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匆匆赶到约定的地点,果然见到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苏禾小跑着过去,在窗户下面低声道:“苏禾给太太请安。”
窗帘被人掀起,女人的声音穿来,在刚刚沉淀下来的夜晚里分外清晰:“我不是给了你三个月么,你以为时间还长吗?为什么才短短几天的时间佑礼出点子对付玉颜堂的事情就传到了老爷子的耳朵里,老爷子赞赏不已?你这几天都在干些什么?!”杨沁霜的声音出人意料的严厉,让苏禾不由一怔。没有任何寒暄,单刀直入地责备苏禾,可苏禾也不曾想到事情会传的如此快。
“回太太的话,少爷并没有与我进行交流,我也不曾料想他会有办法,所以……”
“你有没有说谎?”杨沁霜毫不留情地打断苏禾的话,“我让你监视他、陷害他,你是真的没有做到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两面三刀地对我说些漂亮话,却暗地里帮你那位小少爷?”
“太太明鉴呐,”苏禾猛地抬起头,“苏禾虽有几分小聪明,却终究是个女儿家,对生意上的事情一窍不通,如何帮得了他?只是苏禾在琢磨让他被赶出总柜的方法,兴许是慢了一步,哪知礼少爷当真有了些点子,便让他出了头。苏禾只忠于太太,即便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欺瞒太太啊!”
见苏禾话说得诚恳,杨沁霜的语气收敛了些,依旧是冷漠道:“我希望你这次不是在对我说谎,”她一面说着,一面玩弄着手上的戒指,“否则,对我说谎的下场,聪明如你,应当想象的到是怎样一副境况……”
“天地良心,苏禾若是有半句假话,甘愿受罚!”苏禾说得信誓旦旦,却在心里不断念叨:老天爷你开开眼,苏禾不想助纣为虐,千万不要应誓啊。
“还有不到三个月,你看着办。怕你办不到,我特地托人从元晟堂的掌柜手里偷偷弄来一副灵药交与你,必要之时说不定也能派上些用场。接着!”杨沁霜说完,一个瓷瓶从窗口扔了下来,苏禾伸手接住,摇了摇,动静不大,打开来看,隐约可见白色的粉末。苏禾抬起头:“这是……”
“你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这个吗?每天只要在佑礼的饭里加上那么一点点,哪里需要三个月,只怕一个月、十五天、五天,佑礼就要被抬出总柜了……”杨沁霜仿佛在说一件十分愉悦的事情,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可她这是在胁迫苏禾下毒!
苏禾默默地将瓶子攥在满是汗水的手心里,没有说话。
“啊,对了,”杨沁霜道,“若不是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这个,他究竟还是咱们程家人,我还是不愿意见他这一辈子毁了的,你自个儿掌握个度。”
“一切……谨遵太太的意思。”苏禾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弯腰行礼。
“哼。”杨沁霜冷哼一声,放下帘子,扬声道,“车夫,咱们回去吧。”车轮渐渐滚动,那马车颠簸着远去,卷起了苏禾心头一阵难以言表的愤恨。苏禾没有立即回奉德晟,只是找了家小茶馆坐下,丢了几个铜板要了一碗茶,将瓶里的粉末倒出一点在桌上。
白色的粉末带着或红或黄的杂质,苏禾借着桌上的油灯仔细地看着,忽然想起来,伸手将怀里的银手环取出来,微微颤抖地擦了一点儿那白色的粉末。不出几秒的时间,手环与粉末接触的位置出现了一块块的斑驳,虽然很少,但苏禾的心里却一片了然。她将粉末撒入大碗茶里,渐渐消失,无色无味。
这是砒霜啊。
清朝的砒霜纯度不高,所以会有硫杂质,硫与银起了化学反应,才出现了“黑斑”。可砒霜这个东西,多则致人死亡,哪怕是按照杨沁霜的意思,每天放那么一点点,哪里需要三个月,不出一个星期,程佑礼就要出现“怪病”了。
最毒妇人心,苏禾曾经最烦感这句话,可此时却又忍不住微微赞同起来。杨沁霜哪里只是想要他儿子程佑祈获得本属于嫡子的继承权,她根本是想置程佑礼于死地。可惜她选错了人,苏禾岂会因为那所谓三个月的期限,就陷入杨沁霜编织的陷阱中呢?
此时的苏禾开始重新思考当初夏冷玉的新婚妻子被害的事情——如果说事情当真如表面上看去那般是冬素所为,那么苏禾倒是要佩服冬素了,为了陷害苏禾竟不惜下血本,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奴婢,也敢铤而走险;可冬素是哪儿的奴婢?承德馆,杨沁霜所在的承德馆。再联想到婚礼那天出事的时候夏冷玉的反应,虽说喝多了酒,可一向内向又迂腐的夏冷玉的反应是不是有些大了?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从头到尾都是杨沁霜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呢?甚至……夏家那个短命的媳妇,或许是假死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在这个荒诞的年头,暴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年代,统治者们愚弄百姓的“同治中兴”,貌似祥和的光绪初年,任何事情都有太多的变数。
苏禾将碗里的茶倒了个干净,缓缓走出茶馆,路过一条臭水沟的时候,狠狠地将手中的瓷瓶砸了进去。我苏禾岂是能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人,苏禾如此想着,想要威胁我,我却偏偏不吃你那一套。
……
玉颜堂京号的股份被奉德晟买去,并入元晟堂麾下。而苏禾也在何筱川的耳边旁敲侧击地提议将原本玉颜堂的那份资产调整为元晟堂底下一个专营保养品的部门,面向女性市场,开拓化妆品和护肤品的伊始。何筱川诧异地听完苏禾的一番话,赞赏地笑道:“你这都是如何想到的点子?女人们的确愿意在自己的脸上花银子,你却打出了‘药妆’的名号,而不是那些晦涩的胭脂水粉一类,着实新鲜……”他看着苏禾的眼睛,微微偏着脑袋,好像又一次重新认识眼前这个人,“我真是想不通,你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为什么跟其他人那么不同……”
苏禾忍不住想笑,幸亏只是在何筱川面前随便说说,要知道,这个时候,就连日本的化妆品百年老号“资生堂”都还没诞生,苏禾的“药妆”理念虽然是借鉴后人的点子,放在这时候却是奇思妙想。
苏禾推辞道:“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你可不要当真。我只是考虑到那些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们的真实想法,毕竟你们这些大男人,又如何知道那些女儿家的心思呢?”
“哦?”何筱川微微抬眉,“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这句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
“诶?”苏禾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看向何筱川,可他却用手中的青花瓷茶杯遮住了嘴角的笑意。
苏禾一笑置之,没有再提,一看时候差不多,便将没吃的馒头用油纸包起来,顺便带上程佑礼的那一份儿一并揣在怀里,从桌边站起身,一手稳了稳头上的小帽子,笑嘻嘻道:“快到听课的时辰了,少爷只怕在睡懒觉还没起来,我得把早点替他送去,谢谢何掌柜的这顿早餐,回头见了。”说完小跑着离开。
与他们邻桌的一位学徒望着苏禾跑出去,以为苏禾是替程佑礼跟何筱川混脸熟的,便回头将手中的瓦罐摆在何筱川面前,讨好道:“嘿嘿,何掌柜早,这是咱老家的蜜枣儿,甜得紧,清肺养颜,补血润喉,您……要不要尝点儿?”
何筱川懒洋洋地放下筷子,漫不经心一句:“什么养颜补血,我又不是女人,少拿这些跟我套近乎。”
“呃……”小学徒吃了瘪,一句话堵得他不敢再说,只一个劲儿地点头,“您说的是,说的是……呵呵……”(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