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继续去掐乔孽,手不经意碰到了搁在枕边的万神图,心里顿时大喜,任由乔孽随意动作,我缓缓地、缓缓地将万神图铺开。
“月儿!”
万神图才将将打开,赋怀渊忽然出现在了床边,一袭素色古袍,身染月白柔光,单手执伏灵剑,眼色冷郁地望着乔孽。
乔孽辗转在我身上的唇怔了怔,他抬起头,看也未看赋怀渊,血红长鞭现于手中,虚空挥出一记响鞭。“啪”地一声,赋怀渊的身影如水中影像一般,消逝于空。
“帝尊,你身负重伤,妄想用分神之术打扰我同姑娘的好事,未免太小瞧我桃止殿了些。”乔孽笑得邪魅,言语更是冷冽无比,“你好好待在天界同帝后恩爱,等我与姑娘行过房礼,再回天界和你们一同庆贺。”末了,又自顾自问我,“姑娘,本君这一计,可谓是两全其美。”
我冷哼一声,把头偏向一边,不看他。
赋怀渊并没有真正前来,只是使用分神之术,幻化了一方虚影。我欲哭无泪,他不能来救我,我就只能靠万神图了。可是……听乔孽的话语,赋怀渊受了重伤?这是何时的事?我到九幽之前,还同司楹再三确认过,得知赋怀渊只是昏睡,并没有受伤,所以我才安心来的啊。为何现在他会伤?是谁伤的他?
乔孽未理会我的冷言冷语,在我唇边浅浅落下一吻,手滑到我的颈间,开始将里衣往下褪。
赋怀渊清清朗朗的声音又起:“月儿,你无须记挂我,我并无大碍。万神图已启,我会……”话说于此,突然被中途截断。我心说老赋啊,你别再讲废话了,快助我逃走啊,再晚我就要被乔孽吃干抹净了!——可是,候了许久,再未听到赋怀渊的声音。
“姑娘,你我即将成为夫妻,我乔孽以性命起誓,此世绝不负你。”
你倒是快“负”老娘啊!
我在心里哀嚎,手上却不肯再轻易反抗。万神图已经如赋怀渊所言打开了,接下来,还需要做些什么呢?赋怀渊怎么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呢?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乔孽的手缓缓游走在我身上,最后,定格在我脖子后方,一根手指挑上绣花肚兜的结带,轻轻柔柔地扯……
老娘一世清白,要毁在乔孽这个恶魔手里了!
“住手!”
短喝传来,虽仅有二字,却言有威肃。
金色的流光自上而下,映射出无比绚丽之景,昏暗的桃止殿,在这一瞬间,化成了金色之洋。
乔孽停下手上动作,静默不语。
漫漫金光之中,雪世缓步其间,墨发高绾,神色肃穆。黄金祥云面具在这一刻,留下了不可磨灭印记,宛如救世之神。
雪世居然来救我了!?
太过诧异,我半张着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缓缓行到床边,居高临下地扫了我一眼,抬手,金色灵光现于其上,结下纷繁古老的咒文,印于乔孽的背部。乔孽紧紧皱眉,未有任何言语和动作。
我得以重获自由,忙翻过身子,将散乱的衣裙穿好,急急下地,站到雪世身后。觉得还不够,于是抬手紧紧捏住雪世的衣摆,哪料手却从雪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我愣了少顷,思绪才又得清明。
雪世定也是使用了分神之术。
是赋怀渊请他来救我的么?一定是的。如此说来,赋怀渊是真的受了重伤。
“雪世,老赋是不是受伤了?”
“冥君如此虚弱,便可见大哥身有所伤,你何以如今才发觉?”雪世语调并无波澜,仿佛赋怀渊身受重伤,与他并无半点干系,“水玉仙草乃大哥良善之心所化,冥君把它还给了大哥,五百年的鬼气便会在冥君体内疯狂滋生,破道而出,一发不可收拾。而今人间鬼影重重、灾祸未绝,你既已无事,便自行离去罢。”
难怪乔孽会带我到这里来圆房,原来是因为他现在的灵力十分薄弱,需要借助桃止殿来躲过其他人的耳目。结合之前看乔孽在两生花间自伤其身,可以断定他之所以如此,皆是自己自伤的结果。而正此时间,在九重天的赋怀渊正好昏迷,由此可见,乔孽灵力伤损几分,赋怀渊也会伤损几成。
乔孽与赋怀渊是何关系?为何会有如此诡异的连体之感?
“冥君,本神念你灵源之初起吾大哥之身,遂缕次放之,尔却复教不改。——今日吾以上神之名,送尔去往锁天塔五百年,受诛仙链锁骨之刑。”雪世淡淡开口,音色雄朗,“可有意见?”
金色的灵光仙障将乔孽困住,如一个金色的气泡包住一尾小鱼。尽管这尾小鱼,在片刻之前,乃是一条食人的大鱼。
锁天塔内关押五百年倒也罢了,可是诛仙链锁骨之刑其痛,我是亲眼目睹。
上古神兽苍吾都会承受不住,乔孽才五百余年的功力,如何受得了?
乔孽冷着脸未言语,仙障将他罩在里头,愈渐离地。
我犹豫少顷,从雪世身后站了出来,挡在乔孽身前:“雪世,乔孽只是一时糊涂,放他一次吧。”雪世冷冷瞧我,我揉了揉鼻子,继续道,“是这样啊,你也说他之所以会干这些坏事,是因为他体内的水玉仙草所含之善意被老赋收了回去,要不是这样的话,他也还是原来那个潇洒自在的冥君,是不是?”
雪世淡淡道:“你当作何?”
“只要他不再为祸人间,并答应……应答不再缠着我,我愿意替他去受锁天塔之诛天链刑。”
“为何?”
“我不知他为何会与老赋身有所连,可倘若他受刑,老赋必然也会跟着痛。所以我想,不如我替他们去受过,这些事本就由我引出。”
“随你。”雪世无声叹了口气,淡淡转身,远去。玄色背影给人一种苍凉孤寂的意味,仿若此次一别,再无相见之期。
“啊喂!”我朝雪世扑去,却重重摔在了地上。
雪世你先别走啊,乔孽还在这里呢!虽然我答应了会代他受罚,可是你就这么走了,就不怕乔孽再将先前未完之事干完啊?
金色仙障随着发世的离开,而破裂,乔孽从里头破障而出,双足立地,静静看着我。神色迷离,分辩不出此刻他是何心情,是何感思,是否真的想将房事重续。
“乔、乔孽……”我后退几步,双手前伸,“你别过来啊,我告诉你,之前不同你动手,是以为你术法比我高,现在我已经知道你身有重伤,你要是再敢打我的主意,我定然不会轻饶了你。”乔孽朝我行了半步,我心里一慌,凝青灵于指尖,“你别忘了,我入盘古灵墟后,学了不少本领,我的术法可是比玉藻高许多,我不怕你的……”
“姑娘……”乔孽剑眉上挑,冷笑一声,单手握血红长鞭,终于开口,“我想与帝尊痛快打一架,等了三百多年,原是想今日抓你前来,与他有个了断,不曾想得知一些从未想过的结果。你,未叫众人失望。”
我愣住。
乔孽不再走向我,而是转身,走到床边,将万神图拿起,捏血其上,万神图上缓缓出现了八个水墨字样:两生相伤,两生相助。
“姑娘,依你所见,本君之灵源为何会出自帝尊之身?”他皱眉问我。
我摇摇头,从前那个乔孽又回来了,我便不再太过害怕。学他的模样,划破指尖,凝血到万神图上,心里想着赋怀渊与乔孽之间的关系,万神图上的水墨字样缓缓相融,幻化成一幅能动的影像——
盘古灵墟之殿,赋怀渊将我抱入,后转身离去。在我看不见的殿外,赋怀渊盘膝而坐,古袍月白,长剑凝身。
混沌之劫降下,冰寒与烈火随之一并而来,袭上赋怀渊的身子,赋怀渊以净白之灵化一方古琴,横于身前,缓缓相弹。透过古琴音色,将冰寒传入盘古灵墟之殿内。少顷,里头传来空箜篌清音相和。再过片刻,烈火透过赋怀渊的指尖,袭进盘古灵墟之殿,里头隐有女子哭声传出,赋怀渊抚琴之指尖苍白如雪,他轻闭眼,丝丝鲜血自唇边溢出,滑落琴弦,如腊梅之花。
万神图上影像流转——
那是堂庭山巅,赋怀渊一袭白衣胜雪,执伏灵剑于悬崖边上,淡淡看向崖下:“山神,可有见过本帝一缕神识?”
“帝尊的神识为何出而不归?”
“天劫所至。”
山下传来时婉的答话:“回帝尊的话,时婉未曾有见。”
“多谢。”
赋怀渊留下两字,转身离去。
天降大雨似瓢泼,流于山崖之下的茅草屋顶,屋前时婉静静站着,低头看着脚边昏迷不醒的小男孩。
小男孩长得眉清目秀,同粥粥小时候颇为相像。
时婉淡淡笑了笑,神色捉摸不定,抬手,清清浅浅的青色灵力覆盖上小男孩的面颊,片晌之后,她蹲下身子,将小男孩抱了起来,轻轻唤着:“孽儿,醒醒……”小男孩动了动身子,半眯着眼醒来,声音软糯,“你是谁?这是哪里?”
“孽儿,我是你阿娘。这里是堂庭山。”
“我为何会在此?”
“你受了……风寒,失了忆。”
“阿娘,我冷。”小男孩抱住俯下身的时婉的脖子,靠在她臂弯,复又沉沉睡去。
万神图中影像欲又变幻,乔孽面无表情将其按住,把万神图卷成画轴模样,递给我:“不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