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瓦听过尼玛对他的耳语心下便有点明白了,不去理会那个南宫旭也罢,只要他不是与洋人串通一气的。让达瓦心有不甘的是不能下山去赛一赛他的马儿,许久没在众人的目光下让‘雪豹’快捷如风地奔跑在其他马儿的前头,他心下痒痒的。
“我看今日下午在稻子坝的赛马不过是在应付一下而已,这坝子不大莫说是你的‘雪豹’和娜珍的‘雪花儿’,就连一般的马儿也不能放开奔跑。”尼玛知道兄弟的心事。
“去看看也不错嘛,这山上的比赛也没啥看头了。”达瓦依然对南宫旭耿耿于怀。
尼玛悄声道:“我想,咱们不能离开赛场。”
“为啥?”
“你没发现他们对人们上下山的放行有点奇怪么?”
“有啥不对的,留下从各处来参赛的刀客和看客才能有始有终的办完赛事。”达瓦认为这是明摆着的事。
尼玛环视身后都是信得过众弟兄,其他那几拨人都已离开,他摇头道:”不对,我总感到有些不对劲?咱们还是得小心为好,殷老伯提醒过的事你没忘记吧?”
“咋会忘记呢!这些年那样多的印度茶叶假冒川茶还有烟土尤其是云土……都是这个当将军个混蛋干的。”达瓦的嗓音差点控制不住。
尼玛急忙打断他话道:“知道眼下你不相信南宫旭,可他的那些汉人朋友们一个个都是与秦文彪作对的,难道你没看出今日的决赛之后必定会……”
“怕他个甚?不管是何人那怕是天王老子,只要敢打金鸭子的主意我就与他拼个你死我活!”达瓦咬牙道,因听过尼玛的提醒他才没那么急躁,是呀,为何会出现第三只金鸭子?其中定有蹊跷。
尼玛又告诉他,顿珠大哥此次不来川边因是发现一些英人在拉萨附近的举动不对劲。达瓦十分遗憾道,嫂子答应这趟过来就教会我使雪莲双龙针的,唉!
定会有机会的,我还要向顿珠大哥学练‘蹬里藏身连还刀’呢!尼玛安慰兄弟几句后,决定让大伙儿依旧不露声色地混迹于众多的看客中。
萧岣此时正全神贯注地瞧着进入赛场的南宫旭,一点也没发觉有四双眼睛盯上了他。
滇西堂的两个‘执行’此刻已瞥见另有两个壮汉正鬼鬼祟祟的朝萧岣靠近,正装作不知,就见身侧闪现出一名下属向他二人发出了暗号。
得到堂主的新指令是:务必更加严密地保护这个独臂少年,他身上那只皮囊除了那位蜀南堂的南郭协督外,不能落到其他任何人的手上。
暗中盯上萧岣的另外两人是蒋横顺指派的黄虎和黄豹,他二人已是松林坛的小头目。黄豹见萧岣正在从皮囊中探摸着,连忙提醒黄虎注意,两人凑近两步瞪圆了眼珠子盯住他。却见萧岣掏出一块拳头大小的卤牛肉,津津有味地撕下一块咀嚼起来。
滇西堂的两个‘执行’本就心存疑惑,姬堂主这次不但亲自‘上阵’还点派了他两个执行,足见宫主下达的任务之重要。却见蜀南堂来的人中间并无一个‘执行’身份的,那个南郭协督一点也不理睬他几个,似乎毫无关系?
他们滇西堂的堂主对下属不错,故而滇西堂的声势这些年来虽没太大的壮大,但决不像闽东堂和蜀南堂一样犹如‘易长易落的山溪水’。不久前,为整顿救治快处于分崩离析的闽东堂与蜀南堂,就让宫主毋极夫人费了不少的心力和财力。时下,她对日显重要的滇西堂就越发器重了。
毋极心下暗叹,太平军翼王石达开的属下果不一样,就连一些后人也非同寻常。季贵这人看去其貌不扬做事也不显山露水,可经营下的滇西堂却已颇具实力了。
当年收用他时,看去就是一个地地道道会点武功的农夫,被贪官污吏所迫而犯了命案的汉子。后得知他乃太平军一员战将的后人并且武功刀法不错,在西堂众人里很快便显露了头角……
季贵当然不知宫主毋极已对他的来龙去脉了若指掌,还以为他用姬安贵的假名瞒过了所有人。
原本以为这趟‘公务’依旧如同往常一样,按宫主的指令行事就行,总之这毋极夫人并非是在替清廷效力。方才见过薛申二位后,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他得严密关注赛场上秦文斌的举动。
这时,评判官正在为南宫旭和松田二人‘走过场’。这‘过场’包括检查周身上下有无夹带藏匿‘暗器、毒物’之类,还须细细登记其姓氏名号家居何方。
评判官解释道,因二位乃是此次大赛最后决赛夺魁之双方,最终胜出者不仅将获得‘川边第一刀’刀客之荣称,而且还将得到秦文彪将军向朝廷举荐,加之有到场的茆大人和宫大人之目睹证实,‘川边第一刀’必将受到朝廷重用。
众人听到评判官郑重其事宣布的话语,一时惊讶起来,四下发出一阵议论的言语。有人便不解地高声问道,这位南宫刀客就不说了,而这位松田乃是东瀛人,如若最后取胜的是他也会被朝廷重用么?
照本宣科的评判官当然无法作答,一时哑口无言的他只得把目光转向蒋横顺蒋大人。蒋横顺见秦文彪对他点头,便上前面向众人尤其众刀客点头认可,高声作答道:“想必各位不是孤陋寡闻的,知不知道咱天朝早就有先列。
“至于……末将说不好,咱秦将军大人文武全才博学多闻,请将军大人——”蒋横顺面朝秦文斌的眼神里充满了求助的期待,赛场四周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南宫旭与松田两人在一张木桌前画押按印,这就是所谓的立下了生死状?松田的眼里还闪烁有几分不以为然的神情。
南宫旭已开始热血涌动,瞥一眼对方的同时眼角的余光关注着台前的秦文彪,无论你这厮是从东瀛来的还是西瀛来的,小爷我得想让你趴下再说。生死状?今日该是秦贼与我南旭南宫旭的生死状!
秦文彪清清嗓子加大了声音,果然中气十足嗓音特响地道:“在场的,可有人知晓本朝有位从西洋过来的画师?”见众人只是窃窃私语,还是那位头戴缎面瓜皮帽身穿皮袍的老汉高声回道,说是听说过这位名叫郎世宁的洋人画师。
秦文斌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道:“就是这个叫郎世宁的画师受到咱先皇康熙爷、雍正爷和乾隆爷的重用,官职还做到了正三品呢!”
茆三听到秦文彪对那个外夷画师的解说后也点头认可,这位郎世宁的绘画的确有异于咱大清画师们的技法,看去另有一番趣味。忽又想到宫中近来暗中时有秘密传闻流至宫外,面上的神情并无异样心下却暗发冷笑。
传闻虽与当年的这位郎世宁无关却是涉及到了另外的洋夷,一时真假莫辨……茆三急忙收拢思绪,把目光暗中朝四下扫视了一番。宫达仁朝他低语一句,看来已到申时,听说山下的坝子开始了赛马?
茆三先是不吭声,只把下颌朝场内略微一扬,意思明显不过,他此刻是专注于这两人立马就要开始的比试对决。这老滑头!宫达仁心下不满道。
茆三也擦觉到不能让对方感觉受到轻慢,忙开口回话道:“秦文彪是说过要在山下赛马,我看即便有此赛事也是小规模的,瞧他们的精力全都是放到了这里。”
此刻听见秦文彪继续道:“……因而所以,足见咱大清朝廷太后皇上对各类人才之重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还是那位喜欢插话的老者在人群中应声道:“乃是朝廷不拘一格选拔人才,原话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乃是本朝龚自珍……”
蒋横顺早已不耐烦起来,挥手止住他有可能的滔滔不绝。
众人听到此处,方知外夷也是能在大清朝廷做官甚至还是三品官呢,一些人心下便不那么敌视这个东瀛刀客了。众人见秦将军止住话语不再说下去,尤其众刀客便又都把目光集中于场内,几乎无人留意其他几个‘大人物’的神色。
土司和他身侧的一位头人刚才也隐约听出次仁头人是在向将军告状,说他就是在这个名叫南宫的汉人少年手里吃了亏。次仁头人极为愤恨地指认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反贼,仅管秦将军只是貌似不温不火地安慰了他几句,但看得出其目光神色里已显出掩不住的杀气。
打箭炉土司此时却不能离开赛场,刚听过扎西悄声带给他的消息,就感觉四周的气氛已透出异常。证实到刚才从五色海方向传来的爆响声和炸雷声,就是由去那儿的好几拨人马所引起,尤其在那些人中不止有洋人还有官军。
土司心中增添了几分不安,担心官军要在这里……跑马山上下的乡亲和众多的来客就会遭受祸殃……这如何是好?又发现次仁头人的儿子次里已不见了影子?这个一贯骄横的少爷平日里就总是依仗官府惹是生非,今日只怕是……土司心头沉甸甸的背脊处生出阵阵寒意,他拨动着手里的一串佛珠:唵嘛呢叭咪吽……
与土司相邻不远的座位上,胖乎乎的同知协督金全贵正与打箭炉同知交谈着什么,不久前才戴上一顶同知协督官帽的金大人瞧一眼三白眼等手下人,心情颇佳。
对自身的官职前程颇感不安的同知,却在竭力掩饰心中的忐忑。小心翼翼地应答着金全贵的话语,他得费些心思讨好巴结这位突然出现的同知协督,人家明显是三位大人带来的红人。
金全贵已将他带过来的手下安排停当,除了先到一步的三白眼和五杂毛还有新近投到他名下的四花猫。昨夜按将军的秘密部署向他几个作布置时,他几个无不提起了精神眼珠放光。都知道近来官府喜欢收用像他们这类江湖闲杂人。
“牛皮不是吹的,像咱们这样的好手,比起一些吃官家饭的衙役都敢放胆出手。既能代替官府衙役出面去收拾刁民,又……即便惹出点事来,也能让咱本地的父母官们一推六二五。有官府罩着护着,咱怕个鸟?!其实刁民也是胆儿小怕惹事的为多,咱也曾是……”
五杂毛说出这番话来,自认为他的脑壳甚至比四花猫和三白眼还要灵醒些,并没瞧见四花猫眼神里显出一丝嘲笑。
金全贵以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道:“各位都知道也都看见了,本官不但是秦将军亲自派遣过来的,也是茆大人宫大人十分器重的,实打实地升任为同知协督的官职,这协督两个字的称谓可不是随随便便的。”
“依在下听来,朝廷派金大人来就是协助督促打箭炉同知办公事。”五杂毛连忙附和。
三白眼摇头道:“是监督的意思。”
五杂毛又插一句道:“对!那就是威胁监督的意思。”
“哪能叫威胁?”四花猫摇头道:“还是老三说得差不多,其实监督是为首要,金大人的官职品位要高出那个同知呢!”
三白眼点头道:“我和老五都是死里逃生的人,今后替金大人效力一定要万死不辞。”
“那几个反贼不灭,咱几弟兄难有好日子过!”五杂毛点头如捣蒜。
四花猫把话岔开道:“咱们按金大人的吩咐办就是了。”
却说这松田见出现在赛场的是南宫旭,尤其看见对方手里的那把杜鹃刀,立刻就兴奋起来。作了个见面礼的手势并口称你终于来了!他以为对方久不露面,是心中没有取胜的把握而拖延时辰呢。
评判官‘走过场验正身’后,照列高声叫道:“前来参赛者为何人,向在场的各位大人和各位宾客大声报上姓名来。”
“在下名叫松田,大和族人,来自与大清一海之隔的近邻国度东瀛,参赛以来已与好几位刀客比试较量过了。现已签过比武论刀决赛生死状,松田我有充足的信心战胜对手!”
南宫旭的胸膛内就像装满了一触即发的烈火,目光却并没有朝向他即将要过招较量的松田,只见他朝台上的众人扫视一眼目光停留在秦文彪的脸上。接着当他发出极为响亮的嗓音报出他的姓名来历时。全场一时鸦雀无声,尤其秦文彪的面色陡变。
“我叫南宫旭,祖籍河南,本姓南名旭,后增添一字叫南宫旭。各位认为我是复姓南宫也好认为是单姓为南名叫宫旭也行,这一个‘宫’字对我说来就是天大的缘故!
当年那位救下我一条小命的婆婆就姓宫!另一位救了我性命的老前辈爷爷替我复合改成的姓名叫南宫旭。我一辈子永不会忘记两位老人家我的大恩人!”
秦文斌听到南宫旭报出真名姓,眉头就纠结成了一凸起的肉疙瘩,心下骂道,难怪这小子多次上门来寻本将军的麻烦,果然是那个南文轩的后人!
果然就是那个姓宫的老反贼护下了这么个小东西来与我作对!秦武这个混虫!当年竟对本将军搪塞一番蒙混过去,
再瞥一眼这个身形还略显单薄的少年暗暗骂道,哼!无论你小子是否是来寻我麻烦的,今日本将军就成全你南文轩家一个满门除根!
众人听过这位少年人的言语后便开始一阵窃窃私语,有人道,哪有这等改换姓名的不认祖宗啦?那位老者摇头道,没听见人家说得够明白的。有人点头道,恰好说明这位小兄弟极重情义恩怨分明。
秦文彪瞥一眼南宫旭身后插着的钢刀,不错,一瞧那刀柄护手处别具一格的花瓣形状,就知是久闻其名的‘杜鹃刀‘!也不知被这小子如何弄到手的,怎么不见了他往常使的那把郭达宝剑?方才蒋横顺搜寻过那个独臂小子后——竟也没提到?那更是早就牵挂于心的稀罕宝剑!
按本将军的部署一步步走来,本是胸有成竹志在必得的……
真想立马解决了南文轩留下的这个小东西!秦文彪心下有点焦躁起来,朝蒋横顺咳嗽一声。蒋横顺急忙大声叫道:“好啦!好啦!此时此地是比武论刀的赛场,闲话休提,你两个就开始吧!”
忽听得南宫旭大叫一声道:“评判官,请暂停等一会儿!”
“为何?你是胆怯了怕了?”蒋横顺的口吻明显是轻蔑。
“这样比赛就不公平。”南宫旭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