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突如其来的说话声让苏禾二人吓了一跳,脚下一个不稳,程佑礼便从滑溜的墙瓦上给摔了下来,连带将苏禾也扑倒在地。两人狼狈地从带着露水的草地上爬起来,这才看清了说话的人,正是这院儿的女主人杨沁霜,她手执一把丝扇,轻轻摇着,以一种看好戏的表情注视着二人。
“太太……”苏禾立马低头认错儿,“是苏禾不好,柴房的日子熬不过,便忍不住让礼少爷带我走,又帮他翻墙,是苏禾的错儿。”
程佑礼却不以为然,他轻哼一声:“什么叫你让我带你走,分明就是我自个儿愿意带你走的。”他抬头看向杨沁霜,“太太,这事儿我也听说了,苏丫头是给冤枉的,您老把她搁柴房里关着也不是个事儿,我今儿就自作了主张想带人走,不料门儿给锁了,也就只好爬墙了。”
杨沁霜用丝扇掩嘴而笑:“这亮堂的大门儿分明是开着的,平坦的路你二人不走,偏要挤那后门儿做什么呢。”
“这……”程佑礼狐疑地看向杨沁霜,半晌挤出一句,“太太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禾一看便知程佑礼又开始犯脾气了,再这么下去若是跟杨沁霜当面顶起来反倒是不好,当即扯了扯程佑礼的袖子,对杨沁霜道:“太太,我知道您有自个儿的打算,我也知道错了,这就回柴房,您什么时候传唤我再说。礼少爷年纪小不懂事,这就让他回屋。”说完扯着程佑礼的胳膊把他往后拉,向他使眼色,示意他知分寸。
哪知程佑礼一把甩开苏禾的手,厉声道:“你这是什么?分明是被冤枉的,怎么就不能说、不能走了?还不让我说话了?什么叫年纪小不懂事儿,你可别看扁了我!”说着大步走向杨沁霜面前,挑眉道,“太太,您有什么打算咱当面儿说清楚不成吗?大不了咱到爷爷跟前儿去,让他主持公道。”
杨沁霜微微弯腰,一手用扇子轻轻在程佑礼耳边扇风:“佑礼,你若是再嚷嚷,把大爷给招来,这事儿怕是要闹大了,到时候苏丫头哪里只是关柴房那么简单,只怕在真凶被揪出来之前,她就永无天日了。可真凶能不能揪出来,还是个未知数呢。”见程佑礼的表情略显茫然,杨沁霜站直了身子接着道,“明儿大爷就得去趟济南,只怕几天也不得回来。老太爷病了,我正准备明儿大爷一走我就将苏丫头的事儿问清楚呢。柴房什么的,不过是今儿一晚上熬过去就成,偏生你来闹,现在你要我如何是好呢?”
程佑礼怔怔地看着杨沁霜,欲言又止。
苏禾上前一步:“少爷,您就先回去吧。既然太太都这么说了,您还担心个什么劲儿?”
听苏禾这么一说,程佑礼轻嗤一声,冷笑道:“我担心你?!别做梦了!哼。”说完用有些敌意的眼神看了杨沁霜一眼,拂袖而去。
“佑礼这孩子心智单纯,在他跟前儿伺候着,你们这些丫头怕也挺累。”杨沁霜收回目光,看向苏禾,“这样吧,既然佑礼把话挑明了,那么我就与你谈谈。你且随我过来。”
“是。”
二人来到一处偏僻之地,苏禾率先开口道:“太太早已清楚事情的原委了?”
杨沁霜悠然一笑:“我问过清芜园那两个丫头了,这事儿是谁栽赃你我自是心如明镜。那丫头现在在我跟前儿做事,竟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出格的事儿来,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岂能容她。然她不过是个小丫头,虽有几分城府,却不似有这份胆量的主儿,我且留着她,要把她背后的人儿揪出来才好。”
苏禾听杨沁霜这么一说,心下放心,杨沁霜果然跟自己一样清楚这事儿是冬素捣的鬼。不过苏禾忍不住皱眉,听杨沁霜这话里的意思,这阵子都得让自个儿背黑锅了?!倘若杨沁霜不出手帮自己,那这回苏禾倒真要栽跟头了!
似是看出了苏禾的心思,杨沁霜拍了拍她的肩头:“你不必焦虑。夏家媳妇儿的娘家我已派人暂且摆平,对外就说是她家媳妇子突然发了病没了。这事儿不闹大了我便暂可保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苏禾会意,心道这机会不可错失,当即跪下磕头:“太太大恩大德,岂止是条件,太太说什么苏禾都会尽力帮太太的。”这个时候,杨沁霜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否则没人会听你说所谓的“真相”,反倒会把事情闹到老太爷和程景洵耳朵里,至那时杨沁霜一个不开心了,在耳边随便吹吹风,弄死自己还不跟碾死一只蝼蚁那般容易?
“你且起来,”杨沁霜声音平淡,伸手将苏禾搀起,“没那般严重,我不过是有个任务交给你罢了。”
“太太请说。”
“你在东曜斋也有些时日了。当初你时常陪大爷念书写字儿,我便早知你的聪慧伶俐。如今可巧你在佑礼身边,而且……依我看,佑礼那孩子,虽脾气暴躁了些,但对你却有几分看重的。你脾气温顺,为人淡泊,只有你这样的性子才能拿得住佑礼那孩子。我的话,你可明白?”
杨沁霜话说了一半便不再挑明,苏禾略加思索也便估摸出八九分,笑道:“太太过讲了。太太的意思,可是让苏禾替您盯着礼少爷?”
杨沁霜眼底滑过一丝赞赏,口中却道:“哪里是‘盯着’这般严肃的事儿,不过是我关心他,想知道他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说了些什么。我好歹不是他的亲娘,他与我总有几分疏远的。”
“是,是,太太让苏禾替您‘关照’着礼少爷。”苏禾当即改了口。
“果真是个聪慧的丫头,”杨沁霜沿着石子路向前迈开步子,苏禾赶紧上前搀着她一并往前走,杨沁霜偏头看了她一眼,接着道,“这是条漫长的路子。佑礼渐渐长大,越来越有自个儿的想法了,我得知道他的想法,而且……必要的时候,我需要你替我左右他的思维。”
“只是,苏禾不明白,礼少爷素日与我不算和睦,我又如何左右他的思维呢?”
“你虽在东曜斋有些日子,可尚不及半年。你若是极力讨好他,让他对你产生依赖,依你的才智,假以时日,岂能不让他听你的?他毕竟也才十二岁,正是可塑的年纪。”杨沁霜笑了笑。
“苏禾明白了,一切,都照您的意思办。”苏禾道。
“这便是了。我在柴房关了你两日,让你受了苦,你不会怨我吧?”
“苏禾岂敢,太太这么做都是为了保苏禾一命,苏禾报答太太还来不及呢,岂能埋怨您?”
“你倒是有这份心。天色已晚,还没吃饭吧,赶紧回东曜斋吧,佑礼那孩子怕还是在记恨我呢。”杨沁霜说完从袖里掏出一把钥匙,递与苏禾,“这是后门儿的钥匙,素日里后门儿不常开,大爷也很少从这边走。我若喊你过来,你便自个儿从后门入。”
苏禾接过钥匙,再次谢过,方才与杨沁霜辞别,自后门离去。
……
回东曜斋的路上,苏禾的步子有些迈不开来。自己起先还琢磨不透杨沁霜的作为,如今却一目了然了。她救苏禾,原来是要在程佑礼身边安插眼线,毕竟对杨沁霜这样实权在握的女人来说,嫡子的名份才是她最大的威胁。而这个“眼线”,要足够聪明,自己对她足够了解,足够隐忍又足够压制得住程佑礼的脾性。于是苏禾成了最佳人选。如今,苏禾被栽赃陷害成了杀人犯,杨沁霜的时机到了,救苏禾让苏禾欠她一个大大的人情,另一方面,这又岂不是她的把柄?
“呼……”苏禾长长地叹了口气。晚间的凉意却无法让苏禾轻松起来,她伸了个懒腰,安慰自己——不论如何,杀人一事于自己而言,终算是有惊无险。不过是让自己监视着程佑礼并取得他的信任么,还不简单?
……
苏禾前脚刚入东曜斋婷绣接着就迎了上来。她又惊又喜道:“阿禾,你可算是回来了!为何两日不曾回来?去了哪儿?少爷可找着你了?”
苏禾一面任由婷绣拉着往里走,一面诧异:“怎么,少爷没说?”
“没,他一回来就说饿了。我也诧异,刚吃过怎么又饿了,芷幽姐煮了碗银耳羹,他喝下便睡了,我哪敢问他。”婷绣将凉面并着清茶端到苏禾面前,“看你脸色不大好,还饿着呢吧。快吃,吃完了就说说你给去了哪儿了?……对了,”婷绣压低声音,“你可听说夏家新媳妇儿突然发病没了?你瞧这事儿多玄乎?多吓人呐,真不吉利……”
苏禾心窝里感谢婷绣给她留晚饭,却又不得不找借口骗她,吃了口面,就含糊不清道:“不瞒你说,我原本与夏小爷认识,这便去喝他的喜酒,哪知当晚喜事儿变丧事,便留下来帮忙,也算多个人手。可怜见儿的……”
听苏禾这么一说,婷绣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是这样……阿禾,可难为你了。赶紧吃了吧,我去吩咐人烧水。”说着要起身。苏禾吸了一口面条,赶紧伸手拦住婷绣:“好姐姐,别忙活了。天儿这么热,哪还要再烧热水,用不着,我真谢谢你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