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程佑礼发了脾气,要她们“滚”,几个丫头也识趣儿地往外走去。
见芷幽和婷绣走开,苏禾心下道,程佑礼不过是小孩子心性,该不是真的要她们不管他的。倘若现在对他置之不理,他虽嘴上不说,但心里定会记恨。芷幽与婷绣是东曜阁的老人也便罢了,可对于苏禾,只怕他日程佑礼会愈加刁难她。想到这儿,苏禾忽而折回头走到床边。
程佑礼皱着眉头偏过脑袋:“谁让你回来的?不如我死了算了,你们一个个儿地也都清静了。”
苏禾笑了笑:“倘若是你奶妈在,你断不会让她‘滚’。”
程佑礼抬头望向苏禾:“你提她做什么。她是我奶妈,我当然喜欢她。”
苏禾环起手臂:“那我还是你的丫鬟呢。”
“你太不听话。”程佑礼厌恶地轻嗤一声。
“哦,这样哦,你这是什么表情?肚子还是疼?”苏禾说着挨着床边坐下,一把拉过程佑礼,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哪儿疼?我帮你揉揉。”
程佑礼皱眉看了看苏禾揽在他手臂上的手,冷声道:“不要你揉。叫婷绣过来。”
“哦,那好。”苏禾猛地撒开程佑礼,说着站起身,“我去叫她,少爷等着哈。”
“哎,”程佑礼一急,“有你这么当丫鬟的么?我都快疼死了你真要走啊?”
到底是个小孩子,不过是嘴硬一些而已,苏禾并不计较,又坐回去,伸手在程佑礼肋下三指处按了按:“是这儿疼?”
“再往上一点儿。”
“这儿?”
“往下一点儿。”
“这儿?”
“差不多吧,你怎么这么笨,奶妈每次都一下子就能找准。”
“我又不是你奶妈。”
“你太笨了,将来谁要是喝了你的奶也会笨的。”
“胡说些什么,”苏禾汗颜,“你的胃疾看过郎中了么?郎中都怎么说?”
“打小就这毛病……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叫你揉你就揉。”
“……”苏禾只得干巴巴地替他揉肚子。见程佑礼额上的小汗珠渐渐消去,便知他不那么疼得厉害了。这时候芷幽端了煨好的药走了进来,瞧见苏禾替程佑礼揉肚子,眼中滑过一丝诧异,走了过来。苏禾见状,本能地伸手去接碗,哪知道芷幽的手往右边一让,苏禾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芷幽道:“苏妹妹还请起来,我得喂少爷喝药呢。”
苏禾点头,起身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芷幽一勺一勺地喂程佑礼喝药,却发现程佑礼斜倚在床头,夹着一丝思量的眼神正随着苏禾的动作在屋子里游走,乃至药汁顺着嘴角滴落在衣襟上都没有注意。芷幽用帕子替程佑礼擦嘴,手却一把被抓住了。程佑礼放下芷幽的手,满眼错愕地看着她:“你吓我一跳。”
芷幽笑笑:“药流出来了,我替您擦呢。少爷下巴漏?”
“你下巴才漏!”程佑礼不服气地瞪着眼睛。
……
过了几天,赶上程景洵来东曜阁检查程佑礼的功课,苏禾便得了空儿,去老屋看看邱若柯。见了邱若柯,她的面色倒是比以往更红润了几分,气色也愈发好了。苏禾笑道:“哪知道我走了你倒是日子过得不错,看来我确是多余的了。”邱若柯拍拍她的手:“哪儿的话,虽然大爷给调过来的丫头手脚勤快得很,不过我一直很挂念你,前几天托人订做的洋装送来了,正想穿给你看看呢,不料这几天身子有些不舒服,就没能去看你。”
“哪儿不舒服?”
“也没什么,就是想吐。”
“想来是吃坏了肚子。”苏禾道,“跟东曜阁那位少爷一样呢。”
“对了,你在那边可还好?佑礼那孩子没刁难你吧?”邱若柯关切地望着苏禾的眼睛,仿佛倘若苏禾说了什么糟糕的遭遇,邱若柯心里的愧疚之意就会翻涌而出一般。
见了她这般,苏禾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摇摇头:“倒也还好,我也没能跟少爷说上几句话。”想到了夏冷玉的事情,苏禾心里一阵惋惜,却并未开口。既然邱若柯没有提起,想来夏冷玉也根本没来老屋找过她。
邱若柯这才舒心地笑开了:“我就说嘛,阿禾这样的女孩儿,定是能讨所有人喜欢的。嗯,这样……你在东曜阁倒也不错……月例银子没动你的吧?”
“还加了五吊呢。”
“那敢情好……”邱若柯说着脸色一白,苏禾只听她道一声“又来了”,便见邱若柯扭头冲着地上正干呕着。
苏禾忙起身拍着她的背,递上绢儿:“这又是怎么回事儿?你说的‘不舒服、想吐’就是这个?”
邱若柯擦了嘴:“可不就是这个。时不时地闹一回,心里直恶心。”
“那吐出来了吗?吃坏了肚子吐出来也就好了,否则岂不肚子胀?”
邱若柯摇摇头:“哪里吐得出来。”
“藿香正气水可喝了些?”
“那个不顶用。”邱若柯叹口气。
“这样子多久了?”苏禾觉得事情有些不可儿戏。
“挺有些日子了。”
“那怎么不叫郎中过来给看看呢?我去找余郎中去,礼少爷的病就是他给瞧好的。”苏禾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哎,”邱若柯拦住她,“让德顺去吧,省得你跑来跑去了。”
……
余郎中很快就来了。依旧是那张诚惶诚恐地脸,他胳膊上挎着药盒,步伐匆匆地赶来。
替邱若柯诊了脉,余郎中脸色微恙。这脉象很典型,丝毫没有可差错的余地,确确实实就是喜脉,也就是小老夫人有喜了。可是……余郎中想了想老太爷的样子,这几年老太爷的身子并不大好,也是六七十岁的人了,若老来得子,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可万一是自个儿给诊错了脉,这罪责岂不是得自个儿担着?那前些日子跟太太说好的到元晟堂里头当坐馆郎中的机会岂不是泡汤?
余郎中觉得此事需得谨慎,得先问问太太的意思。于是他顺手开了滋补养身的方子,笑眯眯道:“小老夫人不必担心,这脉象乃是操劳所致,只要这几日注意休息,不要剧烈运动,吃些温性不刺激的食物,过些日子就会自己好了。”
“真的?”邱若柯道,“可我没有操劳啊?”
余郎中呵呵一笑:“夜里注意休息,量力而为。”
邱若柯听了,脸唰的一红,低下头不再多问。
……
杨沁霜蹭地从座上起身,惊讶地看着余郎中:“此话当真?……老夫人真的有了?”
余郎中连连点头:“小的不敢马虎,脉象的确如此。”
“奇了……奇了……”杨沁霜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小老夫人年轻也便罢了,可老太爷已有六十好几,这老来得子的喜事儿还真落到咱程家了?咱程家这几日倒是双喜临门了?……余郎中,你怎么看?”
余郎中诚惶诚恐地拱手:“小的不敢妄加揣测。”
“你怕什么,这儿又没别人。我是问你,你看看老太爷的身子骨怎么样?”
“前些日子替老太爷做过定期诊视,虽无大恙,但常有牙疼、头晕的症状,身子比较虚,胃口也不大好……所以……”余郎中低着头,抬眼小心打量杨沁霜的脸色。
“我明白了……”杨沁霜笑着点点头,伸手拿了架子上的一块黄玉貔貅递与余郎中手中,“我今儿手中没什么值钱的,这是暂时赏你的,小老夫人的‘喜事儿’先别声张,你做的不错,以后只听我一个人的,你能拿到更多好东西。”
余郎中连连道谢:“谢太太,谢太太……那元晟堂的事情……”
杨沁霜了然道:“我记着呢。”
……
苏禾离开老屋,德顺道:“郎中都说了些什么?”
邱若柯释然地笑笑:“说我多休息休息,不用太累。无妨,我就说没什么大事儿么。”
德顺俯身凑近邱若柯,一手抚上她的额头:“还好,不烧。”
“别瞎操心。”邱若柯拿开德顺的手,“倒是你,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德顺笑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邱若柯看着他,半晌,才道:“担心你以后该怎么办,难不成一辈子在这儿当家丁?”说完忽而又有些后悔,忙闭了嘴。
德顺眼神辗转了一番,继而笑道:“伺候小老夫人呗。”
“伺候我一辈子?”邱若柯又忍不住问。
“不成吗?”德顺回视着邱若柯的眼神。
“那倘若我死了呢?……”邱若柯话一出口,便被德顺捂住了嘴,嗔怒道:“瞎说。”
邱若柯固执地拿开德顺的手:“我比你老!”
“你是比我大,不是比我老!”德顺难得较真,“你若是老了,我也老了。”
望着德顺的眼神,邱若柯忽而觉得好难过,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糊涂,十几岁的年纪偏偏嫁给程和铭那个老头儿呢?都怪自己那对迂腐的爹娘,光图程家的银子,竟把自己的独生女儿送给人家做填房,填房!有钱又怎么样?自己不还是过得不如一个小丫鬟来的惬意?早知如此打死也不做这个小老夫人了,到现在连个自己的孩子都没有。跟程和铭的关系也是忽冷忽热,自己哪里知道那个狐狸老头子整天在想些什么?怕都是生意上的事情吧。还好后来遇着德顺了。
还好有德顺。还好有德顺。
邱若柯握紧了德顺的手,心里不断地默念。
就在这时候,有人敲门。
邱若柯忙松开德顺的手,示意他开门。
来的是西屋的丫头:“德顺小哥儿,那头缺人手,你去帮个忙?”
德顺立即会意地扭头对邱若柯道:“那德顺先过去了。”
邱若柯不以为然地点点头。
出了门,德顺方问那丫头:“老太爷叫我?”
丫头点点头:“是了是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