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颜堂的生意依旧继续着,清晨,伙计听见胡同里有动静,不由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赫然发现胡同口出现一群官兵模样的人。伙计把抹布往肩头一扔,小跑着进屋,对掌柜道:“马掌柜,外头有些不对头啊,有官兵。”掌柜的抬眼瞥了伙计一眼,哼了一声道:“大惊小怪,几个官兵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这年头北京是越来越不平静啦,你我做好生意本分就成。”说完将瓦罐里的药膏分明别类舀进小瓷瓶儿里头,再在红纸上写上名子,用浆糊贴在瓷瓶儿上。
齐整却略显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大,直逼玉颜堂的大门。姓马的掌柜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头,他皱了皱眉,示意伙计出门看。小伙计应了一声,转身正要出门去,却见一个穿兵服的衙役走了进来,手中的大刀一指马掌柜:“是玉颜堂吗?”
马掌柜绕过柜台,弯腰拱了个手:“这位官爷,不知官爷这么早驾临敝号所为何事?”
衙役不屑地瞪了掌柜的一眼,抖开手中的布帛,清了清嗓子道:“玉颜堂京号,欠奉德晟货款计一万七千三百四十八两白银,以票据遗失为由,拒不认账。此等行为,无异于坑蒙拐骗,祸乱法纪,败坏民风,为世俗法礼所不容。本应将大掌柜马本涛打入大牢,然奉德晟数次向本官求情,念在初犯,免去牢狱之苦,现没收京号所有财物,将玉颜堂京号逐出北京极其周边二十四州县,永不得重返北京。京师顺天府尹,布尔察塔斯哈,宣——”衙役念完,手一招,两排步伐整齐的官兵手持军械,浩浩荡荡涌入,在掌柜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二话不说,举起大刀长矛就开始乱打乱砸一气。
“停下!快停下!”马掌柜好不容易回过神儿来,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了,立马伸手阻拦那些官兵,“你们这是做什么?咱玉颜堂犯了什么错儿了,怎么好好儿地就来砸人的场子??好歹给我个说法不?”
那么多的官兵单凭玉颜堂里几个手无寸铁的人如何拦得住,然而无人理会那掌柜的,径直上前里里外外乱砸一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店里已经面目全非,木条、药盒、瓶瓶罐罐碎了一地,阳光穿透而入,照到的空气里满是浮动的灰尘。
一个伙计赶紧偷偷溜走去通报消息,而这头的马掌柜再也按捺不住,破口大骂道:“一群生瓜蛋!好好儿地怎么尽是干些土匪的事情?!”他措手不及地趴在地上去捡那些被打烂在地的珍贵膏药,“瞧瞧瞧瞧……你们砸了这些宝贝,卖了你们一群狗娘养的都赔不起!”见无人理他,马掌柜索性往地上一躺:“你们要砸就先砸死我吧!”几个官兵不敢停手又怕真伤了掌柜的,只好收敛些动作,绕过掌柜的继续砸。
“啪啪”的掌声从门外响起,一声一声让喧嚣的屋子顿时安静下来。一个颀长的玄色身影悠哉悠哉地跨进来,清雅的声音随之而至,夹杂着浓浓的讽刺与傲慢:“马掌柜啊马掌柜,堂堂玉颜堂的京号大掌柜,年纪轻轻就被赋予厚望,想不到您,也有今天呐?”
官兵们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屋里的几个玉颜堂的人团团围住。
躺在地上的掌柜伸长脖子看清来人,冷哼一声道:“阁下莫非就是商圈里鼎鼎有名的何掌柜,天赋异禀,十三岁入奉德晟,十四岁去了杭州,十七岁一回京号便受重用,孟大掌柜与姚大先生身边寸步不离的爱徒何筱川?”
何筱川走近两步,俯视着地上的人,冷笑道:“敝人何德何能,竟然让马大掌柜能认得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啊。”
“哈哈……”马掌柜突兀地笑起来,然而笑容立马在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化为狰狞的面孔,“别高兴得太早,你们以为,咱们玉颜堂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砧板上任人宰割的小鱼吗?”话音刚落,方才溜出去的小伙计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竟顾不得众多的官兵,隔着人群对马掌柜歇斯底里地吼道:“掌柜的,不好了!他们听说都是官兵在此,全都不肯来帮咱们!”
何筱川这下明白马掌柜让那伙计去联系的就是当初要截杀苏禾的那群土匪,只可惜人家绿林不愿与官府作对,这下姓马的当真沦为刀俎下的鱼肉了。
马掌柜不肯罢休地咬着牙,胳膊肘撑着地面,恶狠狠地看着何筱川。
何筱川迎着他的视线缓缓走近,俯下身子,面带笑容地开口,却是对那些官兵道:“有劳各位官爷将这不知羞耻的‘玉颜堂’的匾额给我摘下来!”官兵们二话不说用长矛将匾额砸下,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颜”字当中被劈开。
掌柜的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却被何筱川一脚踩在胸口上,黑色的缎靴践踏着他的衣领,仿佛毫不费力地便让他难以翻身。还是那慵懒得不屑一顾的声音,自上而下:“掌柜的别急嘛,敝人不过是让您知道,跟奉德晟作对,在奉德晟的眼皮子底下耍那些见不得人的卑鄙手段,是个什么下场。有劳您随敝人去咱总柜坐坐了。”说完几个官兵将马掌柜反手绑起来,押往车上。
何筱川站在店里,环视着一片狼藉,嘴角浮上一丝满足的笑意。
……
苏禾握着手里的字条,那上面写着时间与地点。苏禾看着刚刚是傍晚的天空,焦急地等待着夜幕的降临,手心里竟渗出了湿漉漉的汗水。正当苏禾如坐针毡之时,程佑礼破门而入,他破天荒地脚步轻快、面带微笑地在苏禾的对面坐下:“喂,怎么不去吃饭?快去,大伙儿要开始了,虽然他们不知道,不过我心里最清楚,这次成功摆平玉颜堂,还是你跟何大哥的功劳最大……喂,喂,你在听我说话没?”
“我不叫‘喂’。”没来由的烦躁让苏禾反而变得较真起来,“我不饿,你赶紧回桌上吧,大伙儿都在等你呢。”
“你不去?”程佑礼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不去。”苏禾一手撑起脑袋,侧过身去,“这次是您的功劳,与我无关。”
“你是埋汰我呢你,”程佑礼站起身,绕到苏禾的对面,“我知道是你的聪明还有何大哥的狠辣才帮了奉德晟的,可你却把这个功劳让给了我,方才姚大先生还在夸我来着。本来嘛,你是我跟前的丫头,我也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可是,可是……唉,我也说不清,总之,总之我想谢谢你来着,你就给我这个面子,成不?”
程家嫡少爷程佑礼可能是这辈子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地与人说话吧,那语气竟让苏禾浑身不自在起来。苏禾叹口气,双手搭在程佑礼的肩膀上,凝视着那双墨蓝色的眼眸,正色道:“少爷,您不用谢我,只要您好了,咱们做丫头的也就心满意足了。最近我有些累,您就让我自个儿歇歇,不受人打搅,好吗?”说完拍了拍程佑礼的肩膀。
程佑礼直起了身子,看着苏禾片刻。换作以前,他早就开始无理取闹或是出言不逊了,只是今天他似乎懂事了许多,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默默地离开了屋子。
见屋门从外面关上,苏禾松了口气。她摊开手掌,手心里的字条已经皱巴巴的不成样子。苏禾起身找了一套黑色的衣服换上,她又要去面对杨沁霜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