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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上)相逢亦回首

跑马山传奇 长疆 3682 2024-11-18 21:15

  这家酒楼果是位临江边,且离那道吊桥不远,还正是八月的季节,楼上的三个窗户全都敞开着。

  酒楼上安放有六张方桌,此时还未到吃晌午饭的时候,。楼口面对着的左侧方向,那道窗户前的那张桌上有两位客人,桌上摆放了几碟卤豆腐干凉拌胡豆油酥花生米之类的下酒菜,此时也仅有这两位客人,因为其余五张桌子还是空着的。

  这两位客人,就是刚从吊桥上走来的那两位老者,秃顶白髯的这位是钟离春,此刻他正右侧靠窗坐在桌前,手里端着杯子慢慢地呷着酒。而另一位满头金黄须发的老者则是归海阳,只见他站立在窗前眺望着外面的景色。

  先前就看似将要停下来的小雨依然还在下着,向窗外看去,江面和对岸山峦下的房屋街道皆笼罩在雾一般的蒙蒙小雨中。

  这江面虽不似粤地的漓江那般宽阔,山峦形状也各异,却是另有一番景致。

  “咦,看去也真个是烟雨濛濛如画中——”归海阳似在自语道。

  “喂,我说归老弟呀归秀才,你我两个都有二十余年没见面了,不来痛饮几杯却在那儿吟诗唱曲儿么?”钟离春自个儿又仰头喝下杯中的一大口酒,拎起桌上的酒壶,朝慌忙过来斟酒的伙计摆摆手,说声不消不消咱自个儿来,往杯中添满,瞧一眼桌上对方还盛满着酒的那一杯,又笑道,“归秀才呀老秀才!我还是那句老话,说起来你是一个,那个殷寒松也是一个,本该去中举做个文官却反倒是成了个弄刀舞剑的角色——”

  “钟离童生呀童生钟离,是你自个儿没去再考嘛,这么多年了还是如鲠在喉么?”

  “哈哈!我说你归老弟要把你春老哥的龙门阵弄偏到一边去,果然就是扯偏了。”钟离春笑呵呵地,“你当我是眼红你么?如今就是用八人大轿来抬我去请我去,我都懒得去哩!”

  “是真的么?自我晓事起,哪一年没有七八十岁的考生呢,考了一辈子的多得很,有志不在年高,有志者事竟成你莫灰心嘛!”归海阳故意煞有介事地道。

  “你听听你听听?”钟离春老汉就有些急了,环顾四周仍无旁人,只得又呷一口酒,“这也叫有志不在年高?那我老春就是无志空长百岁啦?笑话!说你扯偏了走题了,你还真偏到后颈窝去了,如今恐怕只有你才会同那些老迂夫子们一道,一个个就如伸长了脖子的鸡鸭鹅兔等着过称称重量,而后被人在背心上贴个标签拎上市场——”接着就听啪的一声,他手中的酒杯已被他的食姆二指捏个粉碎。

  “哈哈哈哈!”归海阳早已转过身子来,拍掌大笑,“果然还是咱的老春哥,没变,一点儿也没变!”左侧靠窗面朝对方坐下来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这边早惊动了三人:一个是酒家的伙计,听见声响他赶忙跑过来,瞧瞧二老的神色,方放心地换上一只酒杯,他方才还以为是被其中一位老汉不小心摔碎于地的,只有些疑惑地上碎片中有不少的粉末。

  而另外的两人正是刚踏上楼来的孟康和秦耀宗,方才的情景正好落入他俩的眼中。

  孟叔的眼光是准,看这两位老者果是非同寻常,秦耀宗一眼就看清了正被伙计拾掇着的地上碎小瓷片和粉渣,就可知其指力。见他二人没再有所动作,知道不过是老朋友之间的兴致所至。若非如此,必定是早已较技争斗起来了。

  中间相隔一张桌,他两个也就临窗坐下,孟康与钟离老者是两背相向,而秦耀宗正好能从孟康的身后看见两位老者。

  “孟——是上砂锅鱼头还是先上几个下酒菜?”秦耀宗征询道,他的酒瘾虽不大,却也被那两位老者呷酒的姿态勾起了他的酒兴来,他知道孟康更是早就想喝两口了。

  “酒——要个小壶的,菜也别点多了,要个一两样,就叫上两碟花生米豆腐干,再剥两只皮蛋也可。”孟康对秦耀宗和伙计同时说道。

  两张桌的四人便慢慢地喝酒,轻声地说话。

  不大一会,又听得楼梯一阵乱响,就上来了七八个人,一个个皆十分精壮,都是身着短打装腰系宽布带,其中有三四个的手腕上还戴着皮护具,而内中有一人的短打装面上套了件绿色蜀锦缎面披风,瞧上去其面料不菲。

  这伙人上得楼来便生起一片吵嚷声,唤过伙计将两张酒桌拼做一桌,叫酒点菜好不喧哗。

  接着又上来了两人,看去年岁有些差距,一个不下四旬面容清瘦,一个看去不过是十六七岁眉清目秀的少年,他两人见还有一张临窗空桌,便过来坐下,年幼的腰间挎有一柄随身剑,那位年长的一副落魄文人的模样,背上还背负有一块长方形的包袱。

  孟康心头一个激灵,这包袱像是哪里见过?又摇头,不可能,而他却没看见对方的目光早就在他二人的脸面上掠过。秦耀宗寻思,他俩是父子、叔侄、师徒或是——?待会儿看他二人的动作言语就会明白是啥关系。

  这一长一幼的二人落坐前,皆先朝两旁的四人拱手作礼,秦耀宗便对其生出好感来。

  那边桌上的七八人越发闹热了,一时就乱哄哄的。

  钟离春和归海阳二人皆皱了皱眉头,归海阳轻声道:“咱两个老伙计真是要寻个安静的所在慢慢地喝酒叙谈都是很难呢。”

  “也莫啥,充耳不闻心自静。嗨,归老弟,我刚才的龙门阵摆到哪里啦?”钟离春摇了下头,接着又补上一句,“你我怕是上了些年纪的缘故,数十年前咱们这些人不也如此么?”

  归海阳并不以为然,心里道你归师弟咱并非是做不到心静,你就是让我坐在茶铺子里菜市场中屠猪场的大门口,咱照样能心头一片白茫茫。瞧这些后生的模样动作,咱年轻时也并非如此,看他们毫不顾及旁人,乱哄哄如一群——略一摇头,嘴里却道: “还是说说你的事吧,在咸丰七年你就临阵脱逃了?”

  “再说这话我就不理你了!”在楼上一片嘈杂声中,他俩很低的声音几乎全被淹没在这张酒桌之外的声浪之中。

  “好好好!你就算是幡然醒悟了。”

  “啥叫就算?”钟离春瞧对方一眼,“那年春天,咱还在英王的大营中,众弟兄随英王和忠王击败了秦定三的队伍,接着又北上六安和霍丘,与捻军会合了。那几仗也很是惨烈啊!失了两位弟兄,咱们虽干的是夜袭、摸营和吊线的事体。”钟离春神色黯然。

  “如何不是呢?清军营中同样有不少武林中人。”归海阳点头道,“我那时是一直在翼王营中。”。

  “你干到了几时?”

  “那是在咸丰十年,咱头一年随翼王进入湖南攻宝庆府不成,伤亡惨重,也就是在那一战与几个弟兄纵上城头时,却因寡不敌众,我中了湘军中人施放的毒镖跌下城墙来。”归海阳不自主地摸了一下身后腰背。

  钟离春道:“说实话,即便是在咸丰六年燕王和北王奉诏除掉了东王,天京城中就被屠杀了两万多人,是两万多人啊——有多无少!那时咱都还是稀里糊涂的,直到北王和燕王也被天王除掉,而后天王明里暗里地将相当的军权委以他的亲兄弟一干人。咱不少老营的弟兄都看出了天王明显加重了对翼王的猜忌提防。为控制要挟他,还要加害其家眷,迫使翼王只能率部出走,当时足足有二十多万人马啊!”

  “我看翼王若是不走,也只能是死路一条。”归海阳叹气。

  “见多了天王府和各个王府的奢华排场和其家眷子孙们的日益骄横奢侈……这么些年众弟兄拼命向前血染沙场,闹了半天原是这么个结局——咱的心才真正是凉透了!那些日子几乎夜夜梦见血染杀场死去的弟兄们,咱再呆下去,不把性命丢在沙场也会发疯的,不如寻了个机会一走了之。”

  “……”归海阳摇头不语,这些他后来如何不知。

  “归老弟呀,今日你能不能对我讲实话?”

  “说啥?”归海阳两眼隐含光芒。

  “闻说你曾立下誓言,与几位逃离军营的弟兄势不两立,还去追杀过几个弟兄?”钟离春双目定定地盯着他。

  归海阳稍有犹豫,但目光并不闪烁,点头道: “这——说起来,唉!是在我见红挂花的第二年,待伤患大体康复后依旧回到了广西境内翼王的帐下。不久就逢翼王的下属部将朱衣点、彭大顺和吉庆元等人与翼王闹分歧,到后来竟然到了决裂的地步,那几人竟率部重返了天朝,唉,明摆着的,翼王已同天王扯开分离了。”

  “是呀,当时的情形——众弟兄有不少明白事体的都处于两难的境地。”钟离春叹道。

  “可我还在固执地死守着当初的誓言。”归海阳点头,“那一日,我因听到风声,传闻展玉平和殷寒松要趁当晚月黑头出走……”他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来,眼前浮现出当年的那一幕:

  暗夜,离翼王的大营已有七八里路,有两个人影急匆匆行走在一条小道上。就在两人刚拐过一个弯道,扑地一声,一条黑影从路旁的一棵大榕树上纵下来。

  这两人立时闪向两旁,同时已退步拔出了剑来,朦胧中,还是看清了在他们面前举剑而立的汉子。

  “哦!原来却是归师弟。”展玉平招呼道,而殷寒松却没吭声。

  “不错,是我归海阳,闻说你二人要离开天国的大营,我原本还有几分不信,今夜看来难道果真如此,就在此时面对着二位,我还是不敢相信。真的要走?也不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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