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旭行走了大半夜,看看月亮已近西山,人也觉有些疲乏,再看两岸山影朦胧,这一段地处偏僻,哪里有人家?不如在山脚下寻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歇下,待天明后再赶路也不迟,打定主意,就放慢脚步留心着四周。
果然就在离山脚不远处现出一个不大的洞口来,这洞口离河岸还不甚高,枝蔓环绕却洞口光滑,进到洞内却吃了一惊,踏进去不过八九步,面前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内穴。正要转过身避让开去,猛然就见眼前出现两只灯笼般的亮光,这亮光是从洞穴**出,正惊疑间,一条巨蟒双目如炬昂头向他袭来,一大股说不明道不清也并不难闻的气味直扑鼻息,两根金黄的信子舞动着几乎触及他的面颊。
容不得有丝毫犹豫,南宫旭早已拔剑出鞘,一招‘白虹贯日’,‘郭达剑’剑锋直端端刺向巨蟒那张开的血盆大口之中。不料只感觉巨蟒上下腭一合,还不等南宫旭明白过来,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将他连人带剑吸入了这深不见底的穴中。
瞬间,进入了一片昏暗……
刹那间,他的脑子急速地飞转——南宫旭呀南宫旭看来你小子这次到川边是有来无归了,才从斧劈崖脱险又遭此大难如此巨蟒这般深穴……虽心中已生出自身顷刻间就将变作巨蟒腹中美味之悲情,却仍是双手紧紧地握住这把郭达剑柄,意念里竟还存着一拼到底的劲头,管你是巨蟒巨龙,我只要气息未尽就要——吃了我我也要让你不舒服!脑海中闪现着持剑在其腹中胡捅乱搅的情形……
这么一闪念,反倒平静了许多,心里叨念道:爹娘,儿子此生恐怕难雪深仇了,锺离老和归老两位师父还有咱新近结义的两个兄弟——只可惜和萧狗娃……众多面容一闪而过,喃喃自语道,南宫旭就要去寻宫婆婆了。忽听耳边有人声,极似爹娘又似那三位老前辈的话语分外清晰字字入耳:南旭南宫旭,你的路还长,你该做的事还不少……
一切又复归于昏暗朦胧中。
方听得耳边风声越来越大呼呼作响,继而又有水声喧哗——他在昏暗中竭力睁大双眼想看看所处境地,却依旧是啥也看不清,昏暗,仍是朦朦胧胧的昏暗……
倏然间一道闪电,四周如同白昼,却反是耀眼得啥也瞧不清,南宫旭手里紧紧握住的剑柄却倏忽一下变得温软滑腻,惊疑间差些儿脱手,也幸好没放手——眼前猛然间忽明忽暗,头顶和四周依旧是无边的昏暗,而下面却是波涛翻滚蓝绿色的水浪掀天,这才看见双手紧紧握住的,竟是一条如龙似蟒的尾巴!这大龙蟒何时调了首尾我竟丝毫不知?我那郭达宝剑呢!?惊骇过去反倒镇定下来,闪念到当初得到这把宝剑时的情景,你要收回这剑就收回去吧,何必又来害我呢!
就在这转瞬间,看见脚下的河面越来越近,竟是顺着水流方向而去的,却比流水快速得多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简直是无法比喻的快!他只能紧闭双眼。流水向东,带我去大海么?
眼际一亮,就有不少景象在水面急速闪现,忽而春光明媚人物服饰各异男耕女织鸡犬炊烟、车水马龙集市喧闹,忽而乌云压城人群如蚁,刀枪剑戟,拼死厮杀尸横遍野,狼烟滚滚残阳血染;忽而有数十百千个人影从密集的人海中略微显出,有的皱眉沉思仰望日月青天,有的呕心沥血俯首问地,有的高头大马或得意洋洋或暴跳如雷声嘶力竭,真弄不清是些啥人啥景又是啥时候的事?
这梦似真似幻太杂太乱也太快……一切匆匆而过。
一切都象是不存在,唯有飞速的龙蟒和自我,唯有慢得犹如在倒流的大河……
吽——弘——宏——有沁入心底的洪钟大吕一声声传来。
睁开双眼,只见蓝天澄净,白云几朵;坐起身来放眼四周,群山翠绿,花簇相间;向下俯瞰,城郭精巧,河流如线,房屋似小盒,行人如虫蚁;河岸排垂柳,群羊漫山坡……
更为不解的是,就在他迷迷蒙蒙睁开双眼之际,仿佛看见就在他眼前有一根粗大的形似箭杆的铁柱,箭身足有一人多高,上截的箭尾也有近一人高,且尾羽纹络清晰可见。但就在他眼前,这根巨箭被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汉子拔出后,竟然是脸面朝着山石,背向着山下一步步走了下去?很快就一切都了无痕迹,就连那插过箭头的石坑,也竟然是那个汉子拔出箭后填平的,他这是干着哪门子的活路?
我南宫旭今在何处?坐在身下的是坚硬的岩石,不远处还真有两个不大的洞口。自己分明是身处一座极雄伟极陡峭的山峰之颠。暗自思量,方才的龙蟒飞升河水倒流?我多半是在梦中,掐一掐腿上的肌肤,似疼非疼?再一瞧渐已升起的太阳,还是往日一般红红彤彤的,金色的光芒暖暖的抚摸着全身,真想就呆在这儿,让阳光沐浴身心。
那剑那龙那蟒?须臾间无影无踪?又掐掐腿上,还是有些儿酸痛。弄不清楚,管它呢!记起师父有一次自语道:“人世如梦,我这个黄云洞内的归老头,眼下究竟是梦外的归老头还是归老头在梦中?”
想起师父的自言自语,我南宫旭眼下的情景究竟是在梦中未醒,还是往日的南宫旭是在梦中今已醒来?
算啦!把脑壳想得疼痛也还是弄不清楚,难得去耗费精神,管他是梦里梦外,该干啥就干啥。
立起身来再四下眺望,东面群岭起伏,山岭环抱中有一不算高的山岭碧绿秀气,其形犹似一伏卧的骏马马背,细细望去竟如有鞍置其上,阳光下色彩绚丽,象金似银又如翡翠,凭自己的目力,隐约间还可辨认出略大些的野物,山岭之颠,有色彩斑斓的一活物昂立微动,林间一块略宽的草地,有数十只大小不一的象是獐鹿之类,一时间把个南宫旭看得饶有兴味。听到身后有几声鸟语,才把目光收回。这才注意到,西面也是一座伟岸的青山,有袅袅青烟什起。
幸好自小就奔走过无数悬崖峭壁,体内又有着还可运转的武功,在这山巅险峰上丝毫也不感觉犯怯。脚下的城郭中好象有啥热闹?有些不舍地下了山,沿路果见巨石嶙峋悬岩相叠。
沿途时有各类山鸡野兔在小树林里灌木丛中扑起蹦窜,很快就接近了山脚下,草木越发繁茂起来,又见有一条菜花蛇正盘在一块岩石上晒太阳。
“你好啊,累了么?这位小阿哥。”
有人声从一片细竹林中发出,扭头看去,四下又无旁人,想来必是在招呼他了。瞬间使他感到惊奇的是,明明听着对方说的并不是汉话也非彝语,可他却一清二楚的听得懂。见他四下张望,声音又传来:“我们喊的就是你呀!”随着一阵清脆而响亮的笑声。是两个穿着奇异的少女,从细竹林中走出。
南宫旭忙转过身去,好奇地看着她们。
走在头里的那个少女有一双明亮的眼珠深邃如碧潭,面颊红晕,一条乌油油的辫子披至身后,上面还戴了一只象是刚刚采摘编成的小花环,五颜六色的小花朵朵鲜活,身着色彩鲜艳的衣裙。只见走在其后的另一个少女头上披戴着一条色泽素雅十分漂亮的头巾,头巾下一双明眸清澈含笑。仍显现出其一身着白色衣裙,手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兔子的眼珠晶莹泛光,犹如一对暗红色的琉璃球镶嵌在白雪中。
这两个少女见他呆呆的立在那儿,身上的穿着是从没见过的式样,明明是个男娃儿,却留的是一条独辫垂在脑后。又忍不住笑起来:“你好啊!这位小阿哥,你是哪里人,是从哪个地方来的?”
“我刚才抬起头看山顶,咋看见你是从龙蛇洞飞出来的?好奇怪。”
说来也怪,南宫旭不但能听懂,而且马上就能随口说出她们那种话语:“我叫南宫旭,刚从雅州那边过来,我也不晓得咋个做了一个梦,醒过来就到了这儿。”
“雅州?”两人也象是弄不大清楚,相互对望了一下。南宫旭心想,女娃娃有几个能出门行走江湖?弄不清的事多着呢。正想间,忽听山头上发出响声,抬头一看,不好!一块大南瓜般的石头象是被什么野物蹬刨松动而滚落下来,直奔他们三人站立的方向。南宫旭就在抬头看见的那一瞬间,同时就往前一扑伸开双臂,意在抓住二人的胳膊纵身离开。几乎同时,那个头戴纱巾的少女已在一手伸出同时双脚已弹跃而起。而另一个面色红晕的少女也在南宫旭刚接触其衣袖的同时,反转一手伸向了南宫旭,随即纵步闪开去,三人跃出的方向不约而同。
大石块‘呯’的一声坠落于地,碎石细沙四溅。
三人也几乎同时落脚于七八步之外。
三个少年你看我我看他,一时惊讶至极,只见南宫旭左右手分别抓住她二人的各一只衣袖,而她两个又各伸出了一手分别抓在南宫旭的两只胳膊处。
“嗨!太好玩啦!”面显桃红色的少女大笑。
另一个少女忙着整理着头上的纱巾:“我们的身法还齐整呢!”
“没想到你这个小阿哥也习过武艺?”
“卓玛阿姐,阿妈喊你和马贞姐回去喝茶罗!”河对岸有个十一二岁的男娃儿两手合拢作喇叭状,喊声清晰地传过来。
卓玛答应了弟弟,不容推辞地要南宫旭与马贞一同去她家喝茶:“你是我们远方来到的客人,我们即然是遇见了,不去我家喝茶咋行?”
而南宫旭暗想,我初来乍到的与人家也不熟,怎么好意思去她家?再说这会儿肚子也感觉饿了,喝茶?空肚喝茶越喝肚子只会越饿的。心里这么想着,脸上自然就流露出迟疑的神色,嘴里也说道:“多谢了!我还要到街上去看一看。”
往常这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南宫旭说罢拱手作礼,就想告辞。不料在一旁的马姑娘看他一眼,很有些不满地说:“人家请你去家里喝茶,你为啥拒绝?”
南宫旭已瞧见卓玛的面容流露出极大委屈的神色。这?——就在有些不解的惊愕间,马姑娘在他耳旁有意无意地说一句:“你瞧不起人么?”一句轻言细语的话从马贞姑娘口中吐出,其嗓音本是分外悦耳动听,可就这几个字,在自小就受过被人瞧不起滋味的南宫旭听来,真似如雷灌耳,一时便就怔住。
只见从两边的大山深谷里奔出的两条河流,在面前这座山的山脚下相汇合,有了卓玛和马贞的介绍,南宫旭晓得了两条河的名字,右侧那条叫雅拉河,前面这道称为折多河,汇合之后就是炉水。
他们三人先后从一道拉向两岸的竹索溜桥滑向了对岸,南宫旭心想,若是遇上时候紧迫,脚踏溜索纵身飞渡看来也是可行的。
箭炉镇不大,一条湍急的河流从镇中流过,把镇子分作两半,河上架着两三道木桥相连。街道两旁是一排排木屋,镇子南边的两岸,竟有不少帐篷和石墙房屋相间,星罗棋布,煞是别有一番风味。
三人高高兴兴的正往前行走间,南宫旭的两眼目不暇接,他沿途越看越感觉奇怪,象是到了一个令他想象不到的地方,街上的人并不多,人们穿着各异不说,除了藏人、羌人、汉人和少数彝人外,竟没遇上一个与他穿着同样满人服饰的行人。还有一些穿着打扮完全不同的人。就连几个列队走在街上的士兵,那副装扮和那手中的兵器,更是十分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