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威廉和查理如何不大惊失色,面面相觑间见躺在地上的比尔动弹了几下,像是正要挣扎着爬起身来,又听萨沙叫道:“神功!他们真的会发神功,咱们还不快走?”
他们几个又见刚从林子里奔出的两个藏人大汉各自皆一手按着横别在腰间的长刀刀柄,正瞪着眼逼近他们。萨沙见他二人两把藏式的长腰刀虽尚未拔出,却能看到镂花精致的刀鞘在夕阳下泛出金银色的光亮。
威廉瞥一眼方才从树上飞下来的独臂老者,急忙叫上查理和通司一同扶起比尔匆匆地开溜了。
娜珍与两个阿哥刚说上两句话,就听见众人焦急的呼唤声。看时,南宫旭已面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回大青石上。众人一时也顾不得那几个洋人的去向,夏侯小虫要给他点穴,尼玛准备给他发放丹田气息——
慢!殷寒松早已认出了这个少年,已看出他是受了毒伤后拼力发功所致,再一细瞧,不由得眉头紧锁,沉吟道:“他这毒伤不轻呢!久在体内盘亘未除,加之方才又耗去了大部份的内力,他人已虚弱之极,只因内邪交缠于内,既不能冒然驱邪,又不可为他施助外气补虚,这—— ”
当下难倒了众人,环顾四周一片山水林木,哪里去寻救命的菩萨?卓玛娜珍急得快要哭出声来;“求老前辈想法子救救南宫旭旭吧——”
“我只能为他一试了。”殷寒松竭力平稳心神舒缓凝重的面色。
就在殷寒松准备调息作功之际,本是一片晴空的蓝天上忽然出现了一片白云,这朵白云竟端端地罩在了众人的头上。众人猛然感觉刚才还一直照耀在身上的阳光一下被遮住了,不约而同地都抬起头来去瞧那云朵。
微风起处,隐隐约约闻见有笛声,大家正疑惑间就有一团如橙如金似蓝似紫的辉光迎面而来,众人还来不及惊疑,这团辉光已罩住了大青石上的南宫旭。
众人还正惊讶间,已见朦朦胧胧中有一人影呵呵大笑:“南宫旭呀南宫旭,山中不过才半日,娃儿你就在山下逛了好些日子了哩!还是想念大师了罢?贫僧奉大师之命,这就来接你也!”
辉光渐消失,两个人影倏然不见,只有声音由东向西而去,渐远渐小:
“疯颠汉,无字经,信口掉舌说不尽,
见实相,诸法空,刹那顿悟万法同。
不变随缘行无碍,自在随心大安乐。
大师慈悲赠药丸,诸位有缘尝尝看;除却宿疾体可健,踏遍万水与千山。”
须臾,一切都归于先前一般,众人瞧时,仍然璀璨的阳光下,果然,在大青石上摆放着六枚比栗子略小的蜡丸。四周一时寂静无声,听不见鸟叫也不闻虫鸣,刚才的一切仿佛从不曾发生过。
“啊呀!原来是旺吉师父前来相助。”尼玛叫道,“南宫小兄弟还真是有缘分哩!”
达瓦赞羡道:“我小时候就看见他奇奇怪怪的,昨天还在大街上游逛,今天就有人说他去了金沙江,一会儿穿戴得齐齐整整的,一会儿又见他破衣烂衫地坐在山上的雪堆里面,还鼾声阵阵呢!真以为他是个疯僧。”
尼玛道:“听我阿爸说,他亲眼见过旺吉师父从肚脐眼内发出火来,还点燃了佛灯呢。”
殷寒松吃惊地道:“我也只是听说过藏密功法中有称作‘拙火定’的,没想到——”
娜珍也道:“听说是‘火光三昧’,咱们哪能懂呢?”
“藏地佛教博大精深,闻说内中的显宗密宗修炼很是深奥。”殷寒松叹道,他想起刚到打箭炉那日,在南面山坡处的一巷子中的情形。当时心下刚想着要向人问问路,尚未开口就听见有一人的声音在指点他,却又不见人影,为此而纳闷了许久,刚才的声音真是与那日听见的几乎一模一样。
“是土遁?”
“是灵体出游,还是光遁?”尼玛和达瓦两弟兄还正为藏僧旺吉的来去争论着。
“既然是大师赠与咱们的,大家就拜谢收受了罢。”殷寒松撮土为香,带头与众人朝西面作礼致谢。
六人剥开面上的蜡层,见是一粒棕黑色的丸子,既像藏药也似中药,大家当下吞服了药丸。虽说不能心急盼它立竿见影,可每个人的心头一下就踏实了许多。
见娜珍还在朝着西面方向张望,尼玛道:“别急啦,有旺吉师父的引见,南宫旭旭定能见到大师的。”众人点头。
说来也奇,夏侯小虫胸腹处的剑伤不适之感渐已消失,而阮玉斌早就试着走了几步,接着便随意地在草地上快速行走起来,甚至朝着一棵罗汉松上垂吊着的松果纵身而上,松果到手中,双脚已落地。
而殷寒松十多年前的金疮宿疾虽早已痊愈,但伤痕处的一硬结在他调运气息经过时,总不免略有阻滞之感。此刻在不经意间顺手一摸,那硬结似乎已不翼而飞。
一时间把个殷寒松和夏侯小虫惊叹不已,行走江湖多年的他们,皆很是知晓和粗通一些伤科的手法要领和方药,诸如恶血留内、淤血停滞、气机失宜、筋脉失濡……即便是当年名扬大江南北的‘神医侯老怪’,他的汤药可在一个昼夜间让腿折骨断之人站立起来,在饮过他的汤药不到一个时辰,全身骨节便会格格作响,伤者无不感到折断之处在自行归位修复……
而这小小的一颗药丸,竟然能在这极短的时辰内消除多年的旧伤宿疾,如何不让他两人称奇?
尼玛三兄妹倒是见惯不惊一般,正在一旁述说一些家事。
看看日头渐已偏西,殷寒松与大家合计一番,决定先返回打箭炉去再说。
此时的威廉一行急急忙忙地赶了一阵子路,已远远地拐过了一处山坳。
“那个小子发出的是什么武功?”查理朝那个向导发问,“他躺靠在那块大石头上面,虚弱的身子让我看到的是一个站立不起的病夫,一个地地道道的病夫。一眨眼之间怎么就会——?”他满面的迷惑不解。
威廉也瞪起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真不可思议!”
向导摇摇头:“我看见过隔墙击人,在练武的行家中叫做‘隔山打牛’,也见识过数步之外发武功放倒对方的;还听说过有会发出剑气的剑侠,可像他这般能从手掌里发出亮光击出的——也是从没见过。”
在一道木桥前,威廉朝向导问道:“咱们从这里过河就能赶上我的朋友布若先生?”
向导点头,手朝东面指了指: “威廉先生您瞧,沿着河边的是些什么人?正在朝我们跑过来。”
查理瞧了瞧道:“那伙人是打劫的?那两人的一只耳朵上带着个什么东西?——”
原来‘五匹狼’一伙并没有走远,二灰狼、三白眼和独耳几个一路上直嚷嚷,觉得就这么放过南宫旭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大老黑和几个一合计,决定调过头来继续尾随吊线,只要逮住了时机就定要收拾他。黄老大三人也就一拍即合,他几个的心头一直记挂着老四‘额刀疤’和老五的死因。
看着他们十几个人呼啸而来,威廉他们早就将马和驮队停在了一旁,不仅让出了道来,还与他们相隔了一段距离。
大老黑一伙稍微放缓了脚步,见这几个洋人个个手里都有火铳,并且神情警觉,也就不敢轻意招惹。不料这边的向导眼睛亮了,朝大老黑招呼起来:“黑狗娃!不认得我啦?我是——”
“妈的!好你个王老幺!”大老黑跳下了马。
两旁的众人瞧着他两个相互拍打叫嚷着,末了,向导悄声朝他耳语数句,大老黑的眼睛也发亮起来。朝对方击掌一笑:“有这等弄钱的好事,我大老黑咋会不答应呢?干!”
向导急忙走过来在威廉耳边低语了一阵,大老黑只听得他的嘴里冒出一两句洋话,甚么‘因地儿提、千啦提’的,只见威廉点头笑了:“好的。”
“你们是他的朋友,我就信任的,以后就替我大不烈点帝国效劳,保护我们的货物安全。”威廉朝查理作了个手势,查理就从马背上的一只袋子里取出些银子来递给了向导,向导交到大老黑手里:“威廉先生先给你们一点约金。”
“约金?”大老黑接过这二十两银子,瞪着不解的眼珠子。
向导便解说道:“就如定金一般,不过也不全像,总之给你你就收下。”
大老黑曾闻说过替洋人干活能挣钱,此刻便觉得这洋人果然是出手大方,咱还没替他干过一星半点的活儿哩?忙上前叙说几句。威廉盯着他道:“没关系的。”朝向导点点头。向导对他悄声几句,他连忙应允。
大老黑心头便很有些舒坦,马鞭一甩,十几骑人马呼啸而去。
瞧着他们的背影,威廉摇摇头,朝向导问了一句:“你们天朝的汉话有一句叫什么来着?有钱能——”
“有钱能使鬼推磨。”
查理点头咧嘴一笑,萨沙却摇头。
比尔骑在马上默默无声地,此时他的脑袋虽然早已无事,没任何不适之感,可他对刚才挨的那一下子却刻骨铭心,胜过往昔在拳场上的数十次争斗。真弄不明白哪个独臂的大清老头儿身手怎么那么迅捷灵活?
比尔又不自禁地抓握了一下横放在面前的那支火铳,是刚从后面一匹驮马上取出的一支新火铳。难怪来过大清的朋友都说,若是没有轮船、火器和鸦片,要战胜这东方的黄皮肤人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神秘莫测的武艺!”查理见比尔的神态,又回想到刚才的情景,尤其是从那个病怏怏的少年身上能有惊人的能量,他试图从他学过的物理学和生物学中寻找答案,摇摇头,终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