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下了药了,只是不敢放多而已。”苏禾直直地看着杨沁霜的眼睛,试图证实自己并没有说谎。
“是么?”杨沁霜在苏禾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扭头望着苏禾,“你可没有说谎?”
“万万不敢欺瞒太太,”月晖下苏禾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他这会子正叫唤肚子疼正躺在床上起不来呢。不信太太可以进去探望探望。”苏禾屏息凝神,姿态平静。
“那孩子本来就有胃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拿他的老毛病来诳我?”杨沁霜侧过身子,站在苏禾的对面,冷冷地盯着她。
“我没有……”几乎是脱口而出,苏禾微微舒缓了语气,“他来总柜一直不曾犯病,可这些日子三月之期临近,眼看我愚笨没能让他被赶出去,只好照太太您的意思,在他的茶水里……”
“啪”地一声脆响,杨沁霜的巴掌毫无预兆地扇上苏禾的左面脸颊,打断了苏禾的话。
“贱人,还在说谎!”杨沁霜厉声道,“砒霜是什么东西你没有听说过吗?只要你放上那么一点点你以为他还能平安度过几天?!以你的那些见识与脑袋让他滚出总柜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一直对你无比信任,而你呢?程佑礼才多大,来柜上才多少时日,他怎么可能把记账方法都能变了个花样让孟大掌柜和老太爷都赞不绝口?!你把我对你的信任视为粪土,这西式记账法的事儿,还能不是你在背后捣鬼?!”
女人特有的尖细嗓音在漆黑的夜里格外的刺耳。麻麻的痛感从面颊上传来,渐渐地化为火辣辣的疼,像是一把柴草,点燃了苏禾心头的怒火。
两世为人的苏禾,上辈子没有被任何人打过脸,就连爸妈都没有,可自从来了清朝,先是被程佑礼莫名其妙地扇了一巴掌,今儿又挨了眼前这个女人的一巴掌。程佑礼年纪小脾气躁也便罢了,可这个女人她算什么?她不过是个给人做小的偏房她凭什么扇巴掌?
苏禾昂起脑袋,死死地盯着杨沁霜的眼睛。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这两辈子攒下来的理智都在一晚上被狗吃光了,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暴躁,月光把她的眼白反射得格外明亮。
“你那是什么眼神?!”杨沁霜恶狠狠道,“一个不足挂齿的小丫鬟也轮到用这种眼神盯着主子了?怎么,活腻了不是?你就不怕我把你杀人的事情丢出去,看你会不会被浸猪笼?”
“我,没有,捣鬼。”苏禾一字一顿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究竟是谁杀了人,又是谁在背后耍那些自以为高明的阴谋诡计,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我是个小小的丫鬟,可身子正不怕影斜,我没有做任何亏心事我怕什么?杀人?你心里难道不比我更清楚?当年大爷的小妾李姨娘,是被谁给毁了脸?!”苏禾一怒之下口无遮拦地将怀疑多年的陈年旧事儿当着杨沁霜的面儿抖落了出来,这事儿还是当年从以前伺候李姨娘的碧儿口中得知的。
杨沁霜瞬间愣住,继而那浓妆艳抹的脸上浮上狰狞的表情,夹杂着惊愕、厌恶、愤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她刚刚落下的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此时已经握成拳头,像是被人拆穿秘密的本能反应,杨沁霜再次扬起巴掌,带动周围的空气呼的一声响,在月光下划过一道黑影。
苏禾本能地闭上眼睛,然而意料之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睁开眼,杨沁霜的手腕隔着丝绸的衣料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死死地擒住,僵持在空中。
目光调转,杨沁霜愕然地望着阻止自己的人——他穿着黑色的夜行服,一块黑色的布遮住了面孔,只留下一双清透的眼,皎洁的犹如空中的月。
苏禾的嘴角弯起淡淡的弧度,这套行头有些熟悉,四年前那个轻功极好的男孩子被自己的一块石头砸中,重重地摔了下来,一怒之下竟要杀掉自己,那指尖放在脖子上的触感,仿佛记忆犹新。苏禾没有想到现在的自己居然与他熟悉到能够天天见面,谈笑风生的程度。而晚上程佑礼不舒服苏禾去敲何筱川的门,他许久不曾开门,难道是因为他那时候便在准备这套行头,今晚要出去的?
“你是谁?你好大的胆子!”杨沁霜一把挣开自己的手臂,扭头对马车边早已呈防御姿势的几名家丁道,“快来替我抓住这个人,带回去我好好儿审问!”
何筱川脚步一挪,极快地挡在苏禾的面前,手中的长刀早已出鞘,反射出银色的寒光。
“你怎么来了?”苏禾的目光极快地扫过那质地坚挺的刀刃,顾不得刀的形状好生熟悉,在何筱川的背后小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几个家丁见他的架势不敢立即靠近,何筱川趁着空挡微微侧首,轻柔的声音带着玩味的笑意:“飞镖插在门框上的声音岂能躲过我的耳朵?恰逢我今夜刚好要出去,心想反正你多年前便知道我这‘秘密’了,今儿不妨帮你一把,让你欠我一个人情岂不更好?”话音刚落,苏禾来不及回答,几个家丁已经在杨沁霜的呵斥声下一拥而上。何筱川手中的长刀随意地扬起,带着慵懒的弧度,却恰到好处地挡下了四把刀锋,继而手腕一转,刀刃接连滑过四个家丁的肋骨下方,猛一用力,竟砍断了其中一把刀,咣铛一声落地。初秋的衣衫不厚也不算薄,苏禾不知该赞叹何筱川的臂力还是刀锋的锋利,那四个家丁的皮肤竟连同衣物被一道划开,直到鲜红的皮肉绽开,那些人才感觉到锥心的痛苦,手中的兵器纷纷落地,咣咣铛铛几声,伴随着连连的哀嚎,家丁们歪倒在地。
杨沁霜连退数步,笨手笨脚地爬上马车,嘴里还在骂着“一群没用的东西,酒囊饭袋”,一面在马车前方坐定,扯起缰绳想要自驾马车离开。
何筱川悠闲地用帕子一点点擦去刀刃上的血迹,笑问苏禾:“要不要我替你去追?”
苏禾抱拳道:“不了不了,她虽无礼,却好歹是程家掌大权的女人。我已得罪了她,岂敢再连累你呢?今晚真是谢谢你了,你方才帮了我家少爷,现在又救了我,我这份人情可欠得大了。”
“那就先欠着,以后慢慢还。”何筱川半真半假地说着,唰的一声将长刀入鞘,从怀中掏出几瓶治皮肉伤的膏药,扔给歪倒成一堆的那些家丁们,旋即随着苏禾离开了胡同。
离那几个家丁渐渐远了,何筱川也没有摘下遮脸的黑色丝绸,看他的架势,似乎还有正经事儿在后面。苏禾内心好奇得紧,却知道那是人家的私事,自己没有资格过问,便在岔路口再次道了谢,往总柜的方向回去。而何筱川,则以风一般的速度没入浓重的夜色中。
……
回到房间,程佑礼早已睡着,看来肚子不再疼了。洗漱过后,苏禾散着头发,坐在镜子前,将左边的长发夹在耳后,露出红肿的左脸。中指的指尖轻轻沾了清香的膏药,抹在面颊上,均匀地打着圈儿,凉丝丝的感觉渐渐渗入肌肤。
这一巴掌,我一定会还回来的,苏禾这么想着,缓缓塞上瓶盖,将桌上的梳子收进木匣里,放入抽屉。木制的抽屉磨擦着两侧发出轻微的响声,苏禾的动作尽量的轻柔。
突然,一个杏黄色的人影儿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镜中,苏禾先是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望向屏风:“少爷,你,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躺着,可别冻着。”
“你挨打了?”程佑礼没有回答她的话,懒洋洋地一手撑着屏风,“我看你往脸上抹膏药。”微哑的嗓音中带着浓浓的倦意。(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