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谢时钦已率先开口。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说出的话却极其认真。
“是我带她出去的。”
意识到身旁的人是在维护自己,沈思淼有点怔愣。说起来,他们现在的关系,应该算是她单方面暗恋吧,毕竟从她醒来到现在,他从没有过任何类似回应她的感情的表示。
不过,谢时钦一向是闷骚型的,哪怕喜欢了也绝不轻易说出来。上辈子她唯一一次听到他说“我爱你”这三个字,还是两人被埋在废墟里。
虽然前面加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对不起”。
她也曾想过,他为什么要把这样两个不相干的词放在一起。它们实在扯不上任何关联,像两条平行线,终此一生都不会有交集。
可是,他偏偏就这么说了。
说得极其自然。
徒留下她一人为这莫名其妙的两句话苦苦思索,却始终不得解。
她甩了甩头,觉得自己如今纠结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前尘事前尘了,现下她把重心放在如何追回自己未婚夫上才是正经。
以如今的情况来看,谢时钦对自己还是有点情的吧,不然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想当年他对无意的女人是毫不留情面的。只不过,不知道这份情究竟有多深,能否扛得过未来一年来自老师家长的炮轰。
万一扛不住……
她甩了甩头,心想如果发现苗头不对,她就收敛些好了,总之要让自己在他心里抢先占个地方。
此时的李岳峰却已气急,两株好苗子不仅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谢时钦竟还当着他的面袒护沈思淼,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他突然想,且不管他们算了,只要不影响成绩,就由他们胡闹去吧,往后吃了亏就知道利害了。
他摆摆手,示意他们回去,那一副完全不想再搭理两人的表情,落在沈思淼的眼里,没来由地让她忍不住想笑。
鉴于两人还在李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她没敢放肆,但一出了门,她就再克制不住了。
谢时钦不明所以地望着她,他凝视着笑得格外欢的沈思淼,淡淡地开口:“酒店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
她立时噤了声,悄悄回头瞥了眼李老师已经关上的房门,唯恐他又突然把她叫回去骂一顿。
毕竟,受了刺激的单身狗,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理智这种东西存在。
她刚才便是在想,李老师如此看不惯他们俩,会不会是因为未成年的他们都已经“成双成对”了,而年逾三十的他还是独身一人。更何况,方才谢时钦的举动,完完全全就是在秀恩爱,给单身狗直接造成了一万点暴击,李老师把他们赶出来,大概是觉得眼不见为净?
沈思淼特别想把这个猜测和谢时钦分享,但两人现在这不清不楚的关系,说这种会引人遐想的话,似乎不太好。
她不由得扁了扁嘴,回到十七岁真是一个*烦。
由于沈思淼晚餐时的作死,这天夜里她又起了低烧。秦悦半夜醒来时,便发现她满头是汗,被子一大半都被踢到了床沿下,口中还喃喃不停。
病中的人声音细如蚊蝇,秦悦以为她难受,想要听清她究竟想说什么,便蹲下身凑到她身旁。
“阿钦,阿钦。”
含糊不清的声音,但那个“钦”字却格外醒目。
秦悦的脸黑了一下,这家伙还真是无时无刻都念叨着自己的小情郎。她站起身,倒了杯水,将退烧药又喂了一片到她嘴里,然后去浴室里将一条干毛巾打湿了,盖在她的额头上。
沈思淼不知自己又害得秦悦守了自己大半夜,梦里她发觉自己身处一片茫茫迷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帝都的雾霾都没有这么严重。她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那层层叠叠的云雾,却发现有隐约的亮光从不知多远的前方传来。
脚下的路只看得清五步远,她试探着往前走,确定落脚处是坚实的土地后,才渐渐大着胆子继续前行。前路未知,沈思淼走得很慢,不过那迷雾看着一眼没有尽头,实际上没过多久,她的视野就慢慢开阔起来。待到周围的景象全部清晰地映入眼帘后,沈思淼有点呆滞。
这是……
十年后的建筑风格。而她的眼前……
宁市植物研究院!
她回来了?
大难不死之后,又重新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可是,她抬起胳膊,发现自己仍是十七岁的模样,尤其是,身上穿着的还是入睡前换的睡裙。
宁市植物研究院位于主干道内里的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里,平常往来的人不多,但也不是全无人烟。此刻,已有三男两女从沈思淼的身边走过,然而,他们却好似没看见她一般,或疾行而过,或慢慢走过。
他们看不见自己。
沈思淼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大约……是梦吧。
她仰脸望着研究院的大门发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正迷茫间,两道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不疾不徐地走来,沈思淼定睛一看,一个年轻男子穿着笔挺的西服,一副精英模样,正是二十七岁的谢时钦。而旁面那个跳脱的女子……
则是她自己。
果然是梦啊,沈思淼喃喃自语。
二十七岁的沈思淼一脸欢喜,她挽着谢时钦的手臂,眉飞色舞地和他说着早上在微博上看到的趣事。谢时钦则脸色淡淡地听着,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但显然,正热情满满的沈思淼并未注意到,她早已习惯了谢时钦的寡言少语,知道他在听,她便已心满意足。
几十米远的距离,两人很快就走到了研究院的大门口。沈思淼仍兴致勃勃,谢时钦却忽然出声打断了她。
“淼淼。”他神色严肃地望着她。
沈思淼侧过头:“怎么了?舍不得我啊?”她调笑道。
谢时钦神色未变,只是即将出口的话仿佛难以启齿,竟半天也没说出来。沈思淼笑着打趣:“有什么话不能说的?难道你也把我的散粉当痱子粉用了?”
早前她在微博上看到的,说是一男子嫌弃女友的痱子粉效果不好,结果女友发现对方用的是自己的散粉,把男友暴打了一顿。
“没有。”谢时钦一口否认,“淼淼,我……”
“怎么啦?”沈思淼好笑地看着他,“有这么难开口吗?你再不说,我可就走了啊。”说着,她作势欲走进研究院的大门。
谢时钦却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他眼中浮出难色,却又仿佛下定了决心般,低声道:“淼淼,我们分手吧。”声音虽低,却很坚定。
沈思淼微怔,半晌扑哧一笑:“喂,你这是从哪儿看来的恶整女朋友的法子?胆子肥了啊。”
见她不信,谢时钦不知是喜是忧。他想再开口,却发现勇气只有一次,用完就再难重聚。沈思淼没注意到他眉间的怅然若失,她重新抱住面前的人,也不管门卫大叔可能会看到,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好了,你晚上不加班吧?五点半我在你公司楼下等你,咱们一起去东临街那家新开的日料店,秦悦说味道一级棒。”
她说完,就松开了搂着他腰的手,依旧言笑晏晏地走进研究院。
而谢时钦……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神色怔忪,似乎有难言之隐未曾出口。他原本垂在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目光始终定定地望向沈思淼离去的方向。直到许久之后手机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喂?”
……
“我知道了。”
……
他和那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大多数时间都是电话那头的人在说,谢时钦沉默地听着。他眉宇间的不耐烦似乎更多了,这种情绪在谢时钦身上其实很少见到,因此,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围观二十七岁的自己和谢时钦的沈思淼,不由得感到诧异。
他很不对劲。
从前沈思淼没察觉,而今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谢时钦的言行实在太不正常了。
她记得,这是2016年的夏天,他们订婚刚刚两个多月。
因为要预定酒席,筹备婚礼,他们的婚期定在了次年的元月,春节期间。而领证的日子,则选了11月7日,他们九岁那年第一次认识的时间。
沈思淼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似的,脸上的笑意从未淡过,嘴角更是快咧到耳朵后面了。然而现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沈思淼发觉,那时候的谢时钦,似乎并不如自己想象得一样高兴。
这个认知令她觉得不可思议,她甚至觉得,方才谢时钦说的分手,并不是玩笑。
而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
可是,怎么可能呢!
谢时钦怎么会想和自己分手呢!
云城地震时,他拼死也想保护自己的那一幕,至今仍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中。
这样的谢时钦,绝对不可能想要分手的!
一定……是这梦境出了错。
她闭了闭眼,想要快点醒来。这种不美好的梦,她一点儿也不想多待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