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所考的财务知识对苏禾而言实在是轻车熟路,不论是清朝的还是新式的记账方式苏禾都能游刃有余。素来打酱油的胡斐早早儿地便深知这一点,于是在考试的前一天便对苏禾提出了考场捐助请求。作为同僚苏禾自然不好拒绝,加上上一场《周易》何筱川居然明目张胆地帮自己作弊,苏禾沾沾自喜至于竟有那么些有恃无恐的意味。
令苏禾没有想到的是,平日里以勤奋好学著称的黄淼同学居然也向苏禾伸出了求援之手,声称自己纵然使劲浑身解数也不知为何掌握不了熟练透彻的财务技能,为了不致考场表现太差,只好求援于近邻苏禾。既然《周易》受人恩惠在先,苏禾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考财务的那一天格外的炎热,入伏的天气无法令人惬意,早早等候在学堂里的苏禾等人不停地扇扇子,却收效甚微。时辰差不多,一个身材矮胖的老头儿拿着考卷走了进来,苏禾定睛一看,监考的居然不是张丘也不是何筱川,而是当初那个罚自己顶算盘的鲁先生!
苏禾的脸当时就绿了,她惨兮兮地看向胡斐与黄淼,可那二人居然没有什么不妥的反应。黄淼没有什么反应也便罢了,可胡斐啊胡斐,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当初被罚的滋味儿呢?
考试进行了一半的时候,胡斐果然有所行动,他开始向斜后方瞥视苏禾,苏禾会意地抬起头,一面也时刻提防着一脸严肃的鲁先生。胡斐开始了三人事前对好的暗语,苏禾一一把相应的数字比划给他看,可胡斐似乎不会的也太多了些,一直折腾个没完。苏禾两只眼睛简直要分头行动了,她吸取前车之鉴,坚决一秒也不放过鲁先生的动向,用目光对其进行实时监控。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胡斐似乎渐渐有所收敛了,极大可能是他不会的大概全部问过苏禾了。苏禾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没想到左边的黄淼又开始用那种无力又可怜的眼神看向苏禾。苏禾只好再次铤而走险。
苏禾以为一切顺利,可她不知道的是,看似迂腐的鲁先生早已将这三人的所有小动作尽收眼底。苏禾不知道她在这些先生的眼中有多么的引人注目——出身贫寒、天赋异禀、雌雄莫辩、见多识广、不识好歹,这是先生们普遍对苏乐这个“插班生”共同的印象。鲁先生放下书,摘下圆圆的镜片,双手背在身后,挺着肚子慢吞吞地走了下来,苏禾与黄淼早已先一步停下了所有动作。苏禾左手挡在帽边,遮住鲁先生那令人不安的视线,右手捏着毛笔漫不经心地浏览者早已完成的试卷。苏禾告诉自己要坚信鲁先生这种上了年纪的人是不可能有何筱川那种耳听八方眼观四面的本事的,可忍不住转笔的手指头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
可这是在清朝,用的是毛笔啊!
右手的三根手指忍不住一绕,空气中仿佛擦过唰的一声,一排螺旋上升的优美墨点瞬间扫在了苏禾的脖子到下巴之间的皮肤上,苏禾张了张嘴,无声地表示惊讶,立马掏出擦汗的手帕来处理墨点。
“你不用白忙活了,”鲁先生苍老的声音适时地想起,“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说着看向一旁低垂着脑袋胡斐黄淼二人,“无友不如已者。”
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举止不庄重就没有威严,态度不端正学习就得不到巩固,做人要忠诚守信。不和不如自己的人交往。苏禾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监考的先生在考场上说了这么一段话,无疑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掴了苏禾一巴掌。苏禾顾不上擦去脸上的墨迹,像一个做了错事的乖学生那般默默地站起身,黄淼见状立马跟着站了起来,胡斐虽然一脸的不赞同,但看到苏禾与黄淼都承认了,想来自己也没能躲过鲁先生的法眼,只好咬牙切齿地起身。
考场里安静得吓人,鲁先生接下来的话才让苏禾了解到考场作弊的严重性:“入奉德晟的第一天难道没有人告诉过汝等,商家最忌讳的就是不守信用么?想要考得一个你满意的成绩来,事先为何眼高手低不看书?既然事先没有温故,又为何要在这通明的学堂里冒天下之大不韪?汝等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学徒,尚未真枪实弹地在商圈里摸爬,就如此放肆,那将来倘若当真出了徒,岂不是要毁了奉德晟老号的名声?!”其他学徒眼神同情地望着他们。苏禾心跳如擂鼓,却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鲁先生是虚张声势还是当真如此严肃?仿佛看出了三人心中的不安定,鲁先生继续说,“苏乐,黄淼,胡斐,汝三人,取消此次应试资格,直接交予副大掌柜处理!现在出去,到门外站着,直到明天早晨。在惩戒方式定夺之前,先把《论语》抄三百遍。”
三百遍《论语》?!
不,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苏禾三人为何要交给副大掌柜?真有那么严重么?苏禾难以置信地看向胡斐,口型比划道:“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被抓着了这么惨?”
总柜的副大掌柜叫孔庆凡,此人虽然上任没有几年,可备受孟大掌柜青睐,一直被视为孟大掌柜的接班人。孔庆凡不过三十多岁,实在年轻,可前些年孟基胜带着奉德晟一路披荆斩棘的时候孔庆凡的确出了不少力。姚兴茂身为总会计师,对孔庆凡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虽然他没有像孟基胜那般欣赏他,可似乎也并不反对他担任大掌柜。然而苏禾并不是那么喜欢这位被看好的副大掌柜的。虽说人不可貌相,但此人尖嘴猴腮,一双豆大的眼睛总是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仿佛那人心里暗藏了无数龌龊,令苏禾隐约感到与此人做生意是会被倒打一耙的。
这回要被遣送到他的手里,苏禾有些担心起自己的命运来,最坏的打算就是被赶出奉德晟而且,就像当年的黄掌柜面临的那样,永远不会有字号愿意接纳这个信用上有污点的人了。可当年的黄掌柜的地位等同于如今的何筱川,毕竟做过一些有分量的事儿,负荆请罪甘愿去口外,也算是将功赎罪,反倒给自己换了一条活路。可苏禾呢?苏禾有什么?
三人排成一列,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出门外,而苏禾早已在脑海里搜刮着解围的办法。
夏日靠近正午的时候很热,苏禾感到屋檐外的空气在骄阳的照射下散发出腾腾热气,扭曲了视野中的景色。
“这回完蛋了,”黄淼抽抽搭搭道,“我娘一定会宰了我的。好不容易才进了奉德晟,还没出徒就要被赶出去了,都怪我,都怪我……”
“哭个熊!”胡斐怒道,“谁说要把咱们赶出去?咱不就是做了几个动作吗,又没说是作弊!早知道就应该据不承认!!你说是不是啊乐哥,你承认那么早做什么?”
苏禾没有答话。因为她看见一个黑色号服的大伙计隔着波浪状的空气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见学堂门外站了三个人,他虽有些诧异,却只是匆匆扫了他们一眼,便对屋里道:“鲁先生,鲁先生,您快出来一下儿,有桩棘手的事儿撂您头上了,赶紧地。”
鲁先生面色疑惑地走了出来:“我这在监考呢,什么事儿?”
大伙计附耳说了些什么。
鲁先生面色一惊:“什么?说数目不对,缺货?他们怎么要那么多,当初也不说明白?”
“是您弄错了,这回涉及的银子多,上头若是怪罪下来,只怕鲁先生您也担不了这个责。”大伙计面色凝重道。
“那帮蛮夷洋鬼子,”鲁先生愤慨道,“不会讲咱们大清国的话,说些叽叽咕咕的洋文,出了错儿又怪在咱们头上!”
“可银子在他们手里啊,货都出了那么大一笔,他们现在又不要了,这不还损在咱惠德香手里头?现在正在前厅闹腾着呢,何掌柜不在,当初是临时请的翻译官,柜上也没其他人知道他们那洋文是什么玩意儿,您说这可如何是好!”(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