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回:郭奉孝赠剑堪均 高伯平夜闯三关
时至公元216年,汉建安二十一年。曹操大败靠山王于并州,伏杀孙策,更是威震天下。操又命夏侯惇、夏侯渊引大军二十万驻守襄阳,与黄忠对峙江陵,两军互斗数阵,各有胜负。
程昱进言道:“襄阳至江陵地处平原,战线拉扯太长,不如移兵当阳。”夏侯惇从其说,便令三军拔营往当阳驻扎。蒯良道:“军粮只够维持一月。不利长期作战。”夏侯惇就命蒯良采买。
时至初春耕种季节,百姓多无存粮,纵有饷也购不到粮。这把夏侯惇急的焦头烂额,无奈下只得往许都催粮。这派出使者不是别人,正是夏侯惇之子夏侯琳,琳虽武壮,却不似其父勇猛,颇为鲁莽。
这日夏侯琳到许都之后,便往军需监处要粮;这管粮官不得上级批示,怎敢发粮。这夏侯琳便要不依,与粮官争执起来,琳妻为曹操之女清河公主。仗着宗族势力,挥拳欲打粮官。忽一人出手格住,道:“汝既从军为将,怎能仗势欺人?”
琳道:“汝乃何人?”那人道:“在下曹洪将军麾下牙门将高顺,亦是从并州过来押运粮草的。”琳大怒道:“小小牙门将,也敢来多管闲事。”抡拳便打,高顺为人正直,素来不畏强权,三下五招就将夏侯琳门牙打掉两个,亏得司空掾凉茂路过,才将二人分开。琳犹是愤怒,禀到曹丕处。
夏侯琳与丕为同窗,琳又是其妹夫,曹丕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本欲直接下令将高顺收监,但恐做的太过,被人检举。就修书一封给曹洪。洪知曹丕将来必承王位,于是严惩高顺,将他革职教给曹丕发落。丕令将高顺打入天牢处死。
幕僚吴质谏道:“这高顺也是一员干将,久立军中。若是因此小事将他处死,传到外面会说公子睚眦必报;传到魏王那里,也对公子不利。”丕觉有理,遂将他贬为执戟郎中,看守府门。
追忆往昔,顺初时仗剑相投丁原,后丁原亡,居于吕布营,屡次献策,曾败刘雄、夏侯惇。但为人低调,位卑无为,人皆不知其名;吕布败亡后,转投曹洪帐下,屈才至此,如今又降执戟郎中,更不得其志,不免牢骚满腹。
这日与旧日同僚十几人叙饮,谈到如今处境,顺虽不饮酒,却也摔杯踹椅,大呼道:“如此暗无天日,郁郁不得志哉,与草木何异!”恰被郭嘉到曹丕府中做客闻之,抚慰道:“魏王雄踞中原,励精图治,匡扶天下,此擎天之壮举,乃汤、武之道。公子丕为魏王长子,他日必承衣钵。汝等在公子府中做事,前途不可限量。”
高顺冷笑道:“府中一门卫耳。纵然公子称帝,又能如何?大丈夫胸怀韬略而无所为,于死何异。”嘉闻其语,壮其貌,便暗心留意。又四下打听其人,方知是高顺。
却说高顺被贬后,日日郁闷,这日正在屋中闲坐,忽报有故人来访。顺教引入,视之,乃郭嘉也,问道:“郭大人来此贵干?”嘉笑道:“我以将军为故人,特来相访。”顺道:“恕顺鲁莽,先生勿罪。”相邀入后堂坐地,彼此寒暄叙礼毕。
嘉道:“某昔仕河北之时,就常闻将军大名。今日特来拜访。”顺道:“看门护院的家丁而已,贱字敢劳尊口?恕顺直言,不知郭先生此来何意。”嘉笑道:“某游仕天下,偶得宝剑,闻将军识剑之人,特来请为赏鉴。”顺道:“先生所称,非是凡品,敢求一观。”嘉便从背囊中取出堪均。
高顺看那剑时,白气横空,宝光冲霄,霜锋射斗。顺平日最爱宝剑,今日见此剑,十分爱慕,赞不绝口。嘉道:“不知将军可知此为何剑否?”
顺道:“相传铸剑大师欧冶子为越王制剑,他使用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经雨洒雷击,得天地精华,制成了五口剑,分别是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和巨阙。如顺所料不差,这柄剑便是仿造湛卢所制。”
嘉笑道:“偌大个许都城无人可识,独将军
慧眼,不错,这柄剑正是当世铸剑大师仿湛卢所造,名为堪均。”顺道:“先生这柄剑要卖多少钱?”嘉笑道:“宝剑赠英雄。小生一介文官,配此剑实不相合。将军既有意时,小生就赠于将军何妨。”
顺道:“无功不受禄,顺怎敢当先生如此厚礼。况且湛卢乃勇者之剑,顺一个武夫,又无大才大德,不亦负此剑也。”推辞不纳,嘉道:“将军既识此剑,如伯乐与千里马也,何苦推辞?”于是再三相让,顺方接纳。就摆宴款待郭嘉,执礼甚恭。顺不饮酒,以茶代之,二人茶酒相劝,十分相得。
酒至半酣,嘉举杯道:“将军既得宝剑之助,他日扬名天下,立万世之功,指日而待也。”高顺闻被郭嘉一语说中心事,苦笑道:“先生却不知。虽有好剑,惜无用武之地也。”嘉叹道:“小生亦知将军今日之处境。可惜岁月恢恢,英雄将老矣。”
高顺闻之,更增愁闷,拔剑在手,当堂起舞。舞罢,喝道:“剑是好剑,人却无志!非高顺枉言,若有机遇时,必助明主克定天下,方不负我平生所学。”嘉佯作惶恐之状,道:“小生失口乱言,说中将军痛处,死罪!死罪!”
高顺收剑回鞘,沉声道:“先生今日来见,言语动人,议论出众,非独送剑,决有深意也。不妨明言相告。”嘉道:“自古宝剑赠英雄者,必先观其人,而后送之,不论价值多寡,如得其人,即将相赠,将军何疑也?”
高顺大笑道:“顺虽愚鲁,但于明镜之下,宴台之中,观听举动,便知先生之雅意。先生若在虚与委蛇,莫怪高顺无礼。”
郭嘉叹道:“昔千里马未遇伯乐,杂于槽枥之间,遭入奴隶之手,与常马何异。及一遇伯乐,便长嘶大鸣,追电绝尘,是为千里马也。将军何不知耳?河北靠山王乃英武之主,虽败魏王之手,终能成大事。将军若能肯从愚见,弃此地而从河北,必得重用。愿将军熟思。”
顺闻言,沉思许久,道:“顺在此日久,郁郁不得其志。今得先生点悟,胸中茅塞顿开。只是北上之路,尽皆坎坷。先生当教我脱身之术,我即渡河北投。”
嘉大喜道:“小生早为将军计划周密。”便先从囊中拿出一块令牌,道:“此乃曹操相府将令,将军路上若遇人阻拦,可度应急。”又取出地理图一副,指于高顺道:“此图记载着北上之路,尽皆偏僻。从南坛入东岭关,转近垣水关、四脚关,走过荥阳,夜渡黄河后,奔至行雨岭,再行近二百里,便至河内。”
高顺接在手中,道:“甚好,河内守将张文远,乃某昔日之旧识。”嘉道:“事不宜迟,便请速行。”顺道:“我去之后,妻小如何?”嘉道:“小生自替将军平安送至河北。”顺拜谢。
于是收拾一番,天亮便出城往北。约有一日,至天晚,投一村庄借宿。庄主是一老者,出迎问道:“将军姓甚名谁?”顺施礼道:“我乃丞相府司马高平。”老人道:“将军往何处去。”顺道:“奉命投并州下书。”
老人道:“将军既往并州去,需的路过荥阳。今有小儿胡班,在荣阳太守王植部下为从事。将军若从此处经过,某有一书寄与小儿。”顺允诺,遂歇宿一夜。
次日早膳毕,顺取了老庄主书信,拜辞,取路而来。前行东岭关下,守关将孔秀,引五百军兵在关上把守。高顺叩关,孔秀出马施礼相见。秀道:“将军何人?欲往何处出?”顺道:“我乃丞相府司马高平,奉命往曹洪将军处寄书。”遂将令牌于孔秀看,秀看罢,道:“可有魏王亲笔文书?”
顺道:“军务紧迫,未曾讨得大王文凭。”秀道:“既无文凭,待我差人禀过魏王,方可放行。”顺怒道:“大战触发,待去禀时,延误了军事,汝能担当得起么?”
孔秀道:“东岭关为要隘,乃进出许都门户,不容不严查仔细。”顺大怒:“我奉魏王军令,十万火急,一律敢拦者,尽可先斩后奏。”拔出堪均剑,将孔秀剁翻马下。众军皆慌。顺道:“军
士休惊,我乃魏王爱将,奉命往并州寄书。这厮无端拦我,被我杀却。我定禀奏大王,与汝等无干。”又指守关军士道:“还不速速开门。”众军见他气势凛然,遂开关放行。顺策马冲过,连夜奔走。
天明时分,行至垣水关下。守将见了丞相府令牌,喝令放行。顺大喜,又恐人察觉追来,不敢耽搁,连夜投四脚关来。及至关南五十余里,看见前面有个破庙,甚是萧条。顺就下马进庙,见庙中神像威仪,向前跪祝道:“若能平安到达河北,即当重修庙宇,四时祭祀。”祝罢,顿觉困倦,就爬在堂前打睡。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有人马喊杀之声,顿时惊醒过来,急忙提枪出庙;只见坐骑嘶鸣不已,似有奔驰之势。顺不敢多想,连忙上马狂奔,方行半里,见前面烟尘四起,喊杀连天。顺勒马一望,只见百十个草寇强人,围住了一个车帐。当即把马一纵,借势冲过来,厉声高叫:“蠢贼不要妄害无辜!”只这一声,恰似迅雷一般,众强人吃了一惊,回头看时,高顺已冲至面前,手起枪落,连着刺死数人。
众贼发一声喊,一起围上来。高顺拨枪突刺,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那枪使的寒芒四射,耀人眼目。众贼见他这般威猛,四散逃去。顺拔马欲走,车上下来一个老丈,须发皆白,唤道:“多谢壮士救命大恩。赶问壮士尊姓大名?”顺思道:“吾尚是非之身,若再迟延,必然有祸。”回应道:“些许小事,不劳挂怀。”踢马欲奔,那老者拦住道:“壮士莫慌。”
高顺道:“某乃戍边军汉,有紧要公文送去边塞。迟了便过不得四脚关。”话音未落,忽听马蹄隆隆,前方一彪人马冲了过来。顺定眼看时,约有千余骑,顿时魂飞天外。拔马待逃时,那波军马已经围了上来,为首的一个将官,下马向老者便拜道:“侄儿来迟,让叔父受惊了。”
那老丈指着高顺道:“贤侄快来拜谢恩公。”那将官下拜施礼。老丈指着将官道:“这是老朽侄儿郑袤,字林叔。正是那四脚关守将。”郑袤道:“多蒙壮士搭救我叔父全家,还请随我入关,聊表谢意。”
高顺道:“某乃魏王麾下军司马高平,有紧要公文送至并州曹子廉将军手里,唯恐延误军情。还请郑将军速速放我出关。”郑袤道:“既有公务在身,却是不容耽搁。”遂引高顺出关。
高顺暗自庆幸,出了关后,连夜投北来。次日天早,就过了洛阳,再行半日,已至荥阳。荥阳乃弘农郡下辖,为中原重镇。过了荥阳便到黄河沿岸。顺午后便至,正欲寻路走时,忽然四下冲出千余伏兵,将顺拖翻马下,绑了来见太守王值。
顺道:“某乃丞相府军司马,有紧急公文送至并州,尔等安敢擒我?”王植笑道:“吾奉魏王钧命,镇守荥阳此地,专一盘诘往来奸细。汝称相府司马,只能欺瞒郑袤等辈,须瞒我不得。”高顺待要争辩,王植从怀里拿出追捕公文,指顺道:“汝这叛将,魏王不曾亏待于你,因何叛逃?”
顺见事泄,大喝道:“既落你手,杀剐任便。”植道:“且把来监下,明日解去京师请赏。”遂令军士监在狱中。
至夜时分,忽一人入狱,问道:“魏王待汝不薄,尔何故叛变潜逃?”顺道:“汝既拿住我,便当解去请赏。何必多问。”那人道:“今日从你怀中搜出家父书信。你可识的家父?”顺道:“汝系何人?”那人道:“在下胡班。”
顺道:“某曾在汝家中借宿一晚,因此老庄主传我带信。”胡班叹道:“某闻汝乃曹子廉将军麾下干将,为何自取其祸?”顺道:“曹操欺君罔上,人神共愤!某乃汉臣,焉能从贼!”班道:“公真忠义之士也!”遂解其缚,与他更衣易服。
高顺惊奇道:“这是为何?”胡班泣道:“我祖宗世食汉禄,未能报效国家,遗恨何及!安忍再残害忠良?”就将顺妆扮成狱卒,备好船只,连夜送至黄河岸边。顺拜道:“大恩不言谢,日后必报。”登船渡河去了。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