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西亮着灯。
金条儿停在门口，扭头望着苏禾，一个丫头从屋里蹿出来，一见金条儿，立马上前抱起它，嗔怒道：“臭东西，到处乱跑，让我好找！”见这丫头正是衡娟，苏禾走上前去。
“诶，苏丫头，你…你啥时候回来的？方才在老太爷屋里瞧见一小子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是你弟弟？”衡娟诧异地望着苏禾。
苏禾这才想起衡娟并不知她扮男装的事情，点点头道：“今儿听说府上出了事儿就赶回来了，接我弟弟的班儿。……不过方才金条儿跑到东曜斋去找我，我瞅着有些不大对劲儿，”苏禾说着踮起脚往屋里望去，果真见屋里来了别人，“有人来找小老夫人？还是别的什么？”
衡娟的脸色黯淡下来，她小心翼翼地回头望了一眼，腾出一只手将苏禾拉近，低声道：“是夏管家，领来了几个下人，在屋里头说事儿呢，我也不好在一旁听，就出来了，顺道儿寻这臭东西。”
“夏管家？”苏禾微微皱眉，夏管家插手的事儿多半是杨沁霜的意思，于是小声道，“老屋的事儿不是一直由谢管家操办么，什么时候轮到他了？”
“你竟不知，”衡娟儿诧异道，“方才佑字辈儿的几个少爷小姐们先回去了，屋里只留下几位爷，谢管家也在。老太爷去了，谢管家当即递了辞信，要告老回乡下老家去。大爷念他年事已高，比老太爷还年长几岁呢，这几年留在程家还不是给老太爷做个伴儿的，就由他去了。虽然他得过了头七才会回去，不过从今儿起府里的大小事情包括老屋，都是归夏管家管的。”
“倒是便宜他了，只怕他又做出什么事儿来欺负咱们小老夫人。”苏禾自知不妙，拉了衡娟儿就要往里去，“走，咱们进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哎哎哎，先等等，”衡娟手上一用力，拉住了苏禾，“我们就这么进去的话…万一冲撞了……”
“你倒是连夏管家都怕了，他又不是什么主子，这样吧，你是老屋的大丫头，你先进去附耳给小老夫人递个信儿，告诉她我马上进去，让她装作我是被她叫来做事儿的，不就成了。”
“嗯……”衡娟想着点了点头，把金条儿往苏禾怀里一塞，“我这就进去。”
隔了少顷，苏禾念到时候应当差不多，便放了金条儿，步伐轻盈地进了屋，径直往邱若柯的方向过去。苏禾清楚地感受到几束锐利的目光投向自己，她平静地站在邱若柯的身后，一如当年在老屋里当丫头的时候那般，抬眼望去，恰好对上夏管家质疑的目光。屋里的本就十分压抑的空气顿时又阴冷了几分。
邱若柯抬头看了一眼苏禾，苏禾瞧见她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沉寂已久的哀愁再次从那双眼睛中汹涌而出。
她是个有着八个多月身孕的孕妇，竟要遭受如此的伤痛。苏禾心下有些不忍。
“所以……大体也就是这么个安排，既然如此，”夏管家接着道，“小老夫人两日之内准备好，咱们就可以启程了，城外自会有人接应。”
什么？苏禾从夏管家的话中听出些眉目来，两日之内，启程？程家大丧，作为正妻的邱若柯不留在家里，跑到外头做什么？更何况她离临盆也不远了吧？
“我……”邱若柯话中缺少底气，内心仿佛在挣扎着。
“且慢，”苏禾接了话头，她害怕邱若柯有些软弱的性子会一口答应下来什么荒谬的请求，“还请夏管家说个明白，小老夫人今日悲痛憔悴，无暇思索您话里的意思，还有劳夏管家让苏禾也能清楚。”
“苏禾，”夏管家冷着声音道，“别忘了你早就不是老屋的丫头了，这么晚了不在东曜斋伺候礼少爷，跑来老屋插什么嘴？在程家当下人，就要遵守程家的规矩，这话你几年前来程家的第一天，难道没有人对你说过吗？”
苏禾尚未答话，便听邱若柯道：“夏管家，苏丫头她……是，是我让她来的，她在我身边久了，很多事情，由，由她替我定夺……”
“可小老夫人，”夏管家明显放缓了语气，“您方才可是答应得好好儿的，现如今怎么又能反悔呢？”
苏禾微微有些吃惊地看向邱若柯。
“我……我没有答应，我只是说让我再想想……”从苏禾的眼神中会意，邱若柯接着道，“这事儿您还是说给苏丫头听听吧。”
苏禾看得出夏管家气得咬了咬牙，但是他没有逾越到对小老夫人发火儿的程度。他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对苏禾道：“事情是这样的，如今府上要大办老太爷的后事，灵柩要在家里停留三日。可小老夫人的产期已至，按照规矩，是万万不可留在府里的。不仅如此，城里也不行，得到城外去生孩子。所以……我就奉命通知小老夫人，两日之内接她出城，城外已经安排好了住处。”
夏管家的口吻出奇得平淡，仿佛在叙述一件生活中的琐事，仿佛在唠家常，丝毫没有意识到方才他的那番话对一个孕妇而言是多么得残忍。
“奉命？！”苏禾冷笑道，“夏管家是奉太太的命吗？”
夏管家挑挑眉：“呵，大爷和太太都是这么个意思，这是规矩，不是任何人的意愿可以左右的。”
“这规矩又从哪儿来？”苏禾语气中带着讥讽，“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夏管家显然是失去了耐心，他再次恢复那种训斥的长辈语气道：“看来你作为一个丫头还不称职，还有许多事情得学。你难道不知道，临盆的孕妇不出城，会与她家里的逝者血气相冲，死人身上会流血，家人会有血光之灾么？！”
苏禾被这一番迷信的谬论弄得哑然失笑。在她一个现代人的眼里，这是多么的荒诞不经，可夏管家却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笑话，城里到城外这么远的路，路上积雪深厚，天寒地冻，城外的屋子自然没有家里的条件。这么长的过程，万一有个什么不测，你如何向老太爷交代？”苏禾余光瞥见邱若柯的眼角开始溢出泪水，她接着道，“夏管家您，负的了这个责么？”
夏管家皱了皱眉：“半年不见，你脾气倒是长了许多！一路上有程家的人手保护，怎么会让小老夫人蒙受不测呢？你未必也太小看我身为管家的职责了。”夏管家显然不愿意多说，他站起身，示意随行的家丁一并跟他走，继而向邱若柯一拱手，“小老夫人莫要听些莫须有的说辞，您大可放心，我手下的人定会护您周全。就按着咱们方才定下的，后天一大早自会有人来接您。告辞。”说完不待邱若柯答应，便领着那几个家丁浩浩荡荡地走出门去。
衡娟死死地瞪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凑过来咬牙切齿道：“这帮杀千刀的走狗，老太爷前脚刚离了人世，这帮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东西就来坑害咱们小老夫人，我呸！”
苏禾知道这一路去城外生产的风险，可要劝服心怀鬼胎的杨沁霜和思想陈旧的几位老爷让邱若柯留在府上生产简直是不可能。雪天路滑也便罢了，城外条件差也是意料之中，可苏禾最怕的是杨沁霜会动手脚。作为东曜斋的丫头，苏禾已经失去了去找程景洵理论邱若柯安排的资格，而杨沁霜想整苏禾还来不及呢，又岂会听苏禾的意见。
苏禾深思后，下定决心道：“倘若他们真的要把小老夫人送出去，那我就跟您一块儿出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