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家中客厅,知府和夫人都在座。见下人给坐在客座上的孟小岚和阿依沏茶已毕,夫人笑道,我家老爷时常提起孟小姐家父呢。知府道,当年同赴考场情景犹似昨日,历历在目,历历在目!又谈了些两人当年的交谊,问候了目前近况。孟小岚一一作答,心里道,还不知这个知府官儿与家父是旧交呢,也好,咱正好在此地游走,有他们这层关系定是方便不少。
而坐在一旁的阿依却寻思,这个知府的官位明明地要比小岚的爹高一篾片儿,还依然这般热情,看来他两人的交情不薄,也是个讲情面之人。
末了,夫人道:孟小姐二人近日来这里游玩,若有啥不方便处,我们能够帮助的尽管开口。
阿依一想,听说此处通往川边一带道路崎岖地域复杂呢,犹如外边的行人去越西一般,若有个方便通行的牌儿证儿什么的岂不好么?便对小岚私语。小岚刚把意思说出,这知府便一口应承。
还正闲聊间,忽听有人秉报说安捕头回来了。两人便作告辞。
经过府内一道圆形花园门,他两个人出去见一人进来,对面交错间,孟小岚见这位安捕头年纪在三旬之上,目光犀利,虽是五短身材却显精干异常。而阿依一见此人面容,似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安捕头侧身而过时,早目光一扫二人上下,面无表情,急速进入知府书房。
孟小岚将手中那张通行文牒朝刁五眼前一晃:“牵出咱们的马来,归还咱们的银子,怎么样老刁?”
“不怎么样,马可牵走,银钱不退。马是手下人顺手的,算是与我有瓜葛,银钱的事与我无干。”刁五又是先前模样,见他二人要急,摆摆手止住道,“不过,看在其父面上,我相赠两位纹银九十两。”
孟小岚气呼呼地还想说什么,阿依将她一拉,拎起装银布袋,牵出马匹就走。
“慢走不送。”依然是那副腔调。
“管他咋说,咱们的盘缠和代步的马儿弄回来了就算谢天谢地,真该谢的是谢你家老爹——孟伯伯!”阿依把孟小岚逗得笑了。
“这个刁老头儿奇怪兮兮的,哼!”
“我看他象是有点明堂,一个老叫化头儿,这个住所才很有些奇怪呢。”阿依说。
“好啦,你说我们还朝那边走么?”
“当然,方才你没听见夫人说啥再过几天,川边箭炉镇要举办个啥会?说是很热闹的。”
“对,叫赛马会,刚才听夫人说,在箭炉镇那边,四月初就有个‘浴佛节’,而端午节刚过吃过粽子还没几天,到五月十三就要赛马热闹一番呢。”
“眼下都快到中秋啦,时间早就过了。”
“说是今年到这八月秋高气爽之时,还要特别举办一回呢,我就喜欢去看看有多热闹,太巧啦!咱俩既然都到了这里,何不去看看热闹?”
“对!说不定还能碰见我们要找寻的蓝公呢。”阿依一下想起她俩此行的目标来。
山道起伏,四周草木茂盛。南宫旭正行走间,忽听前面拐弯处有人在歇息说话,便驻脚细听。
“昨晚你是真见着了‘郭达玄铁剑’?”
“肯定!那个蒙面人只蒙住他自己的脸,用剑在那两间屋子里翻找啥东西,又没将剑包裹起来,我庞老大看得清清楚楚。晓事的,只要识得此剑,谁与争锋?何况看那人身手极不一般。”
“啊?”
想不到江湖上传闻已久的郭达宝剑终于现身。”说话人接着叹一口气,“未必就是好事啊。”
“我看未必就是坏事?”
“好在那里?”
“你与‘铁飞蛋’任理生刚一动手不到三五下,两人的刀剑却都折了,是被你二人内力所毁,这等兵刃也配你们这样名冠江湖的人物使么?”
“我何尚不想弄把好刀名剑?那龙泉、干将、莫邪、青釭、沥泉、越王、屠龙、倚天、……早在数十年到千百年前就各有其主啦!哪有那么容易?”
“其实依我看,只要是宝剑名剑就不能叫各归其主。”
“此话怎讲?”
“庞兄你想想看,古往今来,是宝刀名剑的寿命长还是其过路主人的寿命长?”
短暂的沉寂,大约是那个姓庞的胖子正在思索。
“照你洪铁匠这么一说,却是如此,对对对!那宝刀宝剑虽无性命,却比每个得到过它的人寿命都长得多!”
“其长与其短简直是不能相比。”
“是啊,真是无法相比。”
“因而所以,咱们何不这般这般……我看机会来了。”
“机会——在哪?”
“这次赴跑马山赛马会……”
“赛马会?”
“对,早就听说在赛马会上,各路英豪都会展示自己的骏马名驹珠宝玉器和各类宝贝,当然是少不了会亮出宝刀名剑来。”
“对呀,咱们就和庞大哥和洪二哥一同去见识见识开开眼。”另外两人跟着也兴奋起来。
……
南宫旭听得这番话,一时颇为惊异,方知自己手中的这把‘郭达剑’还真是非同小可,不由得双手握紧了它。
昨夜借剑的是个啥人呢?要是他窃去而不归还?身上不觉冒出些冷汗来。
走了大半日,看看日头已偏西,开始感觉又饥又渴。山中人烟稀少,很难见到一户人家。见有一处山泉涓涓而下,便用双手捧起泉水喝了个痛快。又行走了一阵,肚子叽咕得越发厉害了正在莫奈何处,忽有一股浓浓的香味飘了过来。香味儿引得南宫旭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朝前直奔过去。 。
在一片白杨林中的草地上有团篝火燃得正旺,火上架着大半只肥羊正烤得冒油。五个汉子围住篝火各人手中抓了块肉正忙着大啃大嚼。南宫旭费力咽下涌上来的口水,上前打个拱手施礼:“各位大哥行个方便,小弟走得实在饥渴,用银钱换点吃食好么?”
众人怪笑。为首一个黄面汉子叫道:“我说今日运气顺,刚刚还说羊肉倒是够吃上一大段日子啦,多的拿去换银子,这下又有货了,有人果然送货来啦!”众人相互递个眼色,又一阵哄笑。
黄面汉抛过一块肉来:“小子,这块肉换你五两银子!”
一个瘦长个儿的汉子递过一个酒壶来:“老大的烤肉换你五两,我老二一壶酒也只换你五两算了!”
众人又乱嚷起来。
南宫旭接过酒壶,道了声谢,便也在火堆旁坐下来。其间只听众人满嘴污言秽语乱叫乱嚷,南宫旭只顾埋头吃喝,当作耳背。吃得饱了,忙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知道已是足够,便向众人告辞。瘦长个儿抓过银子嚷道:“小子不听爷们的话么?不拿十两银子莫想走路!” 坐在旁边的两人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肩头。
有人嚷道:“愣小子是刚出壳的鸡崽儿,啥规矩也不懂,要是在昨日遇上大爷们,还让你吃烤肉?没话说——洗白!”
另一人叫着:“上月在大炮山——”
南宫旭见他们已不似耍笑模样,只将双肩一抖,便把那手弹开去:“我这块银子不下一两,足够这种吃法好几顿啦!”众人正要发作,倒是棒老大开了腔:“小子还有点脾气,今天水旺,大爷我心情还好,让他走。”
这伙人果然不象是良善之辈,见他们各带一把砍刀外,还有一根胳膊粗的木棒,暗想大约便是常在山林中出没的强人了。曾听师父说过川蜀人称强人叫做棒客,那木棒定是用来打闷棍的了。眼下他们既然不再找麻烦,自己还是忍了。又见其老大如此说,看天色也渐晚就不再吭声,抽身便走,径直踏上山路,任身后传来一阵怪叫声。
拐过山脚,只见距山路数丈高处露出个山洞来。看那洞口还不错,便想到也不知前面有无客栈投宿,不如在此将就一晚,心里如此打算着,便朝着洞口方向攀去。快靠近洞口时,忽然听见有羊叫声传出来,原来这里被人做了羊圈,只得转身。刚回头走了两步,却又听到隐约中似有人的呻吟声,便依然还是去洞里看个究竟。
山洞内的情形让他吃了一惊,借着透入洞中依稀的光亮,看到有数十只山羊在这还算宽敞的洞中挤成了一团。待目力适应了黑暗,方看清在山洞深处靠石壁半躺着两个人。
他取出火镰打燃后,抓起一把地上的柴草来点燃了,方看清这是一老一少两个彝人,老者须发花白年纪在五旬以上,少者和自己差不多大,也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两人身上穿的查尔瓦已弄得沾满了泥土,双手被反绑,双脚也被捆着。见南宫旭拔出了剑,少年恨恨地瞪着双眼,身子用力挣扎了几下。老者绝望地用不太流利的汉话叫道:“棒爷要杀、就杀我,求求棒爷、放我娃儿一命!”
见到这般情形,南宫旭已明白是咋回事了,朝爷儿俩摇了摇头,三两下便割开捆住他们的绳索,用彝家话说: “快走吧!”
“啊,你是?”老者又见南宫旭朝他直摆着手,意思是叫他们别再耽搁时间,老者满面感激之色,拉着儿子说,快感谢好人大哥搭救!和儿子去解开拴在一起的山羊,少年象是被啥东西绊了一下。南宫旭听到老者小声对儿子说,注意那角落里有木箱,正想去看个究竟,就听外面好象有动静,两步闪出洞口,横剑而立,目扫四周。
爷儿俩见南宫旭已在山洞外等候,急忙赶着羊群走出山洞,南宫旭同他们一道绕开那条山路,进入灌木交错杂草丛生有些荒芜了的崎岖小道。
天已断黑,羊群似乎也明白眼下的处境,并不叫唤,只听得在山道上发出一阵响声,很快便隐入一片十分茂密的林木中。身后忽然有声音传来:
“我早看出这小子是个惹事的!”
有个声音压低道:“羊子倒还是小事,别把——”
“嘘——”有人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