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安静得吓人,一些人开始担心杨沁霜会迁怒到自己而想要离开,可又偏不愿错过这场好戏,不断有别的人闻讯而来,甚至二房那个跟程佑礼关系一直不好的程佑祺都来看热闹来了,一时间花厅里水泄不通。程佑祺一心要考科举,不料屡次落第,心下不甘,不愿从商,依旧要考,他父亲逼着他娶亲亦是不娶,如今已是二十一岁了依旧是孤家寡人,连他亲妹妹程秋槿前年也嫁了人。
程佑礼一脸藐视地看着杨沁霜,似乎在等她发火。阿如娜不着痕迹地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跟太太对着干,可惜程佑礼只当不知道。
“哈哈哈……”杨沁霜不怒反笑,“佑礼啊,说得好,你长大了,对咱们有看法了。你方才说得不错,我的确不是正室。只可惜你母亲她一心向佛,无暇顾及家里的大小事情,你父亲又忙,家里的事儿正因为没人管着,才出现这种愈发没了规矩的奴才。”杨沁霜看了苏禾一眼,接着道,“我不过是好心,才收下这么个烂摊子,要不然,让你母亲从佛堂里出来管这档子事儿,我立马就走,如何?”
杨沁霜从一个小妾到独揽大权,她的阅历与心态并不是年少的程佑礼所能比拟的,程佑礼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驳她,而现场的舆论无疑是倒向杨沁霜那边的。
见程佑礼不说话,杨沁霜走近,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笑道:“所以说,佑礼啊,你犯不着为了一个丫头跟我作对,现在你退一步,我就会给你个台阶下。”说着拍了拍程佑礼的肩头,几乎是同时地,程佑礼不耐烦地挡开他的手,同样小声道:“太太,您表面上拿苏禾开刀,实际上不还是想跟我叫板么?现在你如愿以偿了,又作何还跟我说这些假惺惺的话,不觉得恶心么。”
杨沁霜冷哼一声:“你性子果真是倔得很,我好说歹说你偏不听,那好,”她转而面向众人,“礼少爷的话你们大伙儿也都听到了。他说苏禾没有杀人。只可惜咱们都知道苏禾此人狡猾无比,因此显然是她蒙骗了礼少爷,可又偏偏拿不出证据来,着实可笑。至于苏禾对究竟是不是出于嫉妒而杀了夏冷玉的媳妇儿,我这儿还有两个证人。”她说完拍了拍手,轻轻的脚步声从苏禾身后传来。
余光瞥见两个身影站在自己的身旁,苏禾疑惑地望去,却赫然瞧见了清芜园的崔妈妈和当初与自己关系亲近的胖丫头凤喜。崔妈妈尚未站定就开始添油加醋地说了起来,大体内容与冬素所言并无二致,也都是说苏禾因为对夏冷玉心念已久才会动手杀人。苏禾忍不住咬牙——杨沁霜究竟给了你们什么好处,才让你们如此污蔑我?
“凤丫头当初也是和咱们住一块儿的,”冬素尖细的声音再次传来,她走到凤喜面前,“初六那晚,苏禾去夏家吃酒,和咱们在一桌,凤喜也在,”冬素弯下腰问她,“对么凤丫头?”凤喜胆怯地低着脑袋,和五年前那个叽叽喳喳的她判若两人,愣了半天才微微点点头。
凤喜上身的砖红色棉袄皱巴巴的,青色的棉裤短了一小截儿,她双手不安地摆弄着衣角,脑袋后头歪歪扭扭的辫子就好像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冬素高出她大半个脑袋,居高临下道:“那你还记得苏丫头当初跟你说过什么吗?关于夏小爷的?”
“记,记得……”凤喜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似乎还在感冒,“苏,苏丫头说,说她嫉妒那个嫁给夏小爷的人,还,还说要,要……”
苏禾痛心地看着她,想到以前住在一起的日子,她本是单纯无邪的孩子,不过是比常人懒些,为何会堕落成现在这个模样,她不敢去想,杨沁霜指使冬素她们如何威胁凤喜,才让她如此畏畏缩缩?
“她说她要怎样来着?”冬素继续逼问着。
“快说呀你……照着说呗。”崔妈妈低声催促着凤喜,以为别人不会听见,可在苏禾耳中却格外清晰。
“她,她没,没说要怎么着,她,她只是喜欢夏小爷而已,仅此而已……”凤喜哆哆嗦嗦地说着,答案似乎令冬素很失望。苏禾在心寒之余还是有一丝欣慰的,凤喜并不想致自己于死地。
“放屁!”程佑礼大步走过来,厉声道,“苏禾怎么可能喜欢夏冷玉?她在我东曜斋一年多,若是她喜欢人家,我还能不知道?当我眼瞎不成?!”
苏禾吃惊地看着他,他,他又知道什么了?
崔妈妈与凤喜均不敢做声,唯有冬素的情绪仿佛有些按耐不住,竟顶嘴道:“礼少爷又怎么能知道的?”
程佑礼轻嗤一声,挑眉笑道:“我怎么知道的?”他开始往苏禾的方向走来,当苏禾还在疑惑这家伙又在盘算什么的时候,一只手已经重重地揽上自己的肩头,迫使苏禾的身子猛地靠向他的方向。程佑礼蹲在苏禾身旁,揽着她肩头的手也不曾松开,仿佛向在场所有人宣告一般地,用玩世不恭的语气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她喜欢的是本少爷,不是什么夏冷玉。”
“你疯了你……”苏禾惊讶地小声抗议,她不明白程佑礼为什么要用这种诡异的方式为她解围,“这样跟污蔑我喜欢夏冷玉怕是没什么区别吧。”苏禾惊魂甫定地想要挣脱程佑礼的手,不料他力气比想象中大得多,苏禾跪坐在一旁只觉得膝盖都麻痹了,可惜她的抗议并未换来程佑礼的任何回应哪怕是一个眼神的交流。若不是如此近的距离,只怕苏禾都觉得程佑礼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苏禾一个小小的丫鬟从可能喜欢管家儿子到直接从礼少爷空中听见方才的话,人们算是彻底记住了苏禾这么个人物了。杨沁霜所主导的舆论似乎也产生了动摇,此刻真相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太太跟礼少爷比起来,谁更有分量,谁的话掷地有声,那么舆论的天平就会倾向于谁。
杨沁霜没有想到程佑礼会丢下这么一招,如此一来,无异于把自己与苏禾的立场捆绑在了一起,若是杨沁霜执意要惩治苏禾,恐怕也“不得不”吧程佑礼给一并拖下去了。
杨沁霜咬了咬牙,她不甘心地看向苏禾,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苏丫头,我替大伙儿最后问你一遍,究竟谁的话如你心里所想?”
苏禾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心底权衡。她无奈地瞥向程佑礼,那眼神仿佛在说:臭东西,你把我推进更深的火坑了你知不知道。丫鬟喜欢上少爷,如此狗血的桥段亏你也能想得出来,如此一来我跟冬素之流又有何区别?
程佑礼看出她内心的徘徊,缓缓凑近苏禾的脸,唇齿间挤出轻不可闻的声音道:“我这可是在舍身取义地帮你啊,你可得想清楚了,承认你就能跟我回东曜斋去,我闭着眼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承认你恐怕就得被浸猪笼了。啧啧,你才十七是吧,这么早就没了亏你也有这个胆儿。”程佑礼说完嘴角挑起微微的弧度,苏禾清晰地从他墨蓝的眼中看见了取笑与恶作剧的神色。——这人的脑子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生死攸关的时候居然也能拿来游戏!苏禾咬牙切齿地想,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场,一定把你狠狠地拍一顿。
“倒是说啊,苏丫头?”杨沁霜催促道。
“我……”苏禾看了看杨沁霜,又看向程佑礼,他只是傲慢地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挪开了目光。“我……”苏禾微微蹙眉,狠了狠心,正欲开口,却听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啊,我来迟了,错过了一场好戏。”
人们的目光闻讯而去,杨沁霜的脸色瞬间煞白:“你……你是……你是……”
何筱川一袭长衫,云淡风轻,笑意盈盈地拱手道:“在下只是总柜的小掌柜,不足挂齿,奉大掌柜的命前来说些生意上的事情,瞧这花厅热闹得紧,管不住这两条腿儿就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
杨沁霜不怀好意地说:“恕我冒昧,您是外人,咱们在处理家事呢,还请回吧。”
何筱川不卑不亢地笑道:“在下自然明白,不过在下前来,是要带来两个人的,这两个人,恐怕就不是外人了。”说完对门外道,“外头寒,你们俩赶紧进来吧。”
门外的人缓缓地走了进来,然而当花厅里的灯光照亮了两人的脸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惊叫声——
“天哪,天天天天哪……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不是,不是死了吗?!”
“诈尸啊!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又活了过来,难道是鬼魂不成?!”
“还有夏小爷,他,他,他怎么也来了,他不是疯了吗?”
……
素来冷静的夏长坤再也抑制不住,他大步走过来,直指夏冷玉:“冷玉,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是要你不要乱跑吗?!”
夏冷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爸!我对不住你,我,我再也瞒不下去了……”
人们惊讶之余,更多地将目光投向站在夏冷玉身边的那个女子。她很年轻,也就十**岁的模样,也很清秀,只可惜她的长发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顶藕灰色的尼姑帽。
“妹子!”夏家媳妇儿的哥哥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女子缓缓地扭过头去,男人确信她是自己的妹妹后,跑过来一把抱住她,“妹子,你居然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
“哥……”夏家媳妇儿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哥,我这些日子里,活着跟死了没有区别,我就是一行尸走肉啊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