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程佑礼想要回家的提议，苏禾一口回绝了。待在总柜不仅仅是逃脱杨沁霜监视的一个好法子，更重要的是可以学到很多基本的知识，而这些知识，倘若以后想要掌管奉德晟的股，是必须掌握的。除此以外，如今的这些学徒们，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就会成为未来的骨干，与他们之间建立起信任才会对程佑礼有好处。
可苏禾没有对他说这些，她只是摇了摇头：“不妥，回了家了那位太太还不知怎么变着法儿害你呢，窝在总柜反倒是安全，只要您乖乖地学，好歹是少东家，没人敢把您怎么样的。”
程佑礼虽然不情愿，但听了苏禾的意见，勉为其难地留下再试试。
……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北京的秋越来越深，不多久便下了今年秋冬的第一场雪。而后仿佛整个北京都安静下来，街道上的人们将双手放在袖子里，压低了帽子，沾着点点雪花的围脖遮住了人们的下巴，露出冻得发红的鼻尖。匆匆地步伐踏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成为了这静谧的城市中唯一的曲调。
这半年来苏禾以及程佑礼与柜上许多人变得愈发熟悉起来。苏禾经常与何筱川一起吃饭，或是一起帮忙做些柜上的事情。何筱川发觉她的确颇有才干，便要向姚大先生举荐她，却被苏禾拦下，理由是“我不过是一介女流，万一被先生们发现了，岂不是有失颜面”。
眼看着已是年关，程佑礼盼了整整半年的回家的日子一天天地临近了。他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先是课上缺席或是早退，紧接着又拉拢一帮同年的学徒们在总柜打起雪仗来，弄湿了几个账本儿。那些学徒们与他年纪相仿，也都是爱玩的年纪，有他带头，也玩儿得疯疯傻傻起来，总柜一时间鸡犬不宁。
而后理所当然是张丘跑着过来让他们“不要闹了，不要闹了”，可谁会搭理他呢。最后只好让何筱川前来，何筱川秉着“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直接将程佑礼揪出来，罚他顶着算盘站在围墙下头一天，算盘掉一次，罚抄书五十遍。程佑礼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照做了，直到天色暗下来，外面又下起了雪，雪花落在他的肩头还有他顶着的算盘上，远远看去，活像宫里的格格宫女什么的。
苏禾坐在何筱川那里，用暖炉暖手，见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而程佑礼依旧穿着白天那件薄袄，不由站起身道：“算了算了，外面的雪这么大，让他回来吧，在这么下去得成雪人了都。”
“哎，别，”何筱川懒洋洋地拦住她，“他的性子那么不受拘束，你等着，不多久他就会自个儿跑回来的，还会对咱们大吼大叫，你信不信？”
“我不知道，”苏禾无奈道，“那我去拿件儿厚衣裳给他披上吧。”
……
苏禾抱着一件棉袍踏进雪里，路途短她没有打伞，雪花轻飘飘地落下，还夹杂着几粒硬硬的雪子儿。苏禾朝程佑礼走过去，他双脚站的地方已经形成了两个相连的雪坑，可依旧一动不动地顶着算盘，瞧这架势，似乎要站到天亮。
苏禾尚未开口，程佑礼便率先问道：“你从哪儿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太冷了。
苏禾回头望了望自己的一排脚印，很明显地提供了答案，不由笑道：“你何大哥托人买了些糖炒栗子回来，这会子还热着呢，让我唤你回去吃，顺便暖暖身子。你也别在这儿站着了，冻着怎么办？”
“哼，”程佑礼冷哼一声，僵着脖子将眼神侧向一边，满是不屑，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丢下一句，“他明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让我站‘一天’，那我偏要站到明儿上午。”
“别胡闹了，”苏禾抬手打掉他肩头的雪花，这才发现他不知不觉已经长高了许多，竟比苏禾高出一小截儿了，“他不过随口说说，什么‘一天’，不就到今儿晚上么，现在天都暗了，你午饭没吃，晚饭也没吃，这么下去就等着你爷爷向我问罪吧。”说完将手中的棉袍抖开，替程佑礼披上。
“我不要！”程佑礼伸手一挡，头上的算盘一个不稳，啪啦一声掉了出来，砸在了雪地上。这时候便有学徒趴在窗口叫道：“哦哦哦，掉了一次，罚抄五十遍！”
“都怪你！”程佑礼暗骂一声，蹲下去自个儿捡起算盘，拍拍上面的雪花，又要往头上顶，却被苏禾一把拦住：“你怎么还是这么个犟脾气呢，不说了让你回去了么，你偏要站这儿，给谁看呢？你何大哥还不是为你好，你跟他赌什么气呢？”
程佑礼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吐了口气，姑且一松手，算盘就落入了苏禾手中。他粗鲁地拽过苏禾臂弯里的棉袍，胡乱地往身上一裹，对苏禾道：“去让他们给我做饭，本少爷饿死了！”
苏禾不由笑了：“这才是嘛，饭早就吩咐下去了，正热着呢。走走走，赶紧进屋，这雪啊，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
程佑礼刚随着苏禾走了两步，忽而停下来：“等等。”说完蹲下去背对着苏禾不知捣鼓了些什么，随即起身，往何筱川的房间走去。
刚一开门，程佑礼的眼神便投降正在看书的何筱川。几乎是同一时间，程佑礼放在袍子底下的手伸了出来，手上捧着一大块雪花，嗖的一声往何筱川的方向掷去。在短短的时间内，何筱川眼明手快地竖起手里的书，那雪团啪的一声砸了上去，散落成好几片。手中的书本渐渐撤出，露出何筱川云淡风轻的笑意：“哟，少东家总算是回来了。”
苏禾没有意料到程佑礼的举动，赶紧对何筱川笑道：“他跟你闹着玩儿，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谁跟他闹着玩儿？！”程佑礼不耐烦地接了苏禾的话，冷哼一声，转身朝外走去。
难道他进来就是为了用雪团砸何筱川一下？
“哎，少爷，你不吃点儿炒栗子？你屋里的暖炉还没支起来呢……”苏禾对着门口喊道。
果然程佑礼大步走了回来，一把拉起苏禾的手腕，狠狠地往外拖：“你这臭丫……你这臭小子竟在这儿吃喝玩乐，还不快回去给本少爷烧水、支炉子、泡茶、送饭？”
……
程佑礼终于吃上了饭，他从没觉得一顿饭这么好吃过。就在这时候，胡斐敲门走了进来：“佑礼，外头有人来找你呢。”
“找我？”程佑礼说着与苏禾对视一眼，两人心底担心的都是杨沁霜，“来人是男的女的？”
“男的男的……”胡斐一脸茫然道，“现在在外厅候着呢。”
“快让他进来啊。”
“好好好……”
不多久一个身穿深色家丁服的男人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好了，少爷，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