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从西南境外秘密偷运进入英人军火,数量可谓不小……”
阮翰之的目光从对方面上闪过,心中就有数了;难道真如我所料,一直疑惑着此事与他紧密相关?英人数量不小的军火不仅能够顺利入境,而且能够极其隐秘地藏在深山的某处……如无颇有分量的后台暗中支持,可不是一般几个铤而走险的亡命徒所能办到的。
当然,即便是阮翰之弄清楚了此事与对方有关,无凭无据的也难深究下去,更何况时下的他已没了外出巡查的职权。但他明白能够以此作为解救儿子的筹码,至少,他秦文彪也回顾忌被弄个失职之罪……
秦文彪听出阮翰之的话语中矛头隐射,一时还不能寻出合适的措辞回他话,脑壳里急速地转着念头;不知他是怎样获知此事的?此事的前前后后部署得相当地严密呢!定是被他那个四处乱跑的小子所发现?心下立时懊恼无比——实不该放过了这几个小贼,!也是前些日子的一念之差。
阮翰之补上一句道:“秦将军掌控到的必定比下官更清楚,因瞧见了这批军火的不止一人。”
“哦——当然,鸦片烟土可是朝廷再三要求严查严禁的,阮大人所提到的那批可疑的军火——本将军也加派了巡查,眼下还部署有下属在川边一带暗探细查。阮大人是否还要请领公务前去继续相助查实?”秦文彪一反日常的神色架势,也感觉自己的言语有些颠三倒四的。事到如今,如果被人捅到朝廷,他至少也要受个隐匿重大案情之罪。心下稍安的是有宫大人替自己……
明知朝廷不可能再指派自己去川边,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阮翰之以为秦文彪只是有所疏漏,索性再试探他一句道:“还真有迹象表明,英人贩运为数不少的军械由印度过境,•;有部分已极其隐秘地暗中潜藏于川边某地。”上次的确是偶然听闻,自己也无人力和时限去弄清此事的参与人员与确切位置。想到西南边陲事关重大,没掌握实在之证据不可贸然禀报,自己从来不做捕风捉影之事。
“虽然本将军也有眼线禀报,阮大人也能获知如此重要线索,对本将军还是大有帮助的。阮大人放心,只要朝廷指派我秦文彪在川蜀一日,我就会尽力去严查严办的。再说,我大清天朝也正需要补充大量洋枪军火。想来阮大人不会不知,就在近几年,朝廷仅是往高丽国的两次发兵,就耗费了不少军火。【注14】”秦文彪稳住心神,竭力以平静的语气道。
“据小官所知高丽王国的事——朝中文武大臣多数与李中堂大人见解一致,是替朝廷安抚高丽王的。”阮翰之点头,他当然知晓,这是朝廷为挽救摇摇欲坠的高丽王而出兵。【注15】
秦文彪点头道,此刻他反而镇定起来,道:“阮大人不会不明白,我大清天朝眼下所能制造的军械在效能与数量皆明显不足……因而所以,本将军也就有些想法,只要有机会能弄进来些洋枪火器,何愁朝廷派不上用场?”
阮翰之瞧这秦文彪果不一般,能巧妙地就将此事圆滑到如此程度。明知他是胡扯一通以作掩盖,却一时无语。
秦文彪接着提醒对方一句,“说来也是,就是这军火的事,我还为阮大人担着心呢!”
阮翰之神色显出疑惑道:“可是为——”
秦文彪故意露出苦笑,再次重复一句道:“还是这句话,阮大人为文臣本将军乃武将,但皆同为天朝臣子。倘若此事与贵公子有所牵扯,那么就……”
阮翰之虽是越发担心儿子,但认为儿子绝不可能参与到洋人的军火枪械中去的,寻思着如何开口,便道:“秦将军身负重任,即便川边生出一应事体,将军免不了要费工夫查处的。同理,下官的衣食用度靠的是皇恩俸禄,不仅要竭尽全力替皇上和太后分忧效力更要奉公守法,下官来拜见将军为的是相告一声,无论犬子是否牵涉此案,也无论他涉案的深浅,任由秦将军按律令定夺。”
秦文彪是何等样人,听其言观其色心下顿时轻松了许多,脱口道,“下官对贵公子是否涉案还要作一番核查,力争做到避免有误。何况阮大人去川边公干之时,对末将的公务多有支持,我秦文彪对贵公子所犯事体会酌情考虑的。”意味深长地看对方一眼,接着道,“既然阮大人对儿子如此牵挂,只要没生出其它枝节来,本将军也考虑是否能将贵公子与其他反贼区分开来,最好以无罪之身送回阮大人府上。”
阮翰之心下便踏实些了,正思忖着该如何回他话,见有人从帐外匆匆赶来说有要紧军情禀报,便起身告辞,道: “将军有公务处置,下官也不便在此打扰,就此告辞。”
秦文彪假意礼让两句,便就作别,心下已经踏实。
那名军校单膝跪地禀报道:“禀报将军大人,现已查明那一伙人是川边藏地一带过来的。”
蒋横顺插嘴道:“将军大人如何不知那几个藏人是从川边来的?我瞧着里面还有几个形迹可疑的汉人。”
秦文彪摇头道:“无关紧要、这些都无关紧要。你可将那小子一起押送过去?”
秦文彪心下挥之不去的是当时与那个小子的交锋,他靠深厚的内力与那口称叫南宫的小子发出闪电般的气流相撞,是在他嘴唇外面距离五寸左右的地方。这不仅是本将军内力强,因那小子的内气要经过其手中的长剑才达对手的口唇。
因而虽然双方两人的两股气流几乎在同一瞬间发出,秦文彪的气流就比对方短了那么一截距离,先于对方到达其剑锋。口腔与剑锋间被两股势不两立的气流弹开,一团强烈的电光闪耀伴随一声爆响在他口唇前炸开……
就连秦文彪都被骇了一大跳,以为自己的下巴被炸飞。被强烈的闪电刺花众人眼睛那一霎那,秦文彪已经拉动了那股机关绳,‘帐中帐’呼地一下罩将下来,而他已经移步出了帐外……
南宫旭记得当时爆响之后,不仅不见了秦贼的影子,被蓬布罩着的自己出手点晕了一名离他最近的军汉后,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面目,只能瞧见四周有慌乱的腿脚在一阵乱蹦乱踹……不成,小爷我得想法子出去!
南宫旭将郭达剑剑锋使劲地朝外捅去,非但没能刺出一道口子却因兵刃过长碍住了手脚,反而立即遭来一阵猛烈地袭击。帐外有人吼叫道,无论是何人都不许乱动!
南宫旭正气恼得无处发作,忽地触摸到袖口处的小内袋,对呀!咱还有这玩意儿呢。取出那只蛊蜜匣子来如此这般一番……不多一会,篷布内便开始安静了。
四周的篷布顶子缓慢地塌下来,忽见离他仅两步距离的上方有一道近五寸宽的口子,正好能够施展他手中的郭达长剑,疾将剑锋探出一划拉……飞身而出。他当然不知,那道口子正是阮玉斌用藏在靴子内的那柄短剑划破的。而阮玉斌孟小岚与那几个军校军丁皆已被迷晕倒地,这顶不小的帐中帐鼓鼓囊囊的装有七八个人的躯体,犹如一只硕大的口袋被人复又在‘大车’上摆放妥当。
护送的军丁们见跑脱的这人恰恰是那个很有些本事的小煞星,便知趣地溜去一旁装作没看见。吃过对方苦头的蒋横顺本来就走在‘大车’的前面,听得身后的响动回头看时,手中挥动着长剑的南宫旭已经飞出了‘帐中帐’。加上方才已经见识过这小子与秦将军过招相搏的凶险架势,还不知眼下将军的情形如何……
蒋横顺不快不慢地停下脚步,煞有介事地检视着那道一尺多长的裂口,询问几个军丁人犯是何时逃脱的?见他几个面面相觑支支吾吾地,便恼怒道:“你几个是吃干饭的?还不给我用绳索捆绑妥当!再逃脱一个就砍了你几个的脑壳!”
南宫旭已看见前面的那一大群人马,便顾不上其它,一阵疾奔赶去。
当蒋横顺一干人被派去押送这一团不小的‘包袱’时,秦文彪早已出现在陪送茆大人回紫禁城的路上。
“卑职实属不得已方安排出这么一个审理案情的阵势。”秦文彪见茆大人话语极少,只得主动攀谈。
“卑职多谢茆大人前来指点。”他将马儿贴近前面的茆大人。
“秦将军在川边打箭炉可有收获?”茆大人却突然问道。
“有收获有收获,抓获不少贩运鸦片烟土罪犯,确保茶马驿道通畅。”
“听说那一带的古董不少?”
“这……是有些,是有些古董宝贝,不过卑职的闲暇不多,也没多大关注,不过还是购换了点珊瑚玛瑙九眼珠之类,大人有兴趣的话,卑职就……”
“不须。”前面那匹马上的茆大人头也不回丢下两字,又抛出一句道,“没别的东西?”
本将军可不能得罪了此人,秦文彪心下有些发慌,急忙道:“对了!还有一只金鸭子。”
“是么。”茆大人淡淡地应一声,仍然没回头。
“那跑马山金鸭子事关重大,加上总有一伙伙不法之徒利用那个玩意惹事生非,卑职意欲一网打尽。”
“你这一网网得也太久了吧?”
“这……只因,只因一时没抓获到的重要证据就在那只金鸭子身上。”
“这次抓获了?”茆大人有些不以为然地道, “为一个所谓的什么镇山之宝,值得弄出这么大动静摆出这样的阵势来?”
“回禀茆大人,这宝物还有无人知晓的秘密。险些被人毁损。”
茆大人勒住马头,惊讶道:“是何人要毁损?”
“在这金鸭子身上,藏有妄图扰乱我大清天下的言辞……”
“竟会有此事?”茆大人语气平淡,就连方才的那点儿惊讶似已消失。
见这位茆大人对那只金鸭子的反应平平,秦文彪便有些失望,补上一句话道:“末将安排人在打箭炉跑马山后的五色海子潜伏了好几个昼夜方将此物截获,为查实其中秘密,末将迅即就轻车简从赶赴京城。宫大人对此也是极为重视,末将亲自带上此物向宫大人作了呈报,此物已由宫大人存放。”
“那一张皮纸真是你一个姓曾的下属截获的?”茆大人突然问一句,话音刚落已突然扭头,目光定定地落在他面上。
“是大人提到的曾国禄为从四品包衣佐领,是末将下属……那张皮纸是在川边打箭炉从一反贼手中夺得。”秦文彪悬在心头的一块石头还未落下,暗想除了英人威廉和比尔,何人能知内情。
“那名反贼现在何处?”
“当日被其逃脱,却于前日出现在京郊伙同两名长毛反贼滋事,并利用其擅长驱使马匹之妖术妄图阻碍我官军围剿长毛余孽,终被末将擒获。”
“审理结果如何?”
“此反贼死不开口拒不供出其同伙行踪,为震慑敢于同大清天朝作对的逆贼,已被处以剐刑暴尸示众。”
茆大人微微点头,身下的坐骑已放慢脚步,道: “看来应属买卖作双方交易留底之用,皮纸上洋人文字所记载的军械火器数目不少,足够装备一支数千人的队伍。”
秦文彪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只是点点头。茆大人突然对他道:“秦将军就此留步吧,你那儿也该收拾妥当了。”
秦文彪只得勒住马头道:“这事让茆大人费心了……”
“好啦!看来此事可大可小,也没啥,太后那儿有我和宫大人禀呈。将军关注好西南一带边陲就行了,西北天山一带东南的海岸边……皆有朝廷的大军。如今咱们大清天朝靠的就是将军这样的栋梁之才,朝廷只要手中有兵何愁江山不稳?好吧,秦将军就此别过。”
秦文彪知道要想再从这位茆大人口中打听点什么来已不可能,便就告辞,驱马返回大帐,这才有了与阮翰之暗暗讨价的那一幕。
注释
【14】时值高丽国国情极其复杂,反国王的各种势力诉求不一。有不满朝政腐败要求维新,有对贪官的贪渎无忌和外敌欺凌极为愤慨。
【15】清廷于1882、1884年两次出兵高丽,镇压反对国王的大院君和开化党。到1894年再次出兵,帮助高丽国王镇压全国性的民众暴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