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旭眯起眼睛朝这看守点点头,耳朵早已捕捉起了牢房内的动静。
“……死小子!本大人我一人就是两位爷,算你眼尖认出来了。你两个死到临头认出了本官又有何用?反倒是越发死得快些。”
“呸!我箫岣犯了哪一条王法你们要这么害我?”
“你勾结洋人上跑马山五色海子去盗宝,就是第一桩大罪,从本官手中抢过那张秘密纸单是第二桩大罪,就凭这其中的一桩,已足够砍你这小子两次脑壳!”姓蒋的早就认出他与那个叫南宫的小子是一伙,想到上次在清真寺门前的情形心下就异常恼怒,若不是感觉到秦将军的‘渔网术’即将见效,实不愿道出他认识这小子的话来。
“……血口喷人!那金鸭子明明是我那水四哥冒死从海子里打捞起来的,与那洋鬼子还有那个贼秃驴假和尚有啥关系……再说公主桥头那张飘起来的纸,我瞥了一眼就——,再说那只金鸭子也被大人你抢去——”话就被一声呵斥打断。
姓蒋的怒道:“一派胡言!你这小子懂么?我蒋某大小也是个朝廷命官,本就有权收缴天下的宝物,按将军指令从你小子手中收回被盗之宝物是本官的职守!”
箫岣眨巴眨巴眼睛,就不再开口。坐在门外的南宫旭心下一凛,真没想到在分手后的这么些日子,箫岣兄弟还干出了些名堂哩!水四哥同他还真从五色海中弄到了一只神秘莫测的金鸭子?咋又被……
姓蒋的忽然语气平和地道:“你以为一只金鸭子就没事了?不招出另一只的下落,不将那张单子交出来,本官岂能放了你,你两个只能是死路一条。”
箫岣叹口气道:“我说过几遍啦,水四哥从那海子里也就打捞出这么一只,你们又不信。还有那脏兮兮的一张废纸我留着干嘛,早就甩了。”
对方睁大眼珠,迫不急待地追问道:“你说说上面写了些啥?你将它甩到哪去了?”
南宫旭手肘放在木桌上支撑着面颊眯着眼睛,听见里面的话语,暗暗惊讶。真没想到这蒋顺蒋横的就是同一个人,上次小爷我还饶了他呢!他为何要如此?金鸭子也被他抢去……什么秘密单子被箫狗娃弄到了手?我得——思绪被里面传出的声音打断。
箫岣的声音道:“我说过了,上面真的没写啥。”
姓蒋的道:“小子,只要告诉本官实话,本官定会替你向将军大人求情,保下你这条小命儿,跟着你跑的这小子也就捡回了性命。”
箫岣道:“蒋横顺大人,不管怎么说,我这位小兄弟只是陪我上了一趟五色海,你放了他吧!我箫狗被砍了脑袋是没法子,在你们这些个当官的面前说也说不明白。可是这个二毛小兄弟真是大冤枉哩!我求大人你开恩放了他吧!我给您下跪磕头了。”
南宫旭心头一热,我这个讨口儿兄弟还真讲义气。
姓蒋的皱眉道:“去去去!先别给本官磕头作揖的,没用,快说实话!纸单真是被你小子抛了?那张纸单上写了些啥、洋文还是汉文?还有那个姓水的后来又上哪里去了?只要照实说出来你两个就都没事了。”
箫岣叹口气道:“我一直都不想说,可蒋大人你又逼着我说,说出来恐怕蒋大人你要生气的,而且起码要生两回气。”
姓蒋的道:“废话!说出来本官才高兴呢!甚么一回二回的。”
箫岣道:“首先,那水四哥去了哪儿我是不知的,人家又没告诉我。”
姓蒋的道:“接着说,接着说下去。”
箫岣道:“蒋横顺大人,哪么我就真的说实话了?”
姓蒋的十分不耐烦起来,只听啪的一声,道:“再胡乱称呼本官,割下你的舌头!快些!惹恼了本官就在这儿弄死你!”
南宫旭听着,微微睁眼观察着大门外的动静,寻思道,只要灭了这个蒋顺蒋横的,就……可他俩身上的镣铐如何弄开?弄不开镣铐就很麻烦,若是那秦贼带人赶来,箫狗娃倒还会点武功,可这二毛?弄不好二毛就会……
“别别别!蒋顺横大人……我这就说与你听。”
“哼!我真恨不得一把捏死你!”
“那单子真是脏兮兮的,我真的是一把就丢下了折多河——”
“你!”
“你看看,这不是,蒋大人立马就生了一回气啦!”
姓蒋的显然是竭力耐着性子道:“上面有些啥字?”
“我没念过书,不认识的。官爷大人你晓得我从小就是个叫化子。”
姓蒋的声音明显低了,有些无可奈何地问道:“写的是洋文还是我大清的字?这你总看得出来吧?”
一直没吭声的二毛劝道:“真的,蒋大人就莫要再问我箫哥哥啦!你真的要生第二回气的。”
“去去去!你小子给我闭嘴!”
箫岣叹口气道:“蒋官爷你老人家逼得我箫岣没办法了,我只得说与你听。”
“说!”姓蒋的已是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逼出一个字。
“上面——也不晓得是哪个吃胀了撑多了的、是张揩屁股的纸,上面只有臭烘烘的屎巴巴……”
这一阵,从里面传出的争辩声清清楚楚的,把个门外的那名看守惹得捂嘴吃吃地偷笑,装瞌睡的南宫旭被惹得稳不住差点笑出了声。
“啪!”一声脆响。
“哎哟!呜呜——有、有二毛兄弟作证!我是劝过蒋横顺大人你的、可你横顺不听,还真不知是哪个龟儿子揩屁股用过的,被一阵风吹上了天、还飘呀飘的……龌龊死人了恶心死人了!”
二毛也皱着眉头极认真地连连点头:“臭死人了!恶心!”
“你两个小子等着明日在菜市口挨刀吧!”蒋横顺不知这小子的话是真是假,只气得又朝他甩了个耳光,几步便走出了牢房,朝门旁的两人丢下一句,“把门锁好!”大门口的几个属下见他气呼呼地样子,哪个还敢话多?
叫老子蒋横顺?老子就是蒋横顺又怎么样,老子是秦将军的亲信而老佛爷就是将军天大的靠山!莫说两个蚂蚁一般的小东西,老子只要在任何草民面前一站,无论是横还是顺总之横顺都是爷!将军当初要我以孪生弟兄的面目现身,效果还真不错,这两个死到临头的小子知道了也等于零。
将军的部署立马就要见效,老子就能放手弄死你这些个胆大妄为的逆贼!他的心头一直就憋了一口气。从年初进入川边以来,秦将军的作派大变,对待刁民逆贼的手段真像是换了一个人,不让他们使出狠手来将这些人斩尽杀绝,总是叮嘱着‘甚么放长线钓大鱼、一网打尽、深谋远虑’之类……
一会儿又出现甚么神神叨叨的毒虫帮湖堂宫之类,也不要他们插手。直到上一趟在川边石蛙谷被一个毒虫帮的小子暗算,他蒋横顺才见识了这伙人的鬼名堂,更佩服起将军的厉害。隐隐约约感觉到了秦将军在黑白两道的权威……庆幸自己投靠的是座极其了不得的大靠山。只要钱财滚滚来,只要前程无限好,我蒋横顺有何委屈受不了?
蒋横顺的背影在走道拐角处消失,机会来了!南宫旭离开木凳起身,两步跨至那道门前,可还没等他迈进一只腿去,背后就呼啦啦地来了一大帮子人。急扭头看时,是那个县官带着一群衙役奔来。有人吆喝道:“提审人犯!”
麻烦了!南宫旭脑子里忽闪着,我不能让他两个任何一个被官府弄死……
县衙大堂,灯火已亮起。南宫旭见几个军丁走向大门口,急忙跟在后面,走在最后的一个招呼他是什么兄,他点头嗯了一声。
“呜——升堂!——”衙役们一阵地吆喝之后,有嗓子喊道:“带过人犯!”
那个已有几分肥胖的知县坐在堂上将惊堂木一拍,一阵的装腔作势过后,问道:“堂前下跪人犯姓甚名甚从实招来!”
“大人,小人叫二毛。从小没爹没娘人家都喊我叫二毛。”
啪!惊堂木发出更大的响声。“那个大的哑巴啦,姓甚名甚?快给本官从实招来!”
“你才是哑巴。”箫岣嘀咕一句,道,“姓箫名岣。”
胖知县心下疑惑,这小子怎么看去面熟?追问一句:“有无绰号?”
“嘻嘻!我那绰号不好听,大人还是别问了吧。”
“大人叫你说你就说,快些讲与大人听!”站立在胖知县左侧的那人喝道。
“咱自小就是个没爹没娘的讨口儿,人家都叫我狗娃。”
“叫狗娃的多着哩,那么你是叫箫狗娃?”胖知县脱口而出。
“正是正是!我就叫箫狗娃。”箫狗抬头打量,奇怪,这个年轻的胖知县怎么越瞧越面熟?忍不住道,“父母官大人可是——”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胖知县急忙打断了他,后悔不该说出知道他姓氏的话。
“金大人问你啥就回禀啥,不得张嘴乱说!”左侧那人又喝道。
“啊!我真的认得大人你!”箫岣听见他姓金又瞧见了这胖知县鼻梁右侧的一颗痣,咧嘴笑了,“贵娃!哈——贵娃哥做官啦!还是个县太爷哩!”
啪!“放屁!”金知县面色陡变,手拍惊堂木大声呵斥道,“满嘴胡言!本县自幼便是起五更睡半夜、头悬梁锥刺股地饱读圣贤书,而后赶考而后才取得功名,如今方能为朝廷效力,如何认识你这个人犯叫化儿?”
箫岣愣了片刻猛地回过神来,对呀!也是我箫岣不晓事,人家当上了官儿可比寻常人要讲究面子得紧,如何能认我这个讨口子出身的人犯?人犯?我犯了你他娘的啥罪?只能低头嘀咕。人们说的,人若是一朝升了官发了财就会两眼不认人的,果然一点不差,哎!都是那个狗日的蒋横顺!抢走了我的金鸭子还要抓我害我!看来是想灭我的口……
门外的南宫旭此时就听不大明白里面的情形了,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本县也不对你用刑,只要你老老实实招出那张纸单上写了些啥,本官就放了你,还有赏银呢。”
“金大人从来是说话是算话的。”那人道。
金知县掏出张手绢来揩了揩面上的汗,看来这箫狗娃还真是认出了我,心下思忖,也没啥,我何不利用其套出所要的东西来?不过,连蒋大人费了那么大的力气都未果,我能行么?这也难说,我总得想法试试。一旦错过这机会,就更难以巴结上秦文彪将军了。花了大价钱才买得的这顶七品小官帽,连本钱都还没收回来,此番若是升不上去,又不知还需花上多少,总不能亏得太……
“你可知所犯的案子重大?不然将军会派人将你们千里迢迢押去京城?你好好地回想回想,哪怕是记得三言两语都行。说出来本县不仅秉呈将军大人放了你,连你的这个小朋友也放了。不然——”
那人又接话道:“若不照金大人的吩咐,你两个就死定了,咱们金大人是最好说话的,你可要听着,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
“那是,那是。”二毛点头,急忙朝箫岣看一眼。
“哎!谁叫我箫岣要连累我这二毛兄弟呢!” 箫狗娃摇头叹气,小声道, “我箫岣小的时候,人家都叫我箫狗娃——”他的眼睛盯向金全贵,见对方仍是一副毫不动容的样子。
那人不耐烦呵斥道:“啰嗦个啥,闲话少说!”
“金大人心软呢,不对我们用刑,我就只对金大人一人讲,还有那跑马山金鸭子的秘密。”箫岣白了对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