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沁霜在心底盘算了许久,却并未立即将程景洵的意思告诉苏禾。她这几日心情极差,自己毕竟也是个中年人了,虽说平日里保养得尚可,可终究跟那些十六七的女孩子们是没得比的,不由自责:到底是自个儿平日里太疏忽了些,本不该将适龄的姑娘留在大爷身边,这丫头们中间儿,最不缺的就是小妖精们,一个个儿地整日没事儿,只想着巴结主子。想当初那三爷收了小妾,三奶奶就巴巴地跑过来向自己哭诉,若不是自己伸手帮了她一把,估计以她的性子,早就失了宠。今儿这档子事儿反倒轮到自己头上了,若是迟了一步,大爷收了她,恐又是个麻烦的事儿,还不如趁她没个名份的时候先把她清理干净。
杨沁霜这么想着,却不由惋惜,苏禾是个不错的丫头,也没什么心眼儿,平日里给自己还带来了不少快乐。若是下狠手修理她……杨沁霜摇了摇头,她既然尚未入门儿,就犯不着把事儿做绝,姑且留给她一条活路。
杨沁霜斜倚在榻上,心底不停地琢磨着。就在这时候,一个婆子进来报:“太太,不好了,东曜阁出事儿了,礼少爷失足从屋顶上跌了下来,怕是折了足。”杨沁霜不免烦躁:“这是怎么回事儿的,好好儿地怎么跑屋顶上去了?又如何摔了下来?!”那婆子道:“本是和表少爷、槿小姐他们几个丢沙包呢,谁知给丢房顶上了,礼少爷就跑上去拿,谁知瓦檐青苔滑,脚一踩,沙包没拿到,整个人连带着几块青瓦都给摔了下来!”
杨沁霜一面起身一面换衣裳:“大夫请来了么?”
“这回是新来的余郎中,已经去了。”
杨沁霜整装完毕,满心烦躁地懒洋洋道:“那领路呗。”
“是是。”婆子点头哈腰,方才转身。
杨沁霜去了东曜阁一看,果不其然,那程佑礼躺在床上,脸色难看,余郎中正给写方子。杨沁霜原本头绪繁杂,见了此景,不由灵光一闪,当即将那郎中叫了出来。余郎中初来乍到,虽医术不错,但为人谨慎、胆怯,见了当家太太,不免有些拘谨。
四下无人,杨沁霜拿绢儿捂着嘴巴笑道:“余郎中不必如此拘谨。我叫你出来,不过是想问问佑礼的病情如何。”余郎中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一一道来。
杨沁霜道:“既然只是骨裂,看来并未无大碍。我这儿有个忙让你帮我,你尚年轻,若是肯答应,半年之内我定会亲自向大爷举荐你,让你得到去元晟堂做个起码二掌柜一类的职位,不知余郎中意下如何?”
余郎中哪里会想到有如此好事儿,简直是遇着贵人了。当即拱手连连道:“太太的恩惠小的岂有不受之理,小的惶恐,不知如何可帮到太太?”
杨沁霜早在心底盘算好了要说的话,不慌不忙道:“余郎中有所不知,我家佑礼这孩子,打小就是一药罐子,只怕吃多了药,小小年纪少不得有些不好。既然这骨裂并无大碍,那就请余郎中开一些滋补中成的方子,让这伤啊,‘慢慢儿’好,犯不着那么快,一点儿一点儿地好起来。余郎中可懂我的意思?”
余郎中虽然胆小,却不是傻子,他稍加思索,便拱手道:“太太的意思小的明白了。太太想让礼少爷的病什么时候好,那这病就什么时候好。”
杨沁霜很是满意:“你倒是机灵。不过你可别把我给想成什么恶人了,我不过是看不得这孩子真成了药罐子,等这些日子过去了,你大可恢复正常的药,让他快快好起来。”余郎中俯首称是。
于是苏禾的事情因为程佑礼的意外而暂且搁置一边,这也为杨沁霜提供了充足的准备时间。蒙在鼓里的苏禾依旧时常去承德馆那头,只不过程景洵担心她年纪小而被吓到,故而没有亲口提及此事。杨沁霜的说法儿便是“待佑礼的事情妥当了再说”,程景洵琢磨着纳了苏禾乃是板上钉钉是事儿,故而由他去了。
程佑礼的伤托了甚久不见好转的迹象,脚上的伤引起了低烧,整个人如同打了霜的茄子般萎蔫不已,头痛无力,整日躺在床上,只喝些稀饭。程景洵近几日被生意上的事情分了心,便把事情都交给杨沁霜。杨沁霜忧心忡忡地告诉程景洵道:“佑礼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了,以前也没出过这事儿啊?哪有人跌了腿脚却这么多天不见好的?再这么拖下去只怕会有麻烦。”程景洵不悦道:“奇了怪了,小跌小伤还有元晟堂的郎中治不好的?明儿把那郎中给换了,请元晟堂的老先生过来!”杨沁霜心底一急,劝道:“哪儿啊,那郎中是之前赵郎中的得意门生,医术没有问题。我怕是这府上有什么东西不干净,小孩子通灵,那不干净的东西就附在了佑礼身上也未可知。”
程景洵疑惑地看了一眼杨沁霜,杨沁霜也是一脸“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样子,戏做得很足。程景洵叹口气:“我也怕你是病急乱投医。若实在是没法子,你且去请先生卜上一卦,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巫蛊了孩子吧。”
……
于是杨沁霜秘密找到了京城最有名的诸葛真人。诸葛真人双目失明,据说算命极准,在京津一带也算是妇孺皆知了。他为人古怪,每日也只有清晨一个时辰才会替别人算命,其余时间一概不理。杨沁霜特地起了个大早,见到诸葛真人后,先是问候过,便开门见山道:“诸葛真人据说是孔明之后、神机妙算,不知可有算到在下今日来所为何事?”诸葛真人笑道:“太太是来给老夫带来意外之财的。”杨沁霜微微吃惊,不由笑了笑:“诸葛真人果然神机妙算,名不虚传,今儿算是见识到了。”于是杨沁霜将程佑礼的八字报了出来:“今儿我来,不是要您替他算命,而是要您替我写一张单子。照着我的意思写,银子、珠宝,自是少不了孝敬您老人家。”
事成之后,杨沁霜将诸葛亲笔写的单子递与程景洵手中,程景洵看过,诧异道:“今年佑礼犯了太岁?”杨沁霜点头:“可不是。又恰逢本命年,事儿都撩一起了。说正月初六该避风、避生人的,竟不知道,没有照做,今年便有灾情。果然是准,这就犯上了。”程景洵继续仔细看那单子上所写:“那这消灾的法子又是什么东西……‘庚申阴人,东土嘉谷’?”杨沁霜看了看,蹙眉道:“这……沁霜才疏学浅,实在不知。”
“‘庚申阴人,东土嘉谷’……”程景洵负手而立,念叨着,“庚申,庚申年;阴人,即女子;东土……莫非是日本?东土嘉谷,难道是日本的粮食不成?庚申阴人乃庚申年出生的女子也便罢了,可东土嘉谷则行文不通,莫非要佑礼自此只吃日本的粮食?”
杨沁霜暗自思忖,笑道:“先别管那么多,先问问看咱府上有多少庚申年出生的女子。把她们都挑出来,再做定夺。”程景洵点点头:“各人的生辰八字也都在夏管家手中,你去细细看过。”
“成,这事儿就交给我了。”杨沁霜大喜,她心中自然明白“东土嘉谷”什么意思,因为分明就是她自己的意思。只是她得慢慢来,让程景洵自己发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