,还真怕李泌重提当初在灵武时与朔方军的旧情,令那李怀光又被安抚下去。

  “韦君这趟实在辛劳,想来在御前也是受了不少倚老卖老之人的冷眼,回帐好生歇息几日罢。若陆学士带来的旨意真如那李泌所进言,韦君随本王回奉天也好,继续随李公留在神策军也好,但凭韦君决断。”

  李谊仍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明主模样,那双和天子箭直一模一样的狭长凤眼中,透着寻常臣子看来定会觉得感激涕零的交心目光,却教韦执谊不寒而栗。

  但韦执谊既在奉天得了王叔文辗转几次传递的太子心意,他也似乎面对普王时有了一些镇定应对的底气,同时还多了几分将要游走于刀尖而不违风骨的士气,便露出恭敬而感激的神色揖礼道:“多谢殿下,多谢李副帅。”

  韦执谊回到帐中,吃了晡食,体力恢复了些。他想到方才与李晟和普王的对话,总觉得他们的表现令人生疑。如此醉心权力到不择手段的两个人,怎地忽然看淡功名起来。是简单的装腔作势,还是更深的另有所为?

  天色已暗,韦执谊出了帐门,在神策营中四处走走看看。

  李晟所部的神策军,确是神策军的精锐,军纪极强,加之军士们的家眷皆在京畿附近、并未被困长安,因而和朔方军中眼下一到夜晚、气氛便颇不安宁相比,神策军营这边,沉静得很。

  韦执谊瞧不出什么端倪,便往外营靠近渭水方向走去。

  来到栅门边,守门的营卒一见是副元帅和普王殿下跟前的红人,忙陪笑道:“韦拾遗也要出营?”

  这门卒是个嘴碎的,又补了一句:“高孔目前脚刚出去。”

  “唔,寒冬不再,吾等难得清闲几日,四处走走也是寻常。”韦执谊漫不经心道,又往门卒怀里塞了几个铜钱,“在下是个文士,喜欢山水,对营内的刀戈之气实在犯怵,总往营外跑,也是劳烦尊驾了。”

  “韦拾遗哪里话,但凡须小人行个方便的,尽管吩咐,”营卒将钱揣进怀中,好心提醒道,“高孔目往渭水边去了。”

  他恐怕两人撞面,都是私自出营,未免不妥。

  韦执谊心中一动。

  他蓦然想到,按日子算来,今天正好是姚令言的头七。

  ……

  三日后,代表朝廷来调停朔方军与神策军矛盾的天家使者,翰林学士、众所周知的“内相”,陆贽,到了咸阳。

  陆贽深知,这次的出使,与上一次他和驸马韦宥去礼泉给李怀光送丹书铁券比,艰险得多。

  李怀光是虎,李晟是狼。李晟这头老狼身边,还有普王这个狈。陆贽坐在车舆中,在沉思中毫不客气地这样评价,尤其是对普王。

  由于兹事体大,在一些细节上,陆贽也尤为注意。前一夜,他和护卫自己的龙武军卫士,歇息在离咸阳尚有数十里的骆驿,然后辰时即出发,赶了三个时辰,途中不过吃了些糗粮,于午后赶到了咸阳两军的大营前。

  这是离开奉天城时,李泌提醒他的,在介入调停前,避免宿于李怀光或李晟任何一方的营中。

  此时,李怀光的儿子李琟,李晟的儿子李愿,早已在营前等候多时。

  虽然父辈的矛盾已经公开闹到了圣上那里,别说四面八方的藩镇,便是长安城中的伪帝朱泚,怕是也知晓了个大概,但李琟和李愿这两位将门之子,在陆贽的队伍出现前,甚至还各自下马,抱拳施礼后,当着两军一些将士的面,进行了看上去一团和气的交谈。

  尤其是李愿,连兜鍪也摘了,微微俯着脑袋,听李琟说话,姿态可谓恰到好处的谦逊。

  当见到天家使臣的卤簿时,李琟立刻翻身上马,刚要驰前而迎,忽又掣缰,转身等着李愿。李愿心领,于马上做了一个恭敬的“请”的手势,示意李琟先行。

  陆贽在这般两军相谐的气氛中,被迎入李怀光的中军大帐。

  “陆学士!”先出声打招呼的,是普王李谊。

  自云车大战前夕在漠谷战场上不告而别,陆贽算来已有四个月没见过这位天子的宠侄了。从来都一心维护太子李诵的陆大学士,这百二十天里又亲历了普王李谊的兴风作浪,对眼前这张脸可谓厌恶以极。但奇怪的感觉是,当李谊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时,陆贽又不得不承认,这双眼睛无论是轮廓,还是眸色中那令人惴惴的犀利情态,真的,都和圣上太像了。

  “见过殿下。”陆贽淡淡地还以下臣之礼。

  陆贽的目光又立刻捕捉到了李怀光。物是人非,和当日礼泉会晤不同,李怀光的下首位置,不再坐着姚令言,而是名义上的友军领袖、平叛副元帅李晟。

  李怀光不顾儿子李琟频频递来的眼色,毫不掩饰自己的冰冷和倨傲,欠身道声“学士请坐”,不待陆贽坐稳,又紧接着来了一句:“若不是天家遣使到来,合川郡王怕是要忘了还有我这个平叛大元帅了吧。”

  李晟笑道:“老夫时而要忙于东渭桥的漕粮接收,时而要忙于和营将们商议攻打长安西门北门的计划,和元帅这朔方军一边的走动,确实少了些。”

  陆贽微微皱了皱眉。他是一个年轻的宦海老手,怎会被方才两位李帅的儿子迎接自己时的融洽表现所欺骗,李怀光开口不善,毫不给天家使者面子,他早已想到。

  但李晟的温和,倒略略出乎意料。

  陆贽于是转向李晟,直言道:“李副帅既然一心收复长安,为何又为自己的女婿和裨将,向圣上讨要洋州利州、剑州的三州刺史之职?副帅的心思,到底在京畿,还是在山南东西道?”

  李晟依然笑容可掬:“陆学士的锦绣文章,天下读书人未有不仰慕者,但若论这行军打仗,老夫还是敢在陆学士面前说出个门道来。眼下局势纷杂,奉天城往蜀地之路,不可壅塞,老夫的女婿张彧和两位裨将都是神策军中的常胜将军,三州交给他们统领,老夫敢拿项上人头担保圣驾的平安。”

  李晟话音刚落,李怀光就冷哼一声道:“局势纷杂四个字听来好生刺耳,我朔方军在奉天城东边挡着叛军,副元帅却说圣上还有可能西幸,副元帅是觉得我朔方军不中用呢,还是有更重的指摘……”

  “元帅请慎言,”陆贽打断李怀光,又向李晟正色道,“圣上已驳回了副帅领三州刺史之请,李副帅的贤婿和爱将,还是继续为光复长安出力罢。至于元帅所提朔方军粮赐不均一事,圣上亦有旨意,副元帅开东渭桥粮仓,补给朔方军。”

  李晟闻言,特意起身,朗朗道:“陆学士,上心仁厚,下必效之。老夫我素来率领神策亲军扈从圣上,圣上想到的,我李晟岂会拖延塞责。今日来元帅帐下前,老夫已吩咐军中粮官,从东渭桥开仓取粮,并一些钱帛,送来朔方军营外,只待元帅接收。世侄,你给老夫在天使跟前做个证,可有此事?”

  他口中的“世侄”,自然指的是李怀光的儿子李琟。

  李琟本就有心缓和两军关系、共同收复长安,因而在迎到陆贽的车马前,看到李晟的儿子李愿领神策军送来物资,还颇为欣悦。

  “陆学士,元帅,副元帅确有粮粟钱帛相赠。”李琟恭敬道。

  李晟有此举,陆贽听了也是一怔,更莫说李怀光。但短暂的惊诧后,一股更为强烈的怒火在李怀光胸中燃烧起来。

  虚伪以极!

  天家使者一来,就如此装腔作势。这数月来给老夫穿的小鞋,姑且不论,那姚令言姚节度,难道就这么白死了?

  想到此,李怀光狠狠地瞪了儿子李琟一眼。怎地不提前说与我知,竟显得老子比儿子还不明大体般。

  李怀光刀子般的目光转回来,落在陆贽脸上。

  “陆学士,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区区几车粮帛,难解粮赐不均之患。但老夫我也知道朝廷眼下捉襟见肘,拿不出厚赏给咱们朔方军。不如这样,既然朔方、神策两军合营,将士们的衣食用度不宜异同,就请李副帅给神策子弟们略减衣饷,与我朔方军一致。”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