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康使出的这招确也非同一般,好像逼住对方也退后了一步。
“好刀法!”对方忍不住喝彩一声,孟康突然感觉这声音很是耳熟,却不敢有一丝分神。因为对方已顺着他凶猛的劲道旋了半个圈,让他根本把握不准是该退却还是该加力。
果然,就在对方喝彩声刚过,他的一丝犹疑虽如闪电般地极短暂,却就险像立现,见对方剑身朝他旋来急横刀一格间已觉手中刀叶一震,他自然是掌腕使力稳握刀柄。
对方的剑锋却只在其中盘擦身掠过,一招单挑花在半空里划出一个8字形,他的人已飞跃高过孟康肩头,就在同时,持剑手腕只一翻一旋,双脚尚未落地就已呈反手握剑式。
孟康如何识不出,这一连串的动作就是剑客们平日里习练身手轻灵起伏腾跃的两个招式“三尺龙泉迎飞雪”和“苏秦背剑下仙山”。
对方竟然将明显有表演意味的这两式‘花剑绣招’在这里连续使出,若不是其技已达何等精熟的地步,就只能是两人的武功相距太大。
孟康再次感到的是羞辱至极,双手握刀奋起全力前足弓后足登半个纵步冲向对方,也不管不顾他的剑在何位置,只竭尽全力朝他砍去。
这一刀没有落空,但这一刀也没伤着对方,只见对方的人已闪至一侧,剑身却在孟康的单刀刀叶上一触间,孟康的刀就朝左侧飘去,人也是晃了一晃还是稳住了桩。
有一道微现微隐的剑光已直端端地直达颈下,冷剑寒芒逼浸至他天突穴处。
咣铛!手中刀已抛却于地。
高下已是分明,输就输罢——只能认栽了!孟康已不再作无谓地挣扎,定身止步只能受下对方的剑锋了。
“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十余年不见更该刮目,交手倒也是颇具豪侠之风。可惜呀可惜,藏身静心已多年,一朝处事却还是免不了又陷泥沼,可惜——”
话音落下言犹未尽,身形一闪突突两声,人已不见,身后却抛下一句话来:“纵然左右不是人,也莫助桀为虐损阴德。”
只留下孟康呆呆地站立在夜幕下的林子里。
“孟叔,刚才是何人?”
秦耀宗的一声问话将他从恍惚中唤醒,他摇摇头:“多半是先前来过一趟的,没啥,交手不多,走了。”
秦耀宗自己有些儿不好意思,自幼小习武练功起几时像这般困觉的?连孟叔与不速之客交手有多久自已都茫然不知,当下脸上便又有些发宭,有如方才刚从睡梦中惊醒那般。
而孟康一直在寻思着方才那人的身手话语,似曾相识却还是弄不清楚他是谁。
天已大明,从碉门动身很快便至飞仙关。
这飞仙关虽是地势险要,奇峰俊石绿叶翠竹深壑急流,尤其这一段的山石岩土泛出淡红,真是别样的一番景色,这里距离雅州府不过二三十里的路程。
一道吊桥横跨两岸,秦耀宗和孟康的马队停立在桥头。
对岸的桥头早站有一人在此等候,此人身量比孟康略高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挎有一把腰刀。
“对岸的是熟人还是朋友?”秦耀宗拱手抱拳相问道。
“是不是朋友熟人与咱在这里等候你们多时无关,不过对二位所运货物有些儿兴趣而已。”声音不高不低字字送过对岸来。
孟康哂笑道:“所运药材多少是管几个银钱,也不至于让足下如此辛劳,大清早就等着讨要买路钱吧?”
斗笠下却见他竟是同夜间那人一般,也是用一条玄色布着眼罩,就更是休想看清他的面目,未必他们是同一伙的?只听他抛出一句:“那数十个麝香咱不要,那四馱虫草五馱贝母咱也不要。”
“银钱多少开个价。”孟康口里问道却心下吃惊,此人莫非就是昨夜先行进入马厩的人。
“银钱咱也不要。”
秦耀宗冷笑:“啥都不要?咱量你也不敢要也要不了!”
孟康还想再探他虚实:“朋友到底要啥?”
“只留下那七馱大黄来,开个价,我全都买下。”
“想在咱的手里强买么?只怕你还没这个面子和本事。”秦耀宗一字不落地送过对岸。
“咱知道,要你两个规规矩矩地留下货是有些儿难。”斗笠下发出冷笑:“咱就等在这里,只要你们的人马越过吊桥中间,就算是进犯了咱的地界也就由不得你们了,除非改道而行。”
都知道方圆近百里别无过江之道,对方的目的很是明显。孟康心下急速地转动,看来此人已摸清了货物的底细,麻烦的是还根本没探出他是强人、游侠或是官府的捕头。
“这位朋友既是看上了这桩买买,那我就开个价吧。”
“孟叔,你——”
“只要他付得起价,卖给谁还不一样?换成了银票,咱俩也好一身轻松。”孟康接着提高声调:“不多不少,只要你付三万两雪花银——不过换成银票也行。”
“不算贵嘛,一点也不算贵。”
秦耀宗叫道:“废话少说,拿银钱来!”
对方几个躜步人已到了吊桥中间,将手中单刀一举道:“这把刀就是你们要的三万两雪花银,过来接手吧!”
秦耀宗大怒,朝孟康丢出一句话来:“孟叔照看着货。”人已蹿至桥中,尽管两人都身怀轻功,但这狭窄简陋的吊桥还是晃荡起来。当下两人就刀剑相逢交起了手,只过了数招就明白两个的武功几乎是不相上下。
但斗了十余招后,孟康心头着急起来,他看出秦耀宗渐渐处于了下风,对手占了脚下的优势。无论吊桥如何晃荡他的双脚都像是粘贴在脚下的木板上一般。而秦耀宗得费神随着桥面的荡漾稳住下盘,即便是两人飞起身来纵跃腾挪,无论发力起步或是落下来,秦耀宗都得耗费不少的力道。
有些不解的是,此人并不使出杀招。只一步步将秦耀宗逼退了好几步,孟康心想只要将他引过桥头,就能扬长避短取得胜算。可此人就只在桥中间那一段来回,并不再多越‘雷池’一步。
孟康看得焦躁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疾蹿过去,他知道自己在吊桥上的脚下功夫并不比秦耀宗高,但上前相助两个对他一个总会一改局面。
果然如此,他两人的刀剑轮流夹攻,对手渐渐就被动起来。又斗了三五回合,听他喝叫一声:“走也!不陪你们玩啦。”话音一落人已退步抽身再转身几乎一气呵成,忽闪了几下就已消失在对岸的竹林中。
孟康和秦耀宗同时回过神来,叫声不好!
急奔回马队旁看时,马匹货物全都在,而两个赶马人坐在林边草地上打瞌睡,上前一人腿上登了一脚,两个依然迷迷糊糊的找不着北,遭点穴暗算了。
孟康顿时懊恼羞惭,什么老江湖简直就是老浆糊什么毒虫帮‘蜀南堂’堂主,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老糊涂——。来人既然如此,货物必定不会是安然无恙。
赶忙去查看货物,果不其然,只伸手一一探去,‘七馱大黄’从面上直至底层皆全换成了一袋袋清一色的大黄。
孟康朝秦耀宗道一声你随马队后面跟来,欲拔腿就追。秦耀宗哪里再让他去,赶上前去硬是将他拦住,替换下他来。
快马加鞭,心头憋着一口气,时快时慢地赶了一阵。只见一路上行人稀少,又追了一程,前后见有几个挑担的路人,看见了他后,都将肩头的担子放下来歇息,嘴里哼哼呀呀地胡乱哼唱着小调。向他们作个问讯,都摇头说是不曾看见有人赶过他们。
只得依旧沿路赶去,又追了一程连个路人也不见,猛然忆起方才那七八个挑担的汉子个个都很有几分精壮,那一担担竹筐沉甸甸的,面上是些还没剥下皮的苞谷棒子。
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调转马头急速地返回。又是一路寻去,那些个挑担的汉子才真是毫无踪影了。
就在这时秦耀宗的眼睛被右侧草丛里的啥晃了一下,跳下马来过去拨开荒草看时,是一具尸体,死者是一个中年男子,身下有血迹渗出,显然是刚倒下的,手指上戴着的一枚银戒指在阳光下泛出光来。
他赶快抽身离开这是非地段,霍地想起那几个汉子嘴里哼着的小调,就是朝着他的。
什么:“……过路人我劝你,闲事要少管,走路才伸展;莫看稀奇莫打听,瞧得太多会丢命……”
此刻从林中有人丢出一句话来:“将军安排妥当,公子照旧送货。”
眼光扫视这片并不茂密的树林,哪里有人影?
远远地已瞧见孟康他们正赶过来。
“公子看见啥了么?”
“啥也没有。”
“我们还是——?”
“按照将军的吩咐,恐怕还得依旧赶去,孟叔你看呢?”
“那是,想来也只能如此。”
孟康心头早就明白这趟差事不会是很利索的,到此时比预想的要稍好些,看看快到雅州,算起来离成都府还有近一半路程,还不知要生出些啥明堂来呢。尽管‘货’已挪移,仅管秦耀宗的话语显得轻描淡写,孟康心知他那将军叔父直接插手的生意说简单就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自己只能到那个坡唱那个歌,走着看吧。只要这姓秦的将军认为我已尽力了就万事大吉。
雅州城门口墙上张贴有朝廷布告,有二十余人守候在此,门侧已捆绑有三个贩烟客。
一个小校模样的头目接过铜牌和文牒看了一番又瞧了瞧他们,道一声:“将军有令,无论何人一律严加查验。”
孟康道:“这位就是秦公子,跑点药材生意。”
对方露出笑容道:“谁人不知秦将军对亲属也是一视同仁的呢,昨日还再三下指令打招呼,即便是他秦将军的兄长子侄犯了朝廷律令也不得纵容。下官敢马虎么?”扭头吆喝道,“抓紧查验秦公子的货物,馱子全都卸下,一袋袋都解开。”
众目睽睽之下,麻袋都翻开看了一遍,除了药材还是药材。
“今有客商秦耀宗二人所运货物查验完毕,共计一十七馱三十四麻袋袋袋不落,验明皆为产自藏地之药材,其中:虫草若干、大黄若干……”大声公布完毕,取过一方城门过关印来在文牒后面盖上,退还给客商秦耀宗。双手抱拳道一声:“很是打扰了秦公子——这就祝秦公子和这位老伯一路顺风财源滚滚。”
围观的人群见状,发出啧啧声。
“这位还是京城秦大人的侄儿呢。”
“若是做官的都像这样,何愁鸦片禁不绝。”
……